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一些植物(关于写作)

毛歌

<h3>虽然没有规定任何一个写作者一定要自己了解一些植物,但是,了解植物熟稔植物对于整个人生无疑有着不可低估的意义,于是,写作就会因为我们对于植物的熟稔而有了生动和辽阔的境界。梭罗要是对于山毛榉、榆树、马齿苋没有任何了解,整本《瓦尔登湖》就会被瓦解和分裂。而戴望舒诗歌里的丁香花,使得我们微闭着双眼,从现实中发现一级又一级奇妙的台阶,而缓慢地步入天国般的芬芳。溯其来源,我们在二十世纪初期生活在法国南方一个山地的伟大诗人耶麦的诗歌里到处吮吸到丁香花的优雅气息,要是有时间阅读《生命的未来》《看不见的森林》这样的经典,促使我们唯一能够深入其深邃思想世界的恰好就是那些青苔、松树、蝴蝶飞舞不离的蔷薇花。</h3><h3><br></h3><h3>熟稔一些植物,对于写作来说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你不仅仅知道这些植物的名字,还知道它们丰富的寓意,在奶蓟草紫色的花朵和一旦折断花茎就会流出来奶一样的乳汁里面,你可以发现宗教信任的意义,而如果你来自乡村,你就会知道苦瓜和丝瓜的不一样,南瓜和冬瓜的不一致,在同样是瓜类的植物里,如果你直接从藤蔓上摘下来新鲜的黄瓜,你不仅仅可以马上咬一口,而且可以触及黄瓜身上的柔刺,一层白色的抗氧化物,会残留在你的衣服上,黄瓜带着一种青翠的回甜,甚至还有一种胶质黏附在你的嘴唇。要是盛夏,地里正好有西瓜,你就可以找到那种散发出甜蜜微笑的西瓜,这种对于西瓜的熟悉,既节约选择西瓜的时间,又可以真正大饱口福。</h3><h3><br></h3><h3>熟稔植物,使得我们在面对一种植物的时候,感到踏实,我们和栀子花建立了很美的关系,像我母亲,就常常采摘回来一大盆栀子花,用热水汆一下,然后轻轻炒起来吃,花瓣的肥嫩胜过任何肉类,而百合花和百合一起稍微蒸一下,就是一年里最富贵的佳肴了。</h3><h3><br></h3><h3>熟悉一些树木的名字,熟悉一些鸟类的生活习惯,熟悉一些果实成熟时候的颜色和味道,会使得我们的生活更加踏实,并且和更加辽阔的世界发生亲密关系。这会帮助我们如何理解孤独和寂寞从而深爱生活。同时,你要这样设想,如果你不知道你邻居的名字,你是不是感觉到非常的惶恐?当我们深入自然,常常无所适从的时候,其中原因就在于我们缺乏对于植物的了解。这也是我们在阅读《瓦尔登湖》的时候所遇到的巨大挑战:梭罗常常在一两百字的段落里,安排十几种植物依次出场,这绝非故意拖延阅读的时间,或者卖弄梭罗的植物学知识。梭罗在这些地方表达的是一种智慧。你以为是知识的地方,人家却是智慧的存在。</h3> <h3>家信(玛丽 奥利弗)</h3><h3><br></h3><h3>她给我寄来蓝松鸦,霜,</h3><h3><br></h3><h3>星星,以及此刻正升起在贫瘠山巅的</h3><h3><br></h3><h3>秋月的消息。</h3><h3><br></h3><h3>她轻描淡写地提及寒冷,痛苦,</h3><h3><br></h3><h3>并罗列出已经丧失的东西。</h3><h3><br></h3><h3>读到这里,我的生活显得艰难而缓慢,</h3><h3><br></h3><h3>我读到生机勃勃的瓜</h3><h3><br></h3><h3>堆在门边,篮子里装满</h3><h3><br></h3><h3>茴香,迷迭香和莳萝,</h3><h3><br></h3><h3>而所有无法采集,或隐藏在叶子中的</h3><h3><br></h3><h3>那些,她只能任其变黑并落下。</h3><h3><br></h3><h3>读到这里,我的生活显得艰难而陌生,</h3><h3><br></h3><h3>我读到她的兴奋,每当</h3><h3><br></h3><h3>星星升起,霜降下来,蓝松鸦唱起歌。</h3><h3><br></h3><h3>荒芜的岁月没有改变</h3><h3><br></h3><h3>她聪明而热情的心;</h3><h3><br></h3><h3>她知道人们总是</h3><h3><br></h3><h3>设想自己的生活,却难以实现。</h3><h3><br></h3><h3>如果她哭泣,她不会告诉我。</h3><h3><br></h3><h3>我抚摸着她的名字;</h3><h3><br></h3><h3>我叠好信,站起来,</h3><h3><br></h3><h3>倾倒信封,从里面飘出了</h3><h3><br></h3><h3>玻璃苣,忍冬,芸香的碎片。</h3><h3><br></h3><h3>这样的诗歌,你读起来会有怎样的感受啊!</h3> <h3>我想大地记得我,她那么温柔地接纳我, </h3><h3>整理好她的黑裙子,在她的口袋中 </h3><h3>装满青苔和种子。我沉沉睡去, </h3><h3>就像河床上的一块石头, </h3><h3>在我和星星的白色火焰之间,空无一物 </h3><h3>只有我的思想,像飞蛾一样, </h3><h3>轻轻漂浮在完美之树的枝叶间。 </h3><h3>整夜,我听见这个小王国 </h3><h3>在我周围呼吸,昆虫 </h3><h3>和鸟儿们,在黑暗中工作。 </h3><h3>整夜,我如同在水中,沉浮 </h3><h3>起落于一种明亮的光。 </h3><h3>直到清晨,我在一些更好的事物中 </h3><h3>至少消失了十二次。</h3><h3><br></h3><h3><br></h3><h3>这是玛丽·奥利弗的另外一首经典,正是这种对于植物的熟稔,就像比她早很多年的那个美国著名诗人艾米丽·狄金森一样,植物不仅仅是她们的诗歌,进一步来说,是她们整个生命的积极形式,是她们漫长生命旅程中最为亲密的知己之一,有时候,甚至是唯一的。</h3><h3><br></h3><h3>熟稔你的生日那一天你所属的植物,正如熟悉你的星座一样,这对于写作有着无法想象的价值。你不需要成为植物学家,你只需要了解雏菊,或者君子兰,或者竹子,或者鱼腥草就可以了,彻底的了解一种植物,直到这种植物和你的生命发生关系,直到你的文字练习里会不断出现同一的植物,因为它们或许是你的乡愁,或许是你弥补破碎人生的有效粘合剂。</h3><h3><br></h3><h3>讲一个小故事。我一个叫做湘雨的朋友,她生活在早就褪尽硝烟的赤壁。她在阳台上种植了一窝丝瓜,开了一些花,就是不结瓜。有一天,她让一朵丝瓜花和另外一朵丝瓜花碰撞了两次,她说“让它们结了两次婚”,奇迹就发生了。人工授粉造成了丝瓜花此生伟大的惊醒,不久,就因为多情的季节而有了秀长的丝瓜,使得阳台和生活在屋里的人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勃勃生机。</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