HeYing的美篇外婆(二)

HeYing

<h1><b>  “外婆,我回来了。”像风一样窜了进来。</b></h1><h1><b> “这么早!”外婆一看到我就转向那精致光滑的灶台,端着一个小碗放在我面前。 &nbsp;</b></h1><h1><b> “嗯,最后一节体育课。”我撒着谎却不脸红。</b><b style="line-height: 1.8;"> &nbsp;</b></h1><h1><b style="line-height: 1.8;"> “肉! 今天有肉吃!” 我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b><b style="line-height: 1.8;"></b></h1><h1><b> “嗯,有肉吃。”外婆笑得有点像凯旋归来的战士,但绝不夸张,她是一个内心笃定的人。</b></h1><h1><b> “吃吧。”一碗蒸咸菜放在肉碗旁边,又塞给我一碗饭,她则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我虎头虎脑地吃,她对我的吃一向是满意的,只是那天她看着我吃似乎更专注些,吃到一半我也会冲外婆笑笑。</b></h1><h1><b> “好吃吗?”</b></h1><h1><b> “好吃。”我边吃边一个劲地点头,外婆的嘴完全是凹陷的,没有一颗牙,她说她四十岁左右就掉得没有一颗了,但这仍影响不了她的美,她淡然不失慈祥,她说她习惯了,早已把牙床锻炼得像牙齿一样。</b></h1><h3> </h3><h3> </h3> <h1><b><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肉</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实在太少了,小碗里也只是盖住个碗底,再胃口好我也总会留下一半给外婆的,但每次外婆会用她手边闲置的筷子,夹上我剩给她的菜,狠狠地塞进我碗,淹没在</span></b><span style="line-height: 1.8;"><b>米饭里……</b></span></h1><h1><b> 肉真的太少了,少到让我怀疑是什么肉,兔子肉不会这么少,再说兔子外婆是不大会杀的,兔毛绝对是家里收入的主要来源,猪肉就更不会这么少,一抹嘴扭头就问:“外婆,这是什么肉?这么好吃又这么少?”</b></h1><h1><b> 不知为啥,外婆又开始神秘起来:"猜猜?"</b></h1><h1><b> “又猜,反正不是猪肉也不是兔肉。”我故意把眼睛转得咕噜咕噜的,装成绞尽脑汁的样子。“快点告诉我这是什么肉!”外婆紧闭着嘴唇笑,又憋不住得鼻翼颤动,竟有点小小的诡异。</b></h1><h1><b> 我绕了一圈,爬到她的背上,“快!快!快告诉我!”我把嘴贴近她耳朵大声地叫。</b></h1><h1><b> “哎哟哟,是老鼠肉。”她把头偏向一侧,逃避我的嘴巴。</b></h1><h1><b> “啊!老鼠肉!”我开始呲牙咧嘴起来,“为什么我没看到它的黑皮?”</b></h1><h1><b> “扒皮了,就扒剩下四条小腿。”</b></h1><h1><b> “噢,难怪那么好吃。”我竟然这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腿肉上,那是任何盘中餐中最优质的上品。</b></h1><h1><b> “怎么被你抓到的?”我想外婆身手再快,也不可能抓到老鼠。</b></h1><h1><b> “用笼子抓,这次抓到的实在太大了,扔了实在太</b><span style="line-height: 1.8;"><b>可惜。”</b></span></h1><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b></span></h3><h1><b> “哦。”很多年后,想起: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我竟仍有一丝说不出的快感 ----外婆家的米本来就不够吃。</b></h1><h3> </h3> <h1><b>  外婆不仅脾肿大,还有胆囊炎。一疼起来,用她的话说就是根根头发都会竖起来。每次发作,我就守她在床边,冲你撒娇:“外婆,好点了吗?想你给我做酱油拌饭。”</b></h1><h1><b> “嗯,”外婆眯着眼,皱着眉,不时还呻吟着……“那用你小手在外婆背上撸撸就不疼了。”</b></h1><h1><b> “好的。”我总会准确无误地找到那撸的位置,然后不停地撸起来,外婆的呻吟声也会渐渐平息,她会相对平静地小睡一会儿。看着她安稳的样子,我发麻发酸的手臂不敢停下来---希望她</b><span style="line-height: 1.8;"><b>睡久一点,或者醒来之后就再也不疼了。 </b></span></h1><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b></span></h3> <h1><b> 我六、七岁的那年,外婆又进了医院。母亲和她的弟兄姐妹都站在病房外抽泣,我似乎觉察到什么,贴着母亲的双腿细声细气地问:“外婆怎么啦?”</b></h1><h1><b> “医生说外婆不行了。”母亲红着眼睛说。</b></h1><h1><b> “哪个医生说的?”我有点不服气。</b></h1><h1><b> 母亲呶了呶嘴,用眼睛暗示了一下那个不远处的眼镜男人:脸色红润,矮矮胖胖,像个顽童。</b></h1><h1><b> 我很想去质问他:到底在瞎说什么!终于还是憋了回去。</b></h1><h1><b> 其实外婆病了,大多是我在陪,可能我更能找到她背上的痛点,家里所有人对我陪外婆这件事非常放心,外婆也认为我在她就有安全感,我撸着外婆的背,直至自己睡着,又睡得不够踏实,醒来又撸,撸了又睡,睡了又撸……半夜,外婆又开始呻吟起来,恐是实在吃不消了,她低喊着:“快、快去医生那里要止痛片!”</b></h1><h1><b> 外婆是极少要止痛片的,医生也关照这样的药片不能多吃,可看到外婆这样难熬,我一骨碌起身。春冬时节的夜晚,冷峭和漆黑……从病房到医生值班室,我必须穿过长长的走廊。风吹在身上变得刺骨起来,冷飕飕的……两边的树林在黑暗中不停地拍打和摇晃,显得阴森可怖……我惊慌地跑起来,对于我的出现医生觉得惊讶。</b></h1><h1><b> “医生!我外婆痛死了,要止痛片!”我喘着粗气,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颀长而清秀……他把药片包好,放到我手里,告诉我:先让你外婆吃一片,看能不能把痛止住,如果不行,过两三小时再加一片。”顺手抚摸起我的头:“你真乖,穿过这么长的走廊你不怕吗?”“不怕、不怕。”我违心地回答,不知为什么,我怕他送我,我的脑袋里预设着他穿着长长的白大褂疾步在月黑风高的长廊里的情景……我抖索了一下。也不知为什么,我更不愿意他出现在外婆床前……虽然我对他极富好感,至少他不会轻易说我外婆死不死的问题。脑里又闪现那顽童医生,气呼呼的……</b></h1><h3><br></h3><h3> </h3> <h1><b><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外</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婆这一次的痛持续太久了,以至在医院里呆了一些日子,</span></b><span style="line-height: 1.8;"><b>她自己要求回家了,用她的话说:“止不了我的痛,还浪费钱。”或者说:“要死也得死家里去。”子女们拗不过她,也顺着她的意思回了家。刚回到家,外婆的疼自然是没有减轻,痛起来整个人都会扭曲起来,我心里担心顽童说的那句话,但又恼恨起来……前一些日子,邻居死了个老人,我平生第一次开始恐慌起来,放学就问外婆:“人为什么要死,你通常告诉我三个答案:“不死掉这个世界上蛮的人不是更多啊。“人不死掉地球还住得下啊。”“想不通的问题就别想。”</b></span></h1><h1><b> 外婆的淡定让她反而活了下来,奇怪的是以后再也没有发作过,她又开始起早贪黑的忙碌起来,起床的第一件事去菜地里捉虫子,她说:“早上太阳没出来,虫子爬在菜叶上容易抓,太阳一出来就躲叶子下面去了,想捉也难捉。”吃不完的菜她会拿到街上去卖,她又说:“给别人吃的要和自己吃的一样,不能施药水。”又拿起筐里的称,“称呢要称准了,不能骗人,诚实了,心里的称了也是准的。”外婆对她的菜对她的称极其认真。菜一多起来外婆就晾晒、整理干净……把腌菜缸也擦干净,一遍、两遍、三遍……外婆是个讲究清爽的人。我的任务也艰巨起来,缸口子的高度超过我身高,外婆在缸外,我在缸里,外婆把每一层菜整齐铺好,均匀撒上盐,而我就是把每一层菜踩结实,踩平整,踩得晶莹起来……嫩嫩的脚,磕上粗粗的盐,脚底生疼,再加上冬天的原因,双脚红得透明起来……一层层、一圈圈……我常傻傻地想,我脚丫子踩得越红菜就越好吃,许是每踩一脚都踩下一个美好的愿望,外婆的咸菜一向是生意好的。</b></h1><h3><br></h3> <h1><b>  外婆的病痛真的消失了,她的生活变得美好起来,她心里的美好和穷富是没有关系的,她不仅干自家的活,还替别人干……附近村庄都晓得我外婆有一双巧手,他们常常街上扯一块喜欢的布料,让我外婆替他们裁。没有专门的裁衣台,外婆把吃饭的桌子擦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用手用力摸一下,看看手心还有没有灰尘和油渍,然后挺刮刮地铺上要裁的布料,我则坐在旁边凳子上,看外婆又量又划又裁的……那时的我看不懂什么,更多的倒是关注外婆的神情:严肃认真,时不时还皱皱眉……我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希望自己能细微一点,生怕打扰到她的奇思妙想……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她的美:一个秀外惠中、兰质蕙心的大家闺秀。</b></h1><h1><b> “裁好了。”外婆呼了一口气,挺了挺身子,她开始一片一片地整理。</b></h1><h1><b> “噢”我从凳子上骨碌碌地下来,走到她身边,指着其中的一块:“外婆,最大的一块是不是按在背上的?”</b></h1><h1><b> “对的,按在背上。”外婆笑起来:“你也看得懂啊?”</b></h1><h1><b> “连背都看不懂,那肯定不是你带大的。”</b></h1><h1><b> “小嘴蛮会说。”她用手点点我的鼻子。</b></h1><h1><b> “来,替外婆敲敲背,裁件衣服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b></h1><h1><b> “那等一会儿那人来取衣服的时候,你就收点钱呗。”看着外婆辛苦的样子,我建议着:“别老是不要不要的。”</b></h1><h1><b> “我又不是街上摆摊的,不收!再说地上活多,我也只是抽空帮帮人家。”我是多么巴望她能给我一个肯定的说法,就像她卖掉菜一样,把钱收进来放入她自己口袋,我就满足起来,我不想她穷,她是个大家闺秀。</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