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之——我住西摩路南，伊住西摩路北】（杂记一）

皓越

　　前几个月看了三集纪录片“陕西北路”后，对于生于斯、长于斯、谈朋友、结婚生子、来来回回、与之相处了半个世纪的这条马路，还是有深切的感触。

        陕西北路是静安区的主要道路之一，是静安历史和文化的重要见证者。近代历史上，众多达官贵人、军阀政要、洋商富贾、名流学者、爱国志士均寓居于陕西北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陕西北路更成为在上海的犹太人的聚居区和避难地，留下了大量珍贵的犹太文化印记。正由于中西文化精华的直面交流，陕西北路也因此成为上海开埠后中西多元文化交融的代表性路段。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由儿童、少年、青年步入中年，在这条路上的出行方式也由电车、自行车、助动车到轿车。人的眼界开了，路上滞留的时间缩短了，对街面的变化逐渐迟钝。现在我倒是真正明白什么是熟视无睹，你自认为最熟悉的不一定真正记得。

        早几年静安区将陕西北路冠名为文化休闲街，将威海路冠名为汽配街......当时也没怎么感觉，就是看见在人行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将铺的小砖挖出五、六块，用大理石填补后刻上几个字，只是在南京西路口（原华丰水果店门口）地面搞了个铜质标志。

        2013年，承载着上海百年发展记忆的静安区陕西北路（新闸路-巨鹿路段），经文化部、国家文物局批准，被公布为中国历史文化名街。

        有人说“一条西摩路，半部近代史”，所以今天决定重新认真走一下这段能勾起诸多回忆的“西摩路”。

        陕西北路（延安路-新闸路段）旧称西摩路，建成于1905年，以英国将领名命名，然后陆续向北延伸，延伸路段以上海钱庄老板名命为李诵清堂路，陕西北路属于公共租界（英、美租界）。

        延安路以南是陕西南路，旧称亚尔培路，属于法租界。

        这次将陕西南路（延安路-巨鹿路）一小段也纳入“陕西北路”历史文化街，应该是受陕西南路30号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马勒住宅的影响。

马勒住宅

        陕西南路30号。习惯称马勒别墅，由英籍犹太人富商马勒兴建。建筑面积达3000多平方米，宅前有2000多平方米的大草坪和喷泉池。1926年开始设计，花了3年时间完成设计，再花七年时间于1936年建成，拥有大小106间房间。

        整个建筑远远望去，其高耸着神秘的灰褐色尖塔，墙面色彩斑斓，精致而华丽，兼有北欧挪威风情，在阳光下犹如一座梦幻城堡。

        马勒父子在上海创办了赛赐洋行，代理航运业务，以后又自己购置船只开展运业。到1920年已拥有海运船只17艘，到1940年仅以马勒家族成员命名的船只就有50余艘。为了定期大修，又在上海创办了马勒机器造船有限公司，最多时拥有工人2000余人，是沪东造船厂的前身。

        马勒发家致富主要是靠航运，所以他把别墅内部装修得酷似一条豪华的邮轮，一幅幅木雕画面全是船队的海上情景，就连地板，也用细细的木条拼出了海草、海带的图案。

        主楼的室内装饰十分讲究，过道、走廊等处都装有护墙板，到处都雕着美丽精致的图案，室内穹顶上装有彩色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斑斓柔和的色彩。

        传说这所房子的设计是依照马勒最宠爱的小女儿一个梦境：一座“安徒生童话般的城堡”而设计的。2004年建筑史家苔丝·约翰斯顿（Tess Johnston）在其著作《最后的一瞥：老上海的西方建筑》（A last look: Western architecture in old Shanghai）中写到马勒别墅时提及，老埃里克·马勒有六个儿女，她曾在1992年夏天采访过老埃里克的女儿迪朵·马勒，迪朵·马勒明确表示关于马勒别墅的民间流传纯属虚构。

        上海城建档案馆有资料可查阅，马勒别墅主要由小埃里克·马勒与林赛·马勒两兄弟完成。1927年5月26日，小埃里克·马勒向法租界公董局递交了他签名绘制的 《‘仙境’平面设计——亚尔培路4号》

        马勒被冠以“冒险家”，那么赌赛马也不稀奇。他买过一匹阿拉伯纯种马，并在赛马中连连获胜，这匹“功勋马”死后便埋在院内，并特意塑造了一匹青铜马，竖在花园一角以资纪念。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军队占据租界，马勒因是犹太人，全家被赶往集中营，这里成为日本军人俱乐部。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至1950年，马勒一家离开上海。改革开放后，马勒的女儿曾两次前往别墅，第一次未能入内，只是在花园中走了一圈，第二次被允许进入别墅，当时她环视着自己曾经居住的卧室内的物品，一切如旧；此后再也没有来过马勒别墅。

        马勒别墅解放后一直为共青团上海团市委办公场所，2002年经上海衡山集团改造，成为“衡山马勒别墅饭店”。

        马勒别墅的一墙之隔的西面是“徐家厍”，有中学同学住那里，弄里曲曲弯弯，小巷错综，犹如迷宫。徐家厍是明朝徐光启后裔迁居于此，建有祠堂，故名“徐家厍”。后外姓居民日趋增多，许多人纷纷来此购地造房，徐家厍境内先后造了颐椿别墅、自明公寓、益民村、文安坊等几个新、老式相间的里弄房及大批平房简屋。后拆建为四方新城，屋顶也像马勒别墅加了尖尖的顶相呼应。

        实际上陕西南路也有很多历史建筑和名人旧居，但我要讲的是一条原本不起眼的弄堂，因“政策”造就了一条名弄，“25弄”是这个弄堂的别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公费出国留学的人知道，黄牛同样知道——“上海中服出国人员服务中心”。向出国人员供应免税商品是那个年代的一项特许政策，出国回来就可以免税购买一大件……它就坐落在陕西南路25弄内。因为大宗电器的时尚与紧俏，当时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呢？周围的弄堂全部排满人。即便好不容易买到了，彩电、冰箱等大件也要等半年后才能提货。每次提货的前一天晚上8点人们就通宵排长队，弄堂外“黄牛”“打桩模子”云集，“25弄”也由此成为一个符号，就像与它比邻的“红房子”也是上海西餐馆的同名词一样。免税店后来搬走了，“红房子”的房子拆了好多年后，还是造了一幢红颜色的房子，仍旧取名“红房子”，不过“红房子”当年的气场再也找不回来了。

        马勒别墅北面现在看到的一大片绿地，原也有一栋别墅，建延安路高架时被拆除。

        关于这栋房子，谍战小说《暗流2》是这样描述的：“亚尔培路2号，中统局上海特派员办事处。这是一栋简单的法式小洋楼，对外挂着‘中法洋务’的牌子。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估计是有些年头了，远远看去，就像撑开了两把大伞，把法式小洋楼给围得严严实实。”

        这里原是国民党第26军驻地，后为古今出版社，1945年8月，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中统）在此设上海办事处，中统局副局长顾建中兼任处长。办事处设于亚尔培路2号（陕西南路2号）。

        这是个高墙大院，二扇黑漆漆的大铁门，开在陕西南路延安中路西南转角，我有个小学同学就住那里，别墅里住着“72家房客”，北面靠马勒别墅还有一排“违章搭建”的厨房杂物间。

        我家就在马路对面的“慈惠南里”，因为陕西南路2号那院子大，最主要的是花园里碎砖瓦不少，小时候每到立秋后的晚上，就会带上手电筒、网罩去那院子，循着虫鸣声抓蟋蟀。养至八月半中秋节前后，待蟋蟀项上白毛退去老结了，就可找小伙伴们捉对斗蟋蟀了，那时的彩头就是几个月饼了。

        时光如梭，真是“少年不解客中愁，砌下寻来斗过秋。今夜雨窗听不得，声声浑欲白人头。”

　　西摩路的最南端应该就是由“慈惠南里”开始，慈惠南里由陕西北路（西摩路）、延安中路（福煦路）、威海卫路三条马路围成的三角地块，新式里弄，二层砖木结构。大弄堂口在南面的延安中路930弄上，西摩路和威海卫路分别有小弄堂口，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条弄堂里。（照片上是已拆掉二排房子的情景）

　　石库门房布局有点像“目”字，东西二边是三进厢房，中间前面大门与客堂之间围出个天井，客堂与最北面的灶坯间又形成小天井，灶坯间层高略低，其上是亭子间，再上面是晒台，日常进出走灶坯间的小门。

石库门中最热闹的地方是亭子间下的灶坯间，七八个煤气灶台，各显神通，锅碗瓢勺演绎着甜酸苦辣交响曲。其次是亭子间上的晒台。

去后晒台的露天水泥楼梯很陡，两边涂了黑漆的铸铁栏杆，又纤细又低矮，小时候一直上下倒一直没有感觉不妥，直到自己有了孩子，爬这楼梯，突然觉得心一紧，暗捏一把汗。过去积雪天，大人小孩也是这样上下，从不扶栏杆的，回想起来也有一丝后怕。

晒台是公用的，大晴天，各家各户会将衣服、被单拿来凉晒，用现在时髦话说是利用太阳能、风能，减少二氧化碳排放，节能环保。一排排平行排列的衣被将晒台密密罩住，地面阴影一片。晒台的东西两侧是厢房，距斜瓦屋面天沟也就一人高了。南、北是30多公分厚的矮砖墙，是盆栽植物的落脚处。隔壁朱家阿婆喜欢种日本月季、仙人掌球，隔三差五的翻盆，月季花倒是常开不断，但总是开得不够美艳。我爸也喜欢种种花草，没有特定喜好的植物，显然不是他刻意的爱好，但却种得都非常好，修剪得当枝壮叶茂，花朵艳丽，硕果累累，常常引来小鸟琢食。

晒台也是国庆节观看烟花的好地方，沿斜屋面，爬上西厢房的屋顶，坐在屋脊上才是最佳位置，向东毫无遮挡，朵朵烟花划亮夜色，腾空怒放。

　　大弄堂口有个过街楼，楼下二扇格栅大铁门后来被拆了支援国家建设。出弄堂右转就是个食品店（老惠通），糖果糕点烟酒都有，但品种少，香烟是可以拆包分开来按支卖，小时候喜欢吃的糖糕，四分一只，三角形转弯处焦糖最甜，总是留到最后才吃，想到这里，心里甜得糖水要流出来了。七分钱的褐色圆蛋糕和八分钱的鸡心元白蛋糕，要生病时大人才会买来吃。

再向西过几个门牌号就是“同宝泰点心店”，阳春面、冷馄饨、鲜肉包子、冬天才有的糖包，味道都是好极了。

　　弄堂左转向东有两爿小店，万丰丝棉杂货店和毛春堂文具用品店。去文具用品店光顾最多的是买乒乓球，“红双喜”是基本不买的，因为要二角钱，买的最多是“三等品”只要5分，有时断货只好买一角的“冠军”牌。继续向东走，路口转弯角是一家比较大的惠通食品商店，糖果蜜饯、糕点面包、南北干货、烟酒冷饮非常齐全。学校组织春秋游时，大多数情况下会去这家店买面包，精白咸面包黄色图案油纸包装一角三分，甜面包是蓝色油纸包装，再带几片红肠，背个墨绿色钢盅军用水壶，可以兴奋一个晚上。想想这些儿时的记忆，很多时候散发着是浓浓的生活气息。

拐过食品店向北隔壁是华德药房（陕西北路5号），药房门口正好是24路电车站，候车的、下车的，原本人行道又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药房后门在弄堂里，前店后工场，夹弄里搭了个斜披作饮片粉末加工场，一个直径1米5、高有4米的圆柱帆布袋，被鼓风机吹得鼓鼓囊囊竖起，白色布袋被药粉渗入染成淡褐色，整个弄堂弥漫着一股中药味。

再向北过陕西路上小弄堂近威海路有爿“老虎灶”，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拆除，改成小服装店。冬天断煤气或洗澡来不及烧热水，就去打几瓶热水，记得灌满一热水瓶一分钱，一铜铞二分钱。

^石库门弄堂俯视图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在慈慧南里延安中路916号（文具店右边）曾开着一家“丰记米号”，这是中共上海市委秘密联络点，马路对面就是“中统”办事处。上海局副书记刘长胜、学委书记吴学谦等常在此联络工作。丰记米号营运负责人是张困斋，还和秦鸿钧一起负责一部与中央联系的电台。1949年3月19日，电台被敌特发现破坏。上海解放前夕的5月7日，张困斋、秦鸿钧、李白等12人在浦东戚家庙，惨遭枪杀，壮烈牺牲。上海解放后，对李白、张困斋等烈士召开了追悼会。详情可到静安寺航站楼北面的红砖洋房——愚园路81号，中共上海地下组织斗争史馆暨刘长胜故居参观。

        建延安路高架道路时拆了沿街的一排房子，所以这些街面店就成为历史了。建筑随着拆迁而消失，人文故事历史随着时间而淡漠。

        再说说这陕西南、北路延安中路十字口的东南角，原先是一家日用品百货商店，钢盅锅子、砂锅钵斗、碗筷调羹、搪瓷面盆、竹壳热水瓶、稻席棉花胎、碗厨小家具，林林总总。稻草绳捆扎的一摞一摞瓷器，散发出阵阵青草香，什么时候忽然变成陕西工艺品商店真的没有记忆。

        向东走二三十米就是儿童艺术剧场（延安中路555号），1932年2月建成定名金门大戏院，1952年改名延安电影院，1958年2月经改建后为中福会儿童艺术剧场。为配合延安路高架建设于1996年9月起停业。那里承载着我们这地块、这一代人情感的集体记忆。

        “儿艺”隔壁459号是上海杂技团——“煦园”所在地。说起旧上海的私家园林，豫园、愚园、张园知道的人不少，但这个煦园至今深藏在延安路陕西路这段闹中取静，知道的人并不多。园主原来是浙江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洪楨良先生，其子洪君彦就是章含之的前夫、章士钊前婿（章含之是章士钊的义女）、洪晃她爸。章含之做过毛泽东的英语老师，后来嫁给了乔冠华。

        煦园又叫洪家花园，是江南园林和英国乡村别墅的“粗暴”组合。

        “儿艺”对面是“市房公寓”，原沿延安中路建有三排外墙为深褐色泰山面砖、高3层的现代简约钢窗公寓。建高架时将南面的陕西北路10弄、20弄拆了，现在就剩30弄。照片中后面正在建造的是科恩国际大楼。

        30弄6号是戚雅仙、毕春芳旧居，二人搭档自组“合作越剧团”。她们的唱腔被公认为“戚派”和“毕派”。

        12号是沈柏年、邱金芝旧居。沈柏年是民国时期“报业大王”史量才的“秋水夫人”沈秋水的侄子，后来过继为养子，他从小在姑母、姑父的熏陶下，喜欢美术，酷爱京戏。与京剧名家梅兰芳父子等，经常切磋戏艺。日后成为梅兰芳的私人摄影师。

        14号是历史学家和历史教育家何炳松借住地。何炳松曾执教北大、北京高师、光华等多所大学。1935-1946年任暨南大学校长。著有：《通史新义》、《历史教育法》、《西洋史学史》、《中古欧洲史》、《秦始皇帝》、《近世欧洲史》等十多部专著。

        “市房公寓”由早期留美建筑师范文照设计，底层为商铺，共有14个门面。其中正章洗染店总店占据了路口带圆弧状拐角的几个门店，商铺橱窗是无框的大玻璃橱窗，凸显欧美现代店铺的风格。在市房公寓的延安路沿线，还有咖啡店，食品店等。向东大红色店招就是“红榴邨饮食店”，他家的冷面真的好，清冷面一两六分，浓稠的花生酱汁裹在弹牙的冷面上，加上米醋辣油，香味四溢，吃口咸甜，要比现在陕西路的“美新点心店”好多了，也难怪，“美新”原来是爿汤团店，主营汤团和八宝饭，现在老店少了，矮子里拔长脚，大家也有点瞎起哄，这几年到店里吃过几次馄饨、冷面没什么特别好，许是期望值太高了，汤团没话讲，一如既往的好。

^市房公寓

        范文照，1921年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1924年参加南京中山陵设计方案获得第二名，这是一个采用了中国传统重檐攒尖顶的复古方案。

        范文照于1927年开设私人事务所，应邀与上海基督教青年会建筑师李锦沛合作设计了西藏路八仙桥青年会大楼。青年会大楼顶部有双檐，飞檐翘冀，檐下饰斗拱，屋面铺蓝色琉璃瓦。大门仿宫殿的隔扇，菱花格心，门框饰古典图案。内部装修民族色彩浓厚，天花彩绘。建筑外墙三层以下为仿花岗石墙面，上部为褐色面砖。范文照早期作品亦为“全然复古”，并喜欢以折衷主义的思路在西式建筑中融入中国传统建筑的局部。包括石门一路82号意大利僑商鐵爾健沙住宅，建筑的整体外观采用中国宫殿式的大屋顶建筑，金色琉璃瓦屋顶、灰白色外墙以及屋檐上的镂纹、木门上的雕花，包括正门口身披祥云的石狮，以及清池园林，貌似一种中式建筑与西式生活的“奇妙”融合。

        1928年任上海建筑师学会会长，设计的南京大戏院(今上海音乐厅)则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地道的西方复古主义建筑。

^意大利侨商铁尔健沙住宅

        1933年范文照设计思想有了一个转折，该年初他的事务所曾短期加入一位提倡“国际式新法”的美国建筑师。同年下半年，他的事务所又加入一位年轻的合伙建筑师伍子昂（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受到纽约的各种新建筑强烈影响，使得范文照事务所更加坚定了设计现代风格建筑的决心。市房公寓即为此时期产物。

        1934年，范文照撰文对早年在中山陵设计方案中“掺杂中国格式”的折衷主义表示反省，对于那种“拿西方格式做屋体，拿中国格式做屋顶”的做法表示“尤深恶痛绝之”，呼吁“大家来纠正这种错误”，并提倡“全然推新”的现代建筑，提出了建筑应该“由内而外”的现代主义设计思想，赞成“首先科学化而后美化”。 

        1941年建成的美琪大戏院，注重各部分的使用功能和观众厅的声、光、暖效果，造型简洁，表现出全新的现代建筑风貌。1949年定居美国。

        过市房公寓向东，延安中路816号门口，有一块“优秀历史建筑”的铭牌：“原为严同春住宅”。但实际上，“严同春”是个商号名，住宅昔日主人是严载如。祖上是“沙船大王”，后转行做钱庄。

        “严同春”宅的风格是中西合璧式的，立面受建筑装饰艺术派风格影响较大，30年代较流行的褐色面砖，但水泥梁柱间的雀替（牛腿）则是仿中式木雕，还有女儿墙柱端的仿云纹圆柱，都有着中国古建筑风韵。建筑布局呈二进四合院，院内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显示着严氏住宅曾经的辉煌。整个建筑总面积达5700多平方，共有71个房间，卫生盥洗室14间。可惜，也是建高架桥时拆了一进。

        程乃珊的丈夫严尔纯就是严家的重孙，她的处女作《蓝屋》，其原型就是严尔纯的外祖父、旧上海颜料大亨吴同文位于铜仁路上的“绿房子”。

        严宅东边延安中路810号，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曾为印度驻上海总领事馆。

        原为英侨住宅，1903年建造，英国乡村式花园住宅。南立面1、2层为双联券廊，3层为两组双联券柱廊，顶部为双联露木构架的三角形山墙；清水红砖墙面，砖雕花饰精美。后因西藏边疆两国冲突而闭馆，现为总参某部入驻。原别墅前有个很大花园，后加建了建筑，挡住了视线。

        再向东就是达巷，门口二个石狮子朝南蹲着，门牌号为延安中路720弄7号，是民国教育总长章士钊的旧居。

        东边718号是卢永祥公馆，北洋武备学堂毕业，陆军上将。曾任袁世凯北洋新军第二镇统制、新军第二十镇统制。1917年，晋升为淞沪护军使，后兼任江苏军务会办和浙江省督军。1928年6月退出政治舞台。卢永祥的公子卢筱嘉和黄金荣有一段“黄金荣上海租界耳光赠卢筱嘉；卢筱嘉闸北华界杠还黄金荣”的故事，看来是谁的地盘谁做主，强龙不压地头蛇。

        旁边转弯离茂名北路120弄7号（甲秀里318号）就不远了，是毛泽东、杨开慧、毛岸英、毛岸青全家1924年在沪旧居，当时以第一次国共合作身份出现，毛泽东一面担任中共中央局秘书兼组织部长，同时兼任国民党上海执行部执行委员、组织部秘书、文书科主任等职，月薪120大洋。

        当时一块大洋可购上等大米30斤，或者8斤猪肉，一块大洋折算到现在应该有150元。120大洋就相当于现在18000元了。

        跑远了，还是继续回到“西摩路”，市房公寓的北面就陕西北路80号 ，该洋房为二层砖木结构，古典式花园住宅。南立面为英式红砖砖砌连续券廊，有着中世纪城堡式的双塔，塔高三层。路旁树立的牌子写着“原是英国汇丰银行大班托益的住宅，建于1907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日本恒产公司接管，旋被粤籍祥茂洋行的买办陈炳谦收购。 ”这个介绍不准确，这栋房子应该是利安洋行的，1937年登记的住户为利安洋行经济人Ellis Hayim。

        1973年该楼为上海市业余工业大学（后更名为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所用，塔尖被拆除，券廊被木窗封闭，失去了原有建筑风格。

        “利安洋行”于1994年土地批租而被拆除，建了现在的科恩国际中心。这栋房子和我读的延安中路小学的旧教学楼有些像似，转角处屋顶也有城堡造型，同样也被拆除，腾出沿街的地皮造了达安广场。

^【现南京西路西康路口的上海商城这个地方，原来是新华通讯社上海分社、人民日报上海记者站，里面有一栋漂亮的三层花园洋房，巴洛克建筑风格，建于1906年，这才是汇丰银行大班的住宅。于1985年拆除，建上海商城】

        与“利安洋行”毗邻的这栋房子（威海路771号）也是利安洋行在沪府邸，建于1910年，后为瑞士驻沪总领事馆旧址。瑞士领事馆于1946年由霞飞路1469号迁来此，现为教育发展基金会。

        说到威海路，向东威海路727弄是威海别墅，过街楼下黑白二色马赛克地面拼有“威海别墅”四个大字。再过去就是静安区体育二场，沿街的辅楼威海路681号曾是上海申银证券公司，上海最早的三大证券公司之一，进入交易大厅要登上近二十级台阶，平时台阶上聚满了人，人行道上停满了自行车，在一片混乱中，大家“正而八经、神神秘秘”地交换着赚钱的“内部消息”。现在体育场拆建改为民立中学校址。

        马路对面是威海路696号，吉元里（包括威海路700号～724号），东侧与静安别墅紧邻，北与重华新村、安乐坊一墙之隔，西侧为一花园别墅（威海路幼儿园）。696号主楼原为一栋中西合璧的三层花园住宅，1930年由ARCHITCTS & CIVIL ENGWEERS 事务所设计。外墙是红砖清水墙，水刷石欧式线脚和窗花饰，中式图案的钢门窗，屋面上有二个中式凉亭。平面呈凹型对称，北部连廊连接。南侧为大花园。入口设在东边有一过街楼进入，比较隐蔽。曾经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鸦片馆仓库用地。

        吉元里沿街的720号～722号是中共（上海）临时工作委员会活动地点旧址，这里也是王尧山的寓所。1936年9、10月间，中共上海办事处成立，由潘汉年担任主任，冯雪峰任副主任，年底又建立了中共（上海）临时工作委员会。1937年11月重建中共江苏省委，当时活动地点也在这里。整栋房屋的建筑为砖混结构二层，主楼为长方形布局，白色石砌墙面有水平勾缝，每层开拱形窗，红砖饰面，白色窗框…应该比主楼晚建。主楼后来成为“上海元件五厂”的制管和材料车间。

        2011年，上海静安置业集团出资收购威海路696号产业，这幢优秀历史建筑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2015年，静安置业集团与憬威公司联合，引进美国WEWORK创意天地，美国AECOME设计团队负责改造设计，融入了众享资源、空间共享的“人民公社”理念。11月17日，“梅迪亚工场”盛大开业！

^24路陕西北路延安中路电车站，围墙里是二工大

        上了年纪的老上海人有句闲话“大英法兰西，大家勿来去”，侬听说过吗？

        讲到西摩路就离不开在这条路上开着的24路电车。自1914年第一条14路无轨电车通车，24路是之后的第9条无轨电车线路，唯一一条跨租界的线路。且在长达 81年的时间内，24路的L型走向基本维持稳定。

        过去，福煦路（今延安中路）以南为法租界，以北为公共租界。两边租界电压不同，分为220伏与110伏，一路之隔，不能互用。连黄包车也要两边领执照，否则不能越界往来。

        1938年9月15日，法商电车公司和英商电车公司联营的24路无轨电车通车了，老西门至长寿路（大自鸣钟）。电车开至福煦路交界处，乘客要下车再购票换乘。所以有“大英法兰西，大家勿来去”之说。

        【上海拥有全世界连续运营时间最长的无轨电车系统，百年公交史，也是个奇迹。

14路：江浦路中山北二路——东新桥 （开线于1914年11月15日，单程9.45公里 ）

19路：唐山路通北路——普陀路江宁路 （开线于1926年12月30日，单程11.3公里 ）

20路：九江路外滩——中山公园（万航渡路） （开线于1928年9月27日， 单程9.0公里 ）

24路：豆市街复兴东路——长寿新村 （开线于1938年9月15日， 单程10.18公里）】

        顺便谈谈租界问题。所谓租界，就是把土地租给外国人居住、经商，这个土地还是中国的，租界不是殖民地，这在1845年《上海土地章程》（租地章程），写得非常具体清楚。

　　在租界里，中国人是不可以住在里面的，但可以进去做买卖，这叫华、洋分处。在开头8年时间里，确实是华洋分处，租界也没有很大的发展。里面居住的外国人太少了，不到两千人，发展个啥？

　　1853年，上海发生了一个重大的事情，就是小刀会起义，改变了上海的格局。

　　小刀会占领上海县城以前，上海有35万人，小刀会起义之后，就剩下不到4万人，有一部分就逃到租界里面去了。原来租界是不让华人居住的，但是战乱一发生，租界就不能拒绝华人躲进来避难。于是，租界人口一下子增加到10多万人。这个时候租界的性质就变了，由华洋分处变为华洋混处，并设立了工部局、巡捕房等。那个时候清朝政府穷于应付太平天国运动，哪还有能力去管这个事情，所以租界就在错综复杂的情况下改变了它的性质。上海租界至此出现了「一市三治四界」的奇特格局（一市：一个城市；三治：清政府上海道台、法租界公董局、公共租界工部局；四界：华界‘又分南市、闸北’、法租界、公共租界）。 

        1943年8月，汪伪政府收回租界，至此上海租界的历史结束。

        上海市历史学会会长熊月之教授认为：“上海租界， 虽然是被迫开放的产物， 却像一个被插入细核的蚌贝， 孕育出一颗璀璨的东方明珠。”上海租界对中国的政治、 经济、 文化等各个方面产生了影响， 而且这种影响是复杂的， 有消极的一面， 也有积极的一面。 

        这是陕西北路威海路西北角，转角处原是一家粮油店，进店左边是卖油盐酱醋酒、乳腐酱瓜糖。过去酱油、醋都可以零拷的，一斤、半斤、一两都可以，不是称重的，是用细长柄竹提子，提子口径大小不一，但对应不同斤两，从缸瓮中掏出，液面与提口齐平，不洒一滴扣入漏斗入瓶，想到了欧阳修《卖油翁》中“惟手熟尔”，没有吃过几年“萝卜干饭”是做不了的。卖油的是采用机械打油机，油壶油瓶扣上出油嘴，按刻度抽出油后再过磅，那时买油要凭油票的，每人一个月半斤，所以大家都不马虎。

        粮店右边是卖米、面粉和切面。米分籼米和粳米，100斤籼米价格从13.1元、13.7元到14.3元，偶然会有15.7元的，那是新轧的米吃口好，知道的会招呼相邻相亲，带上购粮证、粮票和米袋去排队“抢购”。粳米16.4元、17.1元。籼米涨性好，家里男孩多的人家还会用粳米额度和别人换籼米。

        粮店的米柜小时候觉得蛮高的，差不多要到胸口了，现在估计一米一、二的样子，在柜台外立面六、七十公分高的地方有矩形白铁皮漏斗口向下伸出，侬要将米袋口套上去，二手牢牢拢紧。营业员称好米会喊一声“好了伐？”，那时也就是个初中生，既期待又紧张，“好…了”，“哐”闸板打开，“唰”的一声，米从漏斗中一倾而下冲入米袋，一瞬间还是有一定冲力的，如果米袋没提好，米落出去洒一地，回去要“喫轧头”了。啥时候结束要听到“哐…哐”两声，说明漏斗被震清爽没米了，这时就可放下米袋拢好袋口，顺便从柜台边拿一根剪好的麻绳，扎紧袋口扛回家。

        粮油店旁边陕西北路105号就是“美新宁波汤团店”，现名“美新点心店”，1937年开业，经营宁波猪油汤团，光洁糯滑，皮薄馅足，入口即化。八宝饭也有名，红绿丝、冬瓜条、红枣蜜枣、核桃仁，摆得卖相很好，豆沙馅料很足，一调羹下去就能吃到豆沙，据说米用糖水泡好再蒸，所以这个八宝饭有些人认为甜得有些发腻，但我喜欢。过去过年前必买，后来排队要提前隔夜，没有这份精力，就算了。昔时，宋庆龄、梅兰芳、丁是娥等曾是这里的座上客。

        陕西北路路东门牌是双号，路西门牌是单号，向北过了“美新”就是陕西北路119弄“慈惠北里”，也是犹太人哈同的地产。

        弄堂北面建得早一点，是建爱俪园时（俗称哈同花园）施工人员的住宅。青砖外墙；南面红砖外墙的建筑是哈同花园建成后，给管理人员的住宅。

        旧上海犹太富商除哈同外还有沙逊家族（和平饭店、上海大厦、河滨大楼、锦江饭店等）、嘉道理家族（市少年宫）。

        哈同到上海后在沙逊洋行打工，后遇中法混血儿罗迦陵并与之结婚。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中国军队接连挫败法国侵略军的攻势，租界内的房价因此暴跌。哈同的新婚妻子罗迦陵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并把自己的首饰卖掉，劝说丈夫倾其所有用于购买房屋土地，这场赌博哈同赌赢了。他购买的南京路一带近一半地产，后来逐渐发展为上海的商业金融中心，在数年间地价上涨百倍，因此被人称为“远东首富”。

  ^陕西北路、威海路俯视图

        哈同建筑多以“慈”字当头，在全市有20余处，皆因太太罗迦陵信仰佛教，以“慈淑老人”为名。爱俪园东边有慈惠南、北里，西边是慈厚南、北里（现香格里拉酒店、嘉里中心）。

        1909年爱俪园由50亩扩建为300亩，建有“大好河山”、“渭川百亩”、“水心草庐”三大景区，辟有“冬桂轩”、“挹翠亭”等83景，老百姓俗称“哈同花园”。

        哈同花园是哈同、罗迦陵夫妇长期居住的地方，也是当时上海社会名流和政界要人经常聚会的地方。接待过近代历史名人孙中山、蔡元培、章太炎与汤国黎女士的婚礼、护国运动功臣蔡锷将军、抗日名将何应钦等。

        可以说，哈同花园见证了南京路的地产崛起与繁盛，也见证了哈同与罗迦陵忠贞的爱情。

        解放后，在哈同花园原址上建起了“中苏友好大厦”，既现在的“上海展览馆”。

        陕西北路（威海路到南京西路）这段路上街沿特别窄，本来已是俩个人相遇要侧下身才能通过，还种了梧桐行道树，只能大家相让，一个一个通行。“梅龙镇”、“恒隆”、“中信泰富”相继建成后，原来这些南京西路上的老字号商店就四散各处。近年静安区为配合打造这条文化街，将区内的中华老字号和知名品牌——龙凤旗袍、亨生西服、鸿翔女装、开开衬衫、西区老大房、泰昌食品、哈尔滨食品厂、第六粮油等请回，安置于这段街上。

        亨生西服是上海滩上“少壮派”风格的代表，其“奉帮裁缝制作技艺”是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至今大橱柜里还有一件，是九十年代初在南京西路946号亨生西服店买的，挺刮没有走样，还能勉强穿上身，八十年代还买过青年装。

华业公寓（现名华业大楼）

        陕西北路173号，这栋房子并不临街，要从周边的弄堂穿进去。标注的英文为“Cosmopolitan Apartments”，中文名为什么叫华业公寓就搞不清楚了。

        该楼建成于1934年，上海营造巨商谭千臣投资兴建，由留美归国的四子谭敬负责项目，基督教青年会李锦沛设计，二人都在美国留学过，一些观念比较超前。房子坐西朝东呈半合围太师椅状，打破了坐北朝南的传统格局。楼顶采用红瓦压顶，本白色墙身，下部镶了一条装饰带，外墙和天棚镶嵌着玻璃砖天然采光 。建筑形式有明显的地中海、西班牙式建筑风格，属折衷主义向现代建筑过度时期的作品。此大楼为钢筋混凝土结构，从底板钢筋绑扎开始，在整个施工过程中，李锦沛亲赴现场监督工程质量，并留照记录。

        本人也有记录习惯，可以再现施工各阶段与过程。此图就是由二千多张施工过程拍摄的照片，采用马赛克方式拼图完成。

        大楼入口原为并排三个门洞，中间的门洞宽大，两侧螺旋形科林斯柱、门头装饰华丽而繁复，有洛可可风格。后全部被拆除，二边门洞用砖砌上封堵，墙面粉平，留中间进出，这样光线很差。小时候去玩，里面大厅挂的15瓦白炽灯，发出昏暗的黄光，照在黑黢黢的水磨石子地坪，形成一层模糊的光晕。电梯在大厅的背后，有人值班管理，所以不能去，就悄悄的去楼梯间捉迷藏玩。楼梯分列在电梯厅两旁，梯阶和护栏板也是水磨石做的，表面十分光滑，倒骑在上面可以一溜滑下去，那个爽啊，现在想来也蛮好笑的。

        现在看到的是九十年代将堵上的门洞打开，装上玻璃，大厅透亮了不少。

       2009年，加拿大有部纪录片“Building173”，通过大楼管理员讲述了“华业公寓的秘密”。

平安大楼

        陕西北路203号/南京西路1191号，南京西路转角上八层红砖、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多层带电梯美式公寓。张爱玲在《色戒》中曾经这样描绘平安大楼：“灰红暗黄两色砌砖的墙面，有一种针织粗呢的温暖感，整个建筑圆圆地往里凹，成为一钩新月切过路角，门前十分宽畅……”。

        底楼曾用于晏摩氏女子中学、怀恩堂、喜临门舞厅、安凯第商场、西班牙领事馆等。现ZARA选在这里开店是有情结的。

        1939年，美国雷电华影片公司葛安农(B.Geannang)、勃力登(M.Bailiden)俩人投资，将大楼底层安凯第商场改建为平安大戏院。戏院拥有504个座位，当时被定位为二轮影院(座位上千方可定位首轮放映)，主要放映国外影片。1964年，改称平安电影院，1989年3月，改为平安艺术电影院。1991年，又改名为平安迷你电影院，设有艺术沙龙、咖啡厅等设施，并被市电影局定为“三星级”电影院，2005年平安电影院淡出上海。

        平安大戏院是张爱玲最爱去的一家电影院，她的小说《色戒》中高潮情节——“刺杀”，就安排在了平安电影院的附近，并将她熟悉的“西伯利亚”、“凯司令”“绿屋”都移位到一块了，就连王佳芝刺杀反悔后，登上黄包车离开时，也不忘去“愚园路”。这本反复修改打磨了25年的短篇小说，处处留下了她对老上海的眷恋，爱林顿公寓65室（常德公寓）是她潜意识里难忘的记忆，“晚烟里，上海的边疆微微起伏，虽没有山也像是层峦叠嶂。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现在周边崛起的高楼，倒是真的应了“层峦叠嶂”之超时代描绘。

        平安电影院除了看电影，另外一个功能对我小辰光来说，也是意义非凡。八十年代初以前，大热天驱暑家里靠的是电扇，将地板拖湿，吊扇开到最大档，“呼呼呼”，吊扇受回风影响也禁不住左右晃动起来，阴湿凉快一段时间后，渐渐化为潮热，难以抵挡“知了”声带来的热浪和烦躁。下午三点半以后，太阳西斜，街旁建筑物挡住了灼热的阳光，但感觉地面还是有些烫脚，我们就趿着拖鞋，提着空热水瓶，沿着建筑阴影，去平安电影院后门泡冰水，三分钱一瓶，回家后再倒入桔子粉冲剂，喝上一杯，甜蜜冰凉透彻心扉，那是儿时最开心的夏天了。86年对我来说是最热的夏天，上海展览馆举办家电展，会发冰箱票子，原本还算宽阔的人行道没二个小时就排了几横排，我和我哥拿了躺椅轮流排了两天的队，终于领到了上海“双鹿”票子，这批170升冰箱是属于日本SKD组装，质量真的好，用了二十多年了没一点问题，耗电量小，直到门封条老化了没有地方配才换新的冰箱。【SKD是指半组装，当时上海电冰箱厂刚引进日本流水线生产，就加了一个发泡壳子】

        平安大楼沿陕西路底楼街面房是三家皮鞋店，“美乐”、“长风”、“葵花”，马路对面是千山皮鞋店，我人生第一双765皮鞋（7.65元猪皮面模压底）就是在那买的。反正在这个路口50米半径内有7、8家皮鞋店。

        沿南京路的街面门店有新又美服装分店、珠江酒家，“珠江”的糖醋排骨用红曲米染的色，便宜又好吃，逢年过节必来买糖醋排骨和盐水方腿，烟熏鲳鱼也是一绝。再过去就是瑞华工艺品商店，紧临一条小路，路名就叫沧州别墅，在西面是沧州饭店。沧州别墅（路）和沧州饭店在造锦沧文华大酒店时湮没了，就留了南京西路1223弄“华业小区”的弄堂。

        沧州别墅（路）向南到底是华业大楼的西面，再向左拐可以到慈惠北里。华业大楼西面建有十几栋幢二三层的新式里弄住房，这些房子后来统称为“沧州别墅”。沧州别墅后面几排房子庭院较深，种有枇杷和无花果等果树，放暑假的时候正好果子成熟，来华业大楼玩的时候，顺便结伴去光顾一下。

        沧州别墅第一排西南角有一扇小门可以通“林邨”，林邨主入口在威海卫路910弄，林邨西面贴着“中苏友好大厦”（过去的哈同花园旧址，现在叫上海展览馆），影响最深的是弄底一根高高的、雕刻有不知名图案的花岗岩包裹的八角形烟囱树立着。关于“林邨”，最大的谈资是和一个人有关，他叫姚篷子，住51号，文革前上海师范学院中文系的代课教师，文学家、翻译家、诗人。其父是清末举人，而他的儿子，正是“四人帮”之一姚文元。

        沧州饭店（Burlington Hotel），由英商Shanghai Hotel ,Ltd投资，占地8800平方米，建筑呈直折角型，连续拱券廊，罗马式圆柱，外观气势宏大，有客房102间。饭店内部除了有电话、淋浴设备外，还设有弹子房、跳舞场、西餐厅、酒吧和冷饮厅，是当年沪西最著名的豪华旅馆。

        沧州饭店建成后几十年间，接待过孙中山、严复、胡适、赵元任、郭沫若、梅兰芳和程砚秋等要人名流，也接待过杜威和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等世界文化名人，沧州饭店也不乏爱情故事。

        1927年1月，青年作家郁达夫到尚贤坊朋友家中做客，邂逅杭州美女王映霞，一见钟情。几天后，王映霞忽然不告而别，离沪返杭。郁达夫遍寻不着，魂不守舍，情绪低落。在朋友周勤豪夫妇的建议下，他倾其所有，到沧州饭店开房，自我反省“对王女士的感情”，他的房间号是“No.48”，一间二楼阳台房。当天晚上，“反省”的剧情忽然翻转：朋友们纷纷前来，目的竟是——“洗澡”。郁达夫在日记中写道：“晚上周氏夫妇和徐家三姊妹来此地洗澡，一直洗到深夜十二点钟……今天华林也来，他也在这里洗澡。中国人住处，设备不周，所以弄得一间房间里，有七八个人来洗澡，旅店经理颇有烦言，也只好一笑置之。”（郁达夫《穷冬日记》）

        1931年，同样在沧州饭店，美国《密勒氏评论报》编辑埃德加·斯诺与海伦·福斯特相遇。海伦是美领馆职员，23岁，年轻漂亮，周围不乏追求者，为了阻止斯诺与海伦见面，暗恋海伦的领馆官员告诉斯诺，海伦是个“50岁的胖女人”。当他俩终于在沧州饭店见面时，两人都惊呆了……于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旅行开始了。1932年圣诞节，两人结婚。第二年春天，他们定居北平。多年以后，斯诺和海伦分别以《西行漫记》和《续西行漫记》享誉世界。

        1986年，沧州饭店拆除，在原址南京西路1225号兴建新酒店，并于1990年落成营业。酒店名称取锦江、沧洲饭店的首字及新加坡文华大酒店的文华两字，这便是：锦沧文华大酒店的命名由来。

        “珠江”马路对面从西摩路路口向西依次是华丰果品商店、上海市家用电器修理部、上海美发厅、上海第三加油站，西康路，新华社上海分社（原汇丰银行大班别墅）。新华社门前是一个大空地，地面夹杂着些许煤渣，是学骑自行车的胜地，学的人姿态各异，教的人大呼小叫、扶着车尾书包架跟着跑......我第一次学骑自行车就是在那里。

        再来看一下陕西北路（威海路-南京西路）的东侧“荣宅”。

荣宗敬旧居

        陕西北路186号，华业大楼对面。门前有一排雕花精美的石砌矮墙，围墙里绿荫掩映，坐落其间的是一幢建成于1918年，具有欧洲古典主义建筑特征的三层洋楼，花园的东墙挨着的便是南京西路上的花园公寓。

        它是旧上海棉纱、面粉大王荣宗敬从原德国业主（地面有六角大卫星装饰，估计是犹太人）手中购入，人称荣氏老宅。解放后为九三学社、民主党派办公机关。

        荣氏老宅是如今沪上保存较完好的大花园洋房之一。这幢大花园洋房，就是荣家在事业发展势头最强时置办的。上世纪20年代，荣氏家族已拥有茂新、福新、申新三个系统21家工厂，成为中国民族工业的重要财团，被毛泽东称为“中国民族资本家的首户”。

        2011年，时尚品牌 Prada携手意大利修缮专家建筑师 Roberto Baciocchi，历时六年完成对荣宅的修缮。

南洋大楼

        陕西北路204-216号，陕西北路南京西路东南角，建于1933年，红砖外墙颇有几分ArtDeco风格，由近代著名华侨实业家简照南、简玉阶兄弟创建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出资建造。同年还在陕西北路525弄建造了南洋公寓（现名南阳公寓）。

        南阳大楼底层弄堂边原来有千山皮鞋店、朝辉茶叶店、上海景德镇艺术瓷器服务部，后来全部为景德镇艺术陶瓷商店。

        南京西路（旧名静安寺路）。100多年以前，南京西路在开路奠基时，是一条“弹格路”。1906年，公共租界有轨电车工程开工，决定从外滩穿过南京路到静安寺开辟一条有轨电车线路，对南京路路面重新翻建，铺成一条“红木马路”（实际为铁梨木）。共铺400万块印度进口铁梨木，花白银60万两，相当于今天市值2个亿以上，也算是世界道路史上独一无二的。而出此巨资铺设这条马路的正是当时的犹太地产商哈同。

       1963年8月15日凌晨零时17分，最后一辆有轨电车末班车从静安寺开出，在南京路上行驶了整整55年的上海第一条有轨电车线路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等候在南京路两旁的工人、解放军指战员，立即撬掉电车钢轨，铺在路面 55 年的木砖也一块块的被撬掉，虽然，这些木砖使用了 55 年多，日晒雨淋的，但仍然是黑黝黝，方方正正的十分坚硬，扔在地上会棒棒响的。

        现在南京路上这个方格子状窨井盖上，残存着100年前的铁梨木仍依稀可辩。

        “ 1925”，这是上海现存唯一仍在马路上使用、可能是国内最古老的窨井盖了，它就是南京路百年历史的活化身，照片摄于2019年8月4日。

        2019年9月22日再次路过该处时，井盖已经被新铺的沥青覆盖，又一城市发展足迹消失。

　　同样这个七十年代发明的“结账工具”被时代淘汰，不知支付宝、微信等移动支付会被什么东西替代。

^记忆中的陕西北路、南京西路。

西摩路（南京西路以北段）请看（杂记二）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之——我住西摩路南，伊住西摩路北】（杂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