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年火车情 作者刘宪瑞

翰林苑

　　大连自然博物馆门前，停放着一辆已成为文物的蒸汽机火车头，每当经过这里，我都要驻足凝视并情不自禁地上前抚摸。仿佛它冒着浓烟，鸣着汽笛，奔驰在千里铁道线上，把我的思绪也拉回到六十五年前。

1954年，父亲抗美援朝从朝鲜归国后，奉命到广西贵县(今贵港市)修铁路，由于工作较稳定，父亲按排通讯员到山东接母亲和我们兄妹三人到广西贵县和父亲团聚。听说这一路要坐火车和火轮船，心里非常高兴。当时别说坐火车，都没有听说过。坐火车的地方是兰封

(今河南兰考县)，我们到了兰封已经是晚上了，当时走进一个稍微大点儿的屋子里，屋子周围摆了几个长条凳子，屋顶上有一个老式的圆灯泡，灯光昏暗。一面墙上有个小窗户，点着一盏煤油灯，现在看是售票窗口，这间屋子就是侯车室。不一会儿有个门开了，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突然看到那些跟铁路火车有关系的，也不知干啥的一些设施，既新鲜又惊喜，当时也未想到，这第一次坐火车，自己的一生从此和铁路火车结缘了。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忽听有人大喊:火车来了，靠边靠边儿。当时也不知道为啥喊这句话，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忽然看见一道粗大的白光，有远而近照过来，觉得很亮，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听到一阵咣当当咣当当的声，只见黑暗中一个庞然大物忽刺刺冒着白气驶过来，感觉有一阵风从旁边刮过，转眼功夫停了下来。当时还没有站台，上火车很费劲，小孩得大人从后面抱起来才能上去。第一次坐火车很兴奋，不停地看着车厢里的一切，从座位上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看着窗外黑乎乎的一片一闪而过，感觉和牛车相比像飞一样，

真真实实地感受了一把。

后来父亲所在的铁道兵部队又奉命到了福建南平修铁路。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晚上经常听到天上的嗡嗡声，每当这时就响起了军号声，有人大喊:熄灯——赶快熄灯！后来才知道，天上的嗡嗡声是国民党的飞机。那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咱们还没有飞机，国民党经常晚上派飞机飞过台湾海峡，进入大陆刺探情报，熄灯就是防止国民党飞机发现目标进行轰炸。因当时附近没有小学校，哥哥带着我又坐火车从福建回到山东，那时的火车速度很慢，设备也很简陋。

1966年，我们好几个县的红卫兵，半夜在北安很远的野外坐绿皮车到北京串联并接受毛主席的检阅，1968年初，我参军入伍，又坐绿皮火车到了大连，真正搭上了人生旅途的列车，开始了几十年的旅途生活。

　　我在大连港外轮船下执勤，港内铁路线纵横交错，蒸汽火车汽笛声此起彼伏，火车往来穿梭，一派繁忙景象。一艘艘外轮满载着货物和友谊驶向世界各地，在大连港，火车真是一道风景线。一次我执完勤务，在港湾桥上看到一个日本少年团体参观访问大连，一个小姑娘忽然指着一列列冒着黑烟的蒸汽机火车，惊奇地询问带队的老师，我看到老师耐心地给她解释，那个时候我们还比较落后。

在部队提干后，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那时大连到三棵树只一趟火车，是站都仃，运行时间长达23个小时。每次到火车站验完票后，大家争先恐后，有的还小跑着，扛着大包小包争着上火车去找座位，因为那时候车票上还没有号码，每个车厢门口都挤满了人，大家拥挤在一起谁也上不去，没点力气还真上不去。上车就像一场战斗一样，好不容易找个座位坐下，早已是汗流浃背。车上拥挤不堪，过道儿上，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厕所前面都是人，挤得水泄不通，想上个厕所都很困难。那时还没有禁烟，烟民上车就开始抽，整个车厢里汗味儿，烟味儿，厕所里的味儿交织在一起，空气污浊。再加上人挤的一步动弹不得，说实在的，那真叫遭罪啊！有一年我坐绿皮火车回家探亲，一上车就爆满，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挤了个站位，满以为不久能有个空座位，谁料到我一直站到沈阳才找到个座位，那个腿呀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一想到要回家了，什么苦啊，累呀都没啦，那真叫一个归心似箭。

有一次我和一个同事到外地出差，在车上亲眼目睹了一被押解人员在车厢里死亡的整个过程，引起一片骚动。唉，坐车坐多了，什么事都遇到了。

随着形势的发展，这唯一的一趟慢车远远不能适应需求了。1975年首次开通了一列大连到佳木斯的快车，缓解了大连到吉林黑龙江列车拥挤的状况。虽说是快车，其实也就是太小的站不停，也快不了多少，但当时却等于是一次革命。令人难忘的是坐着绿皮火车，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聊着感到很亲切，旅途中大家互相帮助照看行李，互让座位，上车打个招呼，下车道一声再见，觉得挺亲切。同时看到窗外祖国的山川之美，听着大家讲述人间冷暖的故事，每坐一次绿皮火车都有收获。几十年来，接兵送兵，到外地学习，探亲访友，外调出差，旅游观光，坐的都是绿皮火车，绿皮火车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随着改革的深入发展，内燃机车代替了蒸汽机车，出现了电力机车，快速列车，动车和高铁。今天铁路已是华丽转身，车头变成了流线型，速度更快了，座位更舒适了，人们出门儿也更方便了。从少年到老年，见证了列车的发展，也体验到了新时代带来的高速度。

几十年来，在绿皮火车里听到那么多的悲喜故事，亲历过生死，也看见过绝望，感受到了人间温暖和亲情，更见过祖国最美的风景。今天，要向绿皮火车作别，从此后，人们生活中绿皮火车的信息都不会再有了，熟悉的”解放”，”上游”，”前进”型蒸汽机火车头，拥挤的过道，行李架上睡人，车站上流动的售货小推车，还有检票后提大包小包一路小跑上车占座的现象，开关方便的车窗，从车窗上人下人以及…………都再见了。

人生总归如此，无数个挥手的瞬间，组成了时光和岁月。新时代的车轮快速驶过时，我们总是忍不住回眸远望，多有不舍。今天的作别，是为了明天的更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