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慢谈我的家乡高邮（四）……高邮人与高邮生活

周宁

　　在江苏提起高邮人，常有人迅速接上三个字”黑屁股”。高邮人怎么是黑屁股呢？原来以前高邮船民较多，为在外地能快速相认，他们约定将船的尾部统一涂上黑漆。这一来他们相认是方便了，却让高邮人有了黑屁股之名。不过说高邮人黑屁股只是调侃而已，倒是扬州人将高、宝、兴及三泰地方的人称为”下河落子”(意为里下河地区的乡下人)却饱含着轻视。到了苏南，以长江为界，江北的统称江北人，也有蔑视地称作江北佬的。到了上海则更厉害了，苏州、无锡人都是上海乡下人，苏北人自然等而下之。过去我们看上海滑稽戏，凡素质不高的二房东啦、店小二啦，其道白都是苏北话。无论编导的主观用意如何，客观上是对苏北人的轻视。

　　为什么因地域而被轻视呢？其实是经济差异带来的。我年青的时候从高邮乘车去上海，沿途便看到地域的差异。高邮境内，农村都是草房鲜有瓦房。扬州境内，农村都是瓦房鲜有楼房。苏南境内，农村都是楼房鲜有平房。到上海则更不一样了，感观上的景像就是彩色图像，相比之下苏北就是黑白图像。管子说:”仓禀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那时苏北经济落后普遍贫穷，外出人员可能穿着土气，礼仪欠缺，因此而被轻视也就不足为怪了。如今随着时代发展与进步，这种感观上的差别已经很小，但在思想观念上，在做事节奏上，在经济水平上差距依然存在，由此因地域不同而被轻视的状况虽有所淡化但依旧存在。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么高邮的水土养育的高邮人怎样呢？有人说高邮在文学方面，古有秦少游今有汪曾祺，在政治方面，古有汪广洋今有姜恩柱(中央委员，外交部付部长)、秦华孙(中国驻联合国特命全权大使)，在学术方面，古有王念孙今有孙云铸(我国古生物学奠基人、院士)。这些名人是高邮人的骄傲，但毕竟是鳯毛鳞角，不具有大众意义，那么大众化的高邮人怎样呢？

我以为大众化的高邮人有这样一些特点。一是待人实诚，这种实诚在日常生活中便能体现。比如亲朋来访，临近饭点客人告辞，主人如觉得家里菜不便待客，便打招呼说:”不好意思，家里沒菜就不留你吃饭了”。如觉得家里有菜可待客，便一再挽留:”现成的，也不是为你做的，吃了便饭再走”。如果你留下，主人三下五去二丰盛的菜便端了上来。我年青时刚到扬州，一次拜访我母亲的一位朋友，近饭点起身告辞，主人一再挽留我觉得盛情难却便留了下来，结果让主人家手忙脚乱地忙了好一阵，我是尴尬而后悔莫及。高邮早点的包子做得不错，但是做得太大，一个近于扬州的二倍，一次无法多品尝几个品种。我问大堂经理，点心为何做这么大？成夲高了又不方便顾客多尝几个品种？他回答说:”做小了顾客就跑了，至于成夲是高了点但还是有利润的”。高邮人的实诚由此可见一斑。

二是知足常乐。二十年前我在高邮看望我的师傅，其时他退休不久。闲聊时我问及他的退休工资，他告诉我几何。我脫口而出怎么这么低(与扬州同等情况低近三成)？他说:”我很满足了，现在有的年青人上班还没有我的退休工资高，有这份工资已做到衣食无忧了。如今我早起晨练，然后与老友去小饭店或面条鸡蛋或一茶两点，早饭后回家邦助做饭，饭后或下棋或打牌或拾掇花草，晚上喝点酒然后去浴室洗个澡，自感生活很充实很幸福”。象我师傅这样，收入不高很知足，生活要求不高很快乐，在高邮是很普遍的。其实幸福与否並不由别人界定，主要是自已的感受，幸福並无高档低档之分，自已感到幸福就行。

　　三是笃信关系。高邮人但凡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找关系，如子女入学、升学、就业，或是遇到不公正、纠纷之类，甚至生病看医生、买价值较高的消费品，都是先找关系，自已沒有熟悉的就在亲戚朋友里找，哪怕沾点边也去请托，只有找到了关系心里才踏实。也许是地方小了，张三不熟李四熟，结果多数都能找到关系，事情若办成了，无论与关系相关与否都认为是关系起了作用，若末办成就认定是关系不夠。

四是格局偏小。高邮人若做出了一些成绩或是取得一些成功常常会飘。有些人当了干部，因为有人奉承，有人请送，有人请托，渐渐便滋生骄盛二气。或觉得自已的位置重要，或觉得自已水平能力都不错，除不知在干部岗位上有骄盛二气是容易出问题的。上世纪九十年代，高邮兴起几家规模较大的企业，其产销值在扬州地区都在前列，而今早已灰飞烟灭，据说与企业当家人沒有远见关系很大。原中央候补委员，浙江省省委常委，宁波市委书记许运鸿本应是高邮当代的骄子，却因滥用职权罪被判十年。他自已说:”因为坦途中前进，顺境中上升，气盛而骄生，终于酿成大错”。

今年春节在高邮瓮城遗址上挂着一付巨幅对联，内容已记不清，但其中”大高邮”三个字似觉十分剌眼。这付对联想来不是社区所为，应是政府文化部门的作品。高邮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城市建设渐脱乡土气，文化气息，园林气息，城市气息渐浓，确实值得称道，但是自称”大高邮”实在欠妥。不能比自已的过去而沾沾自喜，要与发达的同类城市比知晓其差距。江阴一个县级市上市公司有数十家，高邮有吗？好象沒有。高邮的工业产品有知名全国的品牌吗？好象沒有。高邮是历史文化名城，有知名旅行社将高邮作为旅游目的地的吗？好象也沒有。高邮每年有那么多孩子上大学，其中不乏姣姣者，有多少学成后回高邮的？好象很少。因此高邮的发展任重而道远，需要地方官开阔视野，不断开拓进取。汪曾祺曾寄语高邮:”希望高邮有识之士，动动脑筋，把高邮变成一个开放型的城市，这样故乡人民的心胸与眼界才可能开阔起来，摆脱”小家子”气”。

　　再谈谈高邮生活。生活在高邮总体是适意的，最适意的当算一个”食”字。高邮有丰富尚佳的食材，可能是水土关系，高邮的蔬菜吃起来口感好于外地同品种蔬菜。青菜易熟爽口，不象外地青莱吃起来骨吱骨吱似觉未熟。我们小时候还有一种乌青莱，叶子全是疙瘩状又称疙瘩乌，做汤象是放了味精很鲜，可惜现在沒有了。苋菜外地多为白苋菜或花苋菜，高邮有一种红苋菜，叶茎均为紫红色，这种苋菜吃起来有一天然的鲜味。高邮的韮莱吃起来很香沒有混昧。

高邮是水乡，还有一个高邮湖，水产品自然丰富。如今鱼虾多为人工养殖，生长周期短，味道就差了许多。如常吃的鲫鱼，做汤烧不白，红烧有土腥味。高邮市场上野生的鱼很多，野生鲫鱼做汤可烧得象牛奶一样白且有香味，红烧绝无土腥味。高邮还有小饭店专以野生杂鱼为招牌菜，我去吃过，其味道真是鲜美。高邮还有一种毛刀鱼(又叫毛杀子)，这种鱼虽然端不上酒席，但做得好十分好吃，打个嘴巴都不丟筷子(高邮土语)。

高邮的家禽也很好，尤其是麻鸭。因为这种鸭多为水中放养，鸭子吃的是活食(小鱼、小虾、小螺丝)，其下的蛋蛋黄呈红色，並且常有双黄蛋，因此高邮咸鸭蛋的品牌为红太阳，並驰名全国。这种鸭做莱是满不错的，在家里煲鸭汤，满屋三间都有香味。北京烤鸭，南京桂花鸭，扬州风鹅名响食坛，可惜高邮这么好的麻鸭仅在高邮煲汤、红烧、酱鸭，不能走出去。我们小时候到了秋冬交替的季节，市场上到处都有野鸡、野鸭，还有獐鸡、天鹅、大雁、野免之类。那时每年都能尝到野味，如今禁猎了，市场上已看不到，个别大菜场还有卖野鸭的小摊位，放在外面的是网养的，里面还有正宗的野鸭，我曾买过，正宗野鸭煲个汤或炖咸菜头，其香味真是沁人。

　　高邮还有不少小吃、特产、莱肴是值得称道的。高邮的阳春面风味独特，汤鲜面香，咬起来有筋道，我去过不少地方还沒有吃过超过高邮的阳春面。据讲高邮阳春面的酱油、面条、胡椒都有讲究，醬油是添加十余种天然香料熬制而成的，面条机制时需碾压多道以达到密实有韧性，下锅熟而不烂。高邮的包子不逊于扬州的富春，其中蒸饺、烧卖做得最好。蒸饺皮薄、汁多、味美，笋肉、虾肉馅的更佳，吃时需釆用吃汤包的步骤。烧卖皮薄、油多，咬一口油便能滴下来，馅中的糯米晶莹剔透，吃起来很香。

高邮有些特产虽然未走出去但相当不错。界首茶干(亦称香干)有百年的传承，香味奇特，据说是老卤的缘故。这种茶干每块都装进小蒲包进行压制，密实度高。食用时可切成片拌上麻醬油作为小莱，也可作其它菜的配莱增色增香。临泽的冰羊(即羊糕)，每到冬季，高邮人都喜欢吃临泽的冰羊，春节更是必备的熟菜，将冰羊切成厚片，佐以胡萝卜丝、青蒜花、辣椒酱、麻酱油，吃起来十分可口。蒲包肉也是高邮的特产，将调制好的肉装进小蒲包，扎上口后再在中间扎一道，烧好后解开蒲包，肉就象两只连体的乒乓球，切成片，浇点醋即可吃，吃起来既有蒲叶的清香也有肴肉的硝香，十分爽口。

高邮的大小饭店很多，生意都不错，可能是价廉物美经济实惠，苻合高邮人的消费需求与消费水平吧！高邮饭店做的菜总体是淮扬风味，我以为有两道菜值得称道。一是雪花豆腐，该豆腐好象不是普通豆腐，又白又嫩又有韧性，削成丝状配以虾仁、蟹肉、葱白等，再加佐料做成。这道菜色香味俱佳，吃起来鲜美、爽滑、可口，在外地是吃不到的。二是软兜长鱼。淮安的软兜长鱼最有名气，但淮安的这道莱有当地饮食习惯，就偏咸偏辣。高邮的软兜长鱼作了调节，减了一点咸辣加了一点甜，我们吃起来似觉恰到好处。

总之生活在高邮挺有口福的，现在强调食物要绿色环保有机，这在高邮不是问题，如果希望吃东西价廉物美经济实惠，这在高邮更不是问题。

　　高邮除了”食”字适意外，休闲游玩亦有不少去处。近些年高邮建了数十个市民休闲广场和文化体育公园，最大的文化体育公园耗资十多亿元，其多功能健身大楼成了高邮标志性建筑。高邮还对市内河道进行了很有品位综合治理，如市河昔日就是横贯城市南北的臭水沟，而今绵绵数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两岸花柳，民俗文化，国学经典，壁雕塑像融合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临城的京杭大运河堤岸，高邮湖堤岸都建成了滨河、滨湖风光带。

　　高邮被列为历史文化名城，世界遗产城市，全国全域旅游示范区后，很重视对文化古迹的修茸与建设。如今古文游台、镇国寺、孟城驿、龙虬庄遗址已有一定规模，是高邮著名的旅游景点，另外王氏纪念馆、同兴当铺、高邮州署、抗战胜利纪念馆、奎楼、净古寺塔虽然都不大，都值得一看

高邮还开发了一些新的旅游景点，高邮湖芦苇荡湿地公园、东湖湿地公园、马棚旅游度假村、清水潭旅游度假村、菱塘清真寺等都是休闲游玩的好去处。

高邮的交通也便利，市内有公交车、出租车、三轮车，外出有京沪高速，扬泰机场，高铁京沪二线(明年通车)。

总之高邮虽然是个小城市，却既有中等城市的繁华，也有乡村城市的空气清新和安宁。既有历史文化古迹，也有时尚的文体休闲公园和充满田园气息的度假村。既有丰富的美食，也有怡人的自然风光。朋友们如果要求不算太高，得便时去高邮一游一定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