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业‖黄旗海,我儿时的天堂

振业君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i>黄旗海之卫星图</i></b></h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 left;"><b><i>题 记:2004年8月23日,我和几位同事,应邀参加了乌兰察布撤盟设市庆典活动。作为一名在外工作的乌盟人,对于家乡的发展变化感到欣喜。特撰此文,表达对于母亲湖——黄旗海的眷念。(本文草于2004年9月)</i></b></h5><h5 style="text-align: left;"><b><i> </i></b></h5><h3><b><br></b></h3><h5><b>清朝时,黄旗海归属口外游牧察哈尔八旗中的正黄旗二苏木管辖,故得此名;我们村里的人们,又常叫它二苏木海,亦源于此。黄旗海四周环绕低山、丘陵和台地。海岸周围,曾是平坦辽阔的草原,芦苇丛生,水草丰美,牛羊成群,土地肥沃,是北方游牧民族,以及后来迁徙定居的汉丶回等各民族共同的繁衍生息之地,也是察哈尔蒙古(我家有不少此部落的亲朋)的主要聚居地。在清代,正黄旗曾经被列为察哈尔蒙古八旗之首。</b></h5> <h3>黄旗海在我们村子的正南方。记得翻过村南一道人们称之为“边墙”——其实是古长城遗迹的沙梁,就可以看到那一抹蓝色的海面了。</h3><h3><br></h3><h3>远望海的那边,还可以看到蜿蜒起伏的淡蓝色山峰,神秘而令我神往。过了“边墙”之后,再走二十几里的路程,就到了海边。</h3><h3><br></h3><h3>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黄旗海的海边,仿佛永远处于繁华和喧闹之中。打鱼的、割草的、放牧的人们你来我往,毛色光亮的野狗们,嘴里叼着鱼儿跑来窜去。还有那些护海的渔政人员,常常骑马狂奔而来,偷渔者则四处逃散,渔网被收、渔具被毁的事件时有发生。</h3><h3><br></h3><h3>家乡的人们讲,每当大雨过后,黄旗海里的鱼儿就会成群结队地溯流而上,有时竟在村边的小河里,就可用筐子、篮子、箩框之类简陋的工具,捞到大量的鲜鱼。尽管渔政部门对偷渔者处罚严厉,但在那个以填饱肚皮为第一要务的年代,惩罚的力量远远抵不过食物诱惑的力量。</h3><h3><br></h3><h3>一到雨后的捕鱼黄金时节,大家依然成群结队地奔赴黄旗海,白天在海边的村子里,找个碾坊磨坊、牲畜棚圈等等能遮阳避雨的地方,休息等待。一到夜晚,这群灰头土脸丶衣衫不整的农民,就直奔海边。在夜幕的掩护下,大显身手,捕捉鲜鱼。因此在我的记忆中,一到下雨天,夜晚的黄旗海人影幢幢,你来我往,反倒比白天更为热闹。</h3><h3><br></h3><h3>黄旗海,是我儿时所能够见到的最大水面。因此,我曾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叹服它的浩瀚与壮美。认为这就是天下最漂亮丶最美好的大海了。</h3><h3><br></h3><h3>长大以后,当我了解了一些地理常识,特别是与真正的大海对比之后,我才意识到:黄旗海之所以被称之为海,是我们这些生活在远离大海的北方人,凡是大一点的水面,都会称之为海的。在地球上,甚至在我们中国,它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据说,如今它的面积还不足11万亩,最深处也不会超过三米。</h3><h3><br></h3><h3>黄旗海虽然不大,但是在内蒙古中部地区,也是颇有名气的。直到现在,当地的人们只要一说起黄旗海,就会提到它昔日的特产——官村鲫鱼。这是一种以察右前旗旗政府所在地官村命名的鲫鱼,头部和脊梁呈黑色,嘴尖肉肥,个头匀称,味美可口。</h3><h3><br></h3><h3>人们都在说,它还曾经是国宴珍品呢。说是在1969年,中共召开“九大”时,还专门调运了不少的官村鲫鱼,供代表食用。此事是否发生过,至今我也没去考证过。但黄旗海周围的人们,确确实实这样传说着,并且引以为自豪。</h3><h3><br></h3><h3>天意难料,世事无常。在短短的几十年间,我从一个孤陋寡闻的村野小儿,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一个大机关的小文员。而这些年,黄旗海也发生了意想不到,甚至是令人惊讶的衰变,如今它已远离了当年的繁华,而且其面积和深度都还在逐年萎缩。</h3><h3><br></h3><h3>如今,不管是春夏秋冬,也无论是风霜雨雪,已很少有活物去光顾它了。可怜的黄旗海,它已经无可奈何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海!据说有专家诊断,这也是内陆湖的必然命运。很快它就会变成一个季节性的湖泊,雨多时积一些水,雨少时就会干涸……</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i>第一次到黄旗海的捕鱼经历令人难忘</i></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i>特别是夜宿海边时,我竟然一头扎进了水里</i></b></h3><h3><b><i><br></i></b></h3><h3>又是一个农民们盼望已久的雨天。午后,父亲高兴地对我说:走,咱们捞鱼去!那时我才十岁左右,正是对什麽事情都感兴趣,都想去尝试的年龄。于是就同父亲一起准备了鱼勺、箩框和口袋等工具,在蒙蒙细雨中,兴致勃勃地跟随村人们,直奔黄旗海,开始了自己平生第一次的捕鱼之旅。</h3><h3><br></h3><h3>我们在泥泞的土路上赤脚行走了几个小时。记得小路上被车轱辘碾下去的低洼处,积满了雨水。我们常常只能在路边的庄稼地里,另辟蹊径。在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紧靠海边的吉庆村。只见村北路面的低洼处,也是积满了雨水。</h3><h3><br></h3><h3>走着走着,父亲停了下来,他指了指路上的水洼,让我快看看。一幕从未经见过的景象,即刻印入我的眼睑:在那清澈见底的一泓浅水中,竟有七、八条灰黄色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它们的个头大小相似,约有半斤左右,当看到我们的倒影之后,游动的速度更快了。鱼儿掉头时,尾巴的摆动还不时溅起点点的水花。这一幕,当时令我无比的欣喜和惊奇,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能够成天价与鱼共处,看鱼游水,感到非常的羡慕,觉得他们就是生活在天堂之中。</h3><h3><br></h3><h3>越过村子,我们继续南行。在海边开阔的草滩上,已经找不到了人行道。我们只能在水坑和草墩错落相间的海滩上,跳来蹦去,蜿蜒蛇行。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一条水渠的旁边。渠里水质浑黄,看不清水有多深。我们停下来,父亲用渔具在水渠中搅动了几下子,判定里面有鱼,并且水不太深,于是就打开渔具,作了分工,开始了我平生的第一次捕鱼。</h3><h3><br></h3><h3>记得父亲挽起裤腿,赤脚走到水渠中,从西面慢慢往东走。水中的鱼儿在他的驱赶下,纷纷向东面游来,我则在水渠的东侧张开渔勺,静等惊慌的鱼儿进网。看着网中那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鲜鱼被我抓到,心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和成就感。仅在这条水渠中,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就捕到了约二十多斤的鲜鱼。</h3><h3><br></h3><h3>离开水渠之后,我们继续南行。越往南走,我感到水面越多,草墩越少,天色也越来越暗。这时,我发现来这儿捕鱼的人们,反倒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有几个是我们村里的熟人。我清楚的记得,在海边,虽然看不清人们的身影,但相互呼唤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有时,还可以看到手电筒发出的柱形光线,在墨黑的夜空中划来划去。同时,也可以清楚地听到鱼政人员的大声呵斥声,还有人们相互传递情报的招呼声。<br></h3> <h3>在我身边,是又高又密的芦苇丛。在苇丛下的浅水里,人们在夜幕的笼罩下,纷纷张开渔具,悄无声息而又紧张地寻机捕鱼。</h3><h3><br></h3><h3>由于我的捕鱼经验几近于无,力气又小,父亲就只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箩框,并告诉我:在夜间捕鱼,眼睛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如果你在水中,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你的腿,就应该果断地用箩框向着那个地方扣下去,这样就可以捕到鱼了。</h3><h3><br></h3><h3>按照这个方法,虽然我很尽力,但是与那些大人们比起来,捕到的鱼还是少得可怜。而且最为遗憾的是,一直也没有捕到一条像样的大鱼。</h3><h3><br></h3><h3>劳作到了午夜时分,渐渐又到了我平时该睡觉到时候。尽管捕鱼让我感到新鲜而刺激,但是怎么也抵不住睡魔的诱惑。于是,父亲帮我找到了一个四周都是水面、稍大一点的草墩子,并为我披上了他的棉袄,嘱咐我就地休息。于是,我就蹲在上面,伴随着人们的嘈杂声,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梦乡。</h3><h3><br></h3><h3>睡梦中,好像我是来到一个河岸上,突然间就不明不白地头朝下栽了下去,觉得脑袋好像也钻进了水中。就在这一瞬间,我清醒了,发现自己并非做梦,确确实实一头栽倒在了草墩边的海水中。不仅搞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是泥水,连身上披的那件父亲的破棉袄,也被泥水浸得湿漉漉的。</h3><h3><br></h3><h3>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们,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狼狈的这一幕。他们有的还在继续捕鱼,有的也象我一样在另外的草墩上休息。在冷飕飕的夜风中,我紧裹着冰凉的棉袄,不一会儿就又进入了梦乡。这一夜,就这样栽倒了再起来,起来后继续睡觉,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之后,终于迎来了一轮朝阳,从东方的山顶上冉冉升起,身子上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h3><h3><br></h3><h3>天一亮,捕鱼的人们就纷纷收起渔具,互相招呼着,扛起散发着鱼腥味的滑腻腻、沉甸甸的口袋,开始了返回的路程。虽然大家一个个浑身泥水,满身腥味,脸灰嘴干,步履蹒跚,但疲倦的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人群中还不时传出打趣声和欢笑声。<br></h3><h3><br></h3><h3>少年时代第一次捕鱼的经历,给我留下了美好而难忘的记忆。这已经成为我人生旅程的一个重要部分。由此可见,人生确是自己独特经历和感觉的组合。凡是你所经历过的,不管是苦是乐,是荣是辱,是一帆风顺,还是坎坷多舛,都是你的世界中所独有的,也是记忆宝库中无比珍贵的宝藏。</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i>老家赵家村的平旷田野</i></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饥饿会使人饥不择食,也会使良民变为盗贼</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黄旗海为我们提供了延续生命</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所必需的</b><b>丰沛资源</b></h3><h3>我的少年时代,尽管父辈对于在毛主席领导下安定社会、根绝匪患等等十分赞许,但在改革开放之前,食物紧缺却是每个农民始终面临的首要问题。“吃了没”?成了大家见面的第一问候。成人之后,当我了解到那些年河南、安徽丶四川丶甘肃等地的大饥荒那么严重,而我们家乡的饥荒却相对较轻时,深深地感到,黄旗海真是功不可没,说它是我们的救命海,也是毫不过分的!</h3><h3><br></h3><h3>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粮荒成了共和国上至高层领袖,下到普通百姓,所共同面临的大问题。由于粮食奇缺,每天生产队都要安排一定的强壮劳力去刨草根。一到晚上,我们都要到队部去,按照人口多少分配到一定数量的草根,回家洗净、炒干后,磨成面充饥。到后来,就连牲畜都不吃、只能作烧火柴的山药蔓子、荞麦杆子、蔬菜根子等等,也作为充饥之物,一家一堆,分配到户。</h3><h3><br></h3><h3>在当时,这些都被称之为“代食品”。查中央文献出版社公开资料,可发现在那几年,为开发“代食品”,缓解大饥荒,中央曾专门召开会议,发出紧急通知,还有大量的领袖批示丶调研报告等等,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记忆中,“代食品”中最好吃的,当属榨油厂退出的麻饼和豆饼,其他的则难以下咽,也难以排出。</h3><h3><br></h3><h3>记得那时有不少农民得了头大浮肿的怪病,于是人们就传说是吃荞麦杆子的缘故,于是大家就再也不敢食用它了。其实现在看来,那是营养严重不良所造成的浮肿,与草杆的种类是无关的。可怜的救命草——荞麦杆子,也有被人冤枉的时候呵!<br></h3><h3><br></h3><h3>“不怕初一十五(春节和中秋),寡怕初二十六”,这是当时村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对此,我却有着铭心刻骨的记忆。记得那年中秋节刚过,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半夜里,突然肚子疼的满炕打滚,撕心裂肺地呼喊。父母为她揉搓丶热敷,后来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h3><h3><br></h3><h3>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发现不声不响的她,已经永远逝去了。她那时差不多快六岁了,生性聪明伶俐,与她吵嘴,我从来都是居于下风的。记得母亲和闻讯赶来的大姨,老姐妹俩坐在炕上,轮流抱着她的遗体,哭天抢地,泪如雨下。</h3><h3><br></h3><h3>依旧俗,第二天太阳还没露头之时,父亲只身一人,扛了把铁锹,默默地把她抱起来,走出家门,走向灰蒙蒙的远方,埋在了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这,应该是父亲在一生之中,亲手埋葬的第四个年少而逝的子女,他(她)们都是因为贫穷丶疾病和饥饿而早夭。</h3><h3><br></h3><h3>当时大人们就说,平时吃不上好饭,肚子里没油水,她是过节吃多了,被撑死的。现在看,她应该是得了急性肠梗阻,没有条件救治而亡。</h3><h3><br></h3><h3>那时的死畜和死禽肉,更是人们罕见的解馋美味。有一次,生产队里的好几匹马,据说都得了炭疽病。上边防疫站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来到了村里,组织人们把那些马儿全部杀掉,深埋在了一个远离村子的洼地里。传染疾病的威胁,远远抵不住本能欲望的诱惑。第二天一早,人们就发现埋葬死马的地方,坑口大开,一片狼藉,所有死马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村民们盗走,病马肉在此时此刻,也许已经成了人们肚子里的美食。</h3><h3><br></h3><h3>那时鸡瘟、猪瘟也常常发生,有时在很短的时间内,全村的鸡、猪就会统统死个精光。当时的人们,也根本没有时下对“禽流感”、“口蹄疫”等瘟疫的恐惧意识,向来是在痛惜一番之后,这些病肉很快就变成了农家餐桌上的美味,有时还与亲友们共同分享。在食不果腹的当时,百姓们普遍遵循的是“是肉就比菜香”的本能需求。</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i>顺着村南这条路一直走下去</i></b></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i>就可以到达黄旗海的海边</i></b></h3><h3>我记忆中的三件小事,印证了饥饿也是可以逼好人为盗的。古人云:“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此话可是一点也不假。记得一个秋天的深夜,我们村子里的大人们,几乎全部悄悄出动,我的父母自然也在其中。到我姥姥家所在的邻村白家湾的地里,偷抢已经成熟了的黍子。尽管那天大家所获颇丰,黍子面所做成的“连皮糕”,也很快进了饥民们的肚子。但不久,村里就驻进了旗公安局的破案队伍,经过一番拷打审问和鬼哭狼嚎之后,村民们只好从实招来。结果是,几乎每家每户都出了被政府惩罚的“盗贼”。</h3><h3><br></h3><h3>那时一到秋天,孩子们在家人的授意下,在采集可食用的野菜、野草籽的时候,都要在篮子里,先捋下大半篮子即将成熟的莜麦铃铛、山药蛋子,然后再在上边覆盖一层薄薄的野菜或野草籽作掩护。回家后,马上就由母亲把这些莜麦铃铛炒黄了,然后拿到碾坊里,父亲在后面推、我在前边拉,把麦穗碾烂成面,作为第二天早餐用的炒面。那时人们常开玩笑说,外国有个加拿大,我们这里是“大家拿”,说的就是这种大家都在偷拿集体财物,而且不以为耻的现象。<br></h3><h3><br></h3><h3>为了保证儿时的我不被饿死,作为生产队饲养员的父亲,只要不被发现,就会在每天晚上回家时,在衣兜里装一把喂牲畜的饲料莜麦。然后,由母亲当即煮熟后,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来独享这一点点香喷喷的美味。这些行为,其实与父母从小对我们进行的不偷不抢的传统教育,是矛盾和对立的。但在那个年代,大家迫于要活命的无奈,都在这样做,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可耻和理亏的感觉了。</h3> <h3>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在我们村子的东南方,也就是黄旗海的东北方,有一块低洼湿地,村人们叫“难为泊子”。大约方圆有几十平方公里,那里长满了郁郁葱葱、比成人还高的蒲草。</h3><h3><br></h3><h3>每到秋季,大人们采集蒲草棒上的短绒来填充枕头和被褥,我们则吹的那些短绒漫天飞扬,嬉戏取乐。但是在饥饿的六十年代,那片蒲草在一个秋天之后,就永远地消失了。</h3><h3><br></h3><h3>原来,当有人发现形状长长的,颜色黄黄的,像胡萝卜一样粗细的蒲草根子,也具有味美甘甜的食用价值之后,也没有任何人去动员,蒲草地周围所有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动,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斩草除根式的大会战。当然,在人群中也是少不了我的。自从经历了那次浩劫,那片美丽的蒲草地,在为人们缓解饥饿作出贡献后,就无可奈何地永远变成了一片荒草滩。</h3> <h3>黄旗海不仅为我们无私地奉献了海滩上生长的可食植物,也为我们提供了营养丰富的鱼获。记得我儿时最难忘的一顿美餐是金黄色的“鱼籽米饭”。那一次,我和父亲到黄旗海捕鱼,在海边一个村子的友人家,吃了一顿难忘的午饭。</h3><h3><br></h3><h3>这顿饭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鱼肚里的鱼籽集中起来,加点盐之后,像米饭那样焖熟了,然后盛到饭盆里供大家食用。吃这样的“鱼籽米饭”,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感到十分新鲜和香甜,一连吃了好几碗,感到非常的过瘾。</h3><h3><br></h3><h3>吃鱼,对于今天的我们城里人来说,已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了。但对吃鱼籽, 我至今依然情有独钟。每次有鱼上餐桌,总要先拨拉着找鱼籽来吃。估计这个嗜好,与儿时那次“鱼籽米饭”的经历,也是有点关系的吧。</h3><h3><br></h3><h3>每当雨过天晴,我们就预感到可以过一个“美食节”了!因为一到下雨的时候,父辈们肯定会冒雨“出征”。第二天,他们就会兴冲冲地扛着一大口袋的鲜鱼回家。</h3><h3><br></h3><h3>紧接着,母亲也就会抓紧做简单的清洗,生火把鱼做熟。记得有一次,由于父亲捕到的鱼太多了,锅里焖的鱼也就太多,而且水量不够,竟然把我家的一口大锅烧得裂开了缝。为了能及时弥补这一重大的家庭损失,保证家里能够正常生火造饭过日子,本来对做生意已经没有什么兴趣的父亲,为了赚点钱,在此后的几天里,做起了沿村贩卖水萝卜的生意。一直到赚够了能买回一口新锅的钱之后,他才作罢。</h3><h3><br></h3><h3>由于每次捕到的鱼,在短期内都吃不完,因此一到雨过天晴,村里每家每户的房顶上,就成了晾晒熟鱼的天然场地。记得一到那个时节,我们这些孩子们,一有饥饿的感觉,就会迅速地爬上房顶,挑挑拣拣地饱餐一顿。因此,我们往往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有了这些干鱼,就足够填饱肚子了。非常紧缺的粮食,自然也就节省了下来。</h3><h3><br></h3><h3>在衣食无忧的今天,我总爱讲上面的真实故事,给下一辈听听。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家乡的黄旗海,对于帮助困难时期的农民渡过饥荒,究竟奉献了什么?</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i>黄旗海也曾有过短暂的回光返照,</i></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i>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沉寂的死相,我祈祷它</i></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i>还能有复活的一天</i></b></p><p>1997年春夏时节,家乡的人们给我带来了一个有关黄旗海的消息,使我感到十分的激动和欣喜。他们说,沉寂了几十年的黄旗海,如今又“复活”了!我知道,黄旗海自从七十年代初成为“死海”之后,当地政府曾作过多方面的努力,包括试放过青海湟鱼,请来日本专家进行了几个月的调查丶论证、试验等等,试图找到能够救活黄旗海的法子。但是,最终都是劳而无功,白费力气。家乡的人们,也只能继续望海兴叹。</p><p><br></p><p>记得1988年春季,为了改善黄旗海周边的生达环境,旗里组织了在海边栽种红柳的义务劳动。当时我正被派往旗里搞综合改革试点,于是随旗党政机关干部,也参加了这次活动。那时候的黄旗海边,已然成为满眼白花花的盐碱地,冷风吹过,枯草摇曳,沙土扑面,毫无生机与活力。到了中午时分,我们在海边的一个村干部家里吃饭。饭菜很简单,但令人难忘:餐桌上,一洗脸盆煮鸡蛋居中,周围是一些油饼丶咸菜和瓶酒之类,儿时海边农家的鱼籽米饭等特色菜肴,已经难觅踪影。</p><p><br></p><p>黄旗海的复活,据说是因为当年的雨水非常丰沛,再加上周围河流上的那些集体化时期的截流工程,大多已失修报废,能够向海中注入大量的活水,就使得海面扩大了许多,海水盐碱化的浓度也得以大大缓解。这样,也就具备了鱼类生存的条件。那么鱼又是从哪里来的呢?</p><p><br></p><p>家乡的人们说:海中的鱼类消失之后,它们得以繁殖后代的鱼籽,就都沉入到了海底的淤泥中。俗话说,“千年的草籽,万年的鱼籽”,鱼籽具有超强的生命力,它能在极度干燥的地方,保存一百到二百年,何况这是在水里。一旦等到水量、水质改善至适合它们生存的状态时,就能破卵发育,再次大量地繁殖、复活。因此,复活后的黄旗海,生活在水中的鱼类,还是原来以官村鲫鱼和红色鲤鱼为主的那些基本品种。</p><p><br></p><p>得知黄旗海复活的消息后,我当即约了两位同事来宽丶晓龙,利用一个星期天,再次返回离别多年的黄旗海。记得那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尽管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中,海的周围那一片片郁郁葱葱的芦苇,现在已无影无踪,变成了铺满白花花盐碱的不毛之地。但是,在海中依然可见水草萋萋、水鸟翻飞和渔船往返的景象;海边也似乎少了点当年的繁华与喧闹,但不远不近还是有一些捕鱼的人们,他们也不再只是为了满足自家的口腹之欲而劳作,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卖鱼赚钱。</p><p><br></p><p>每当船一靠岸,鱼贩子们就拥上前去,就地形成了一个讲价和交易的市场。据打鱼的人们讲,开春以来海里的鱼突然就多了起来,几乎在海中的任何地方,只要你下网,就能打起为数不少的鱼来。</p> <h3>当地的朋友叫来一艘渔船,让我们下海一游。登船之后,即使就在海边,我们也可以隐约看到黑脊梁的鲫鱼和红色的鲤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看来,海里的鱼多了起来,并非只是传闻,而是确凿事实。</h3><h3><br></h3><h3>我们乘坐的机船,时间不太长,就在海中转完了一圈。我渐渐发现,船后螺旋桨搅起的海水,一直都是黑糊糊的淤泥水。于是,我就向当地的朋友请教,这种情况是否有利于鱼类的生存?</h3><h3><br></h3><h3>他们说,黄旗海的海底平坦,最深处也不足三米,但是海里的淤泥却很厚,凡是下海游泳或不小心掉到海里的人们,就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希望。就在前几天,旗里有四位鱼政人员在巡海时,不小心翻了船,结果无一生还,全部殉职。为了保护黄旗海的生态和人们的安全,旗里下一步准备停用机船,只是准许手摇的木桨船下海;为了安全,下海也只准许沿着海边活动,不得到海的中央,更绝对不准下去游泳。</h3><h3><br></h3><h3>中午时分,当地的朋友邀请我们在船上吃午饭,我们也欣然应允。不一会儿,在随风飘来一阵阵鱼香美味之后,只见船上的农民,从船头方向走过来,端出一大盆子香喷喷的官村鲫鱼和其它的食物。并说这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鲜鱼,味道很好。于是,在海中船里露天的餐桌上,我终于又品尝到了复活后的黄旗海的美味。大家边吃边议论着黄旗海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也为黄旗海的复活举杯相庆,高兴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此时此刻,我想以后不管有多忙,都要抽空常回黄旗海来看看。</h3> <h3>第二年的夏天,我带着家人,又一次来到了黄旗海。本以为,可以欣赏到鲜活的海景,品尝到味美的鲫鱼。但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h3><h3><br></h3><h3>来到海边,我们看到的景象是,去年曾经在海里活动的渔船已无影无踪,只是在海滩上搁浅着几只破船烂桨。在海边的泥浆中,还依稀可以看到许多已经腐烂了的鲫鱼,还有白白的鱼骨。由于海里的浮游生物和鱼类没有了,海面上的水鸟也不见了。放眼四周,在悄无声息的黄旗海边,眼下已很难发现有人活动的踪迹。在瑟瑟的海风中,我静静地站在海边,顿时感到有一种钻心入骨的悲凉。</h3><h3><br></h3><h3>与我们一起来的当地朋友解释说:你们打来电话时,我本想告诉你们实情的。但又一想,你们出来走走,来看看黄旗海如今的状况,也是挺有意思的。接着,他向我们介绍了事情的缘由。原来,在年初开春时,随着冰层的慢慢溶化,海面上就出现了十分凄惨的一幕:只见水面上漂起了一层白花花的死鱼。这是一场浩劫,海中的鱼类无一幸免。黄旗海,在回光返照一年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它“死海”的本来面目,而且景象更惨。</h3><h3><br></h3><h3>事后,人们分析了发生这种突变的原因,比较一致的看法是,由于海水太浅,当严冬到来时,越来越厚的冰层将海面封的严严实实,过多的鱼儿都拥挤到了海底深处的一个狭小区域内,空气十分短缺,致使所有的鱼类窒息而死。</h3><h3><br></h3><h3></h3><h3>我久久地站在海边,心中默默地祈祷上苍能够实实在在地再来帮黄旗海一把,使它能够重逢复活的机遇。也希望人类能够为它的复活,大方地伸出救援之手,实实在在地为它做点什么,而不是只想着从它那里索取。此时此刻,面对死寂的黄旗海,在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一幕幕与它相关的陈年往事,并有一种诉诸文字丶一吐为快的强烈冲动……</h3> <h5><b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43, 223); color: rgb(56, 29, 1); font-size: 15px;">作者韩振业,内蒙古集宁人,现居呼和浩特市</b></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