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在全聚德吃烤鸭

长烟一空

<h1>  1967年1月份我在北京全聚德吃过一次烤鸭,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奢侈”,印象深刻,甚至某些细节至今还记得。那时我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为什么会去吃烤鸭?这还要交代一下当时的背景和缘由。</h1><h1> 1967年1月份的时候,全国性的大串联已经停止了,只允许徒步串联,也就是重走长征路。我和四个同学背上简单的行李,打着红旗开始长征。红旗只打了一天,就叠起来放进了背包,风大路远扛着旗太吃力了。走了200多里地到了锦州,姥姥和姨就扣下行李不让我走了,这么冷,回家去!我告别了同学却没有回家,坐火车(当然也是不花钱)去了长春,哥哥是吉林大学的学生,在他那住了一星期。我没去红卫兵接待站,住在哥哥的宿舍里,吃学生食堂。宿舍楼是座五层楼,食堂在一楼,餐劵只分早中晚,没有钱数,也就是份饭,每月十五元伙食费,平均到每顿饭里。每天不是炖白菜就是炖酸菜,顿顿高粱米饭,几乎没有细粮。一天晚上走廊里传来敲锣声和噪杂声,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哥哥说是“游楼”。我连忙跑出去看,在楼梯口处几名男生押着一名女生,女生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写着“保皇派”,头上戴着用电线和小灯泡编成的“帽子”,灯泡一动一亮上下颤动,这名女生身材修长,面无表情,任由男生围观。哥哥的同学告诉我长春冬天非常冷,游街造反派也得跟着挨冻,便发明了“游楼”这种革命方式。几十年过去了,“游楼”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离开长春我到北京去和同学汇合,虽然事前有约定,但是到了北京根本找不到,只好自己住在接待站。</h1><h1> 那天到故宫参观“收租院”大型泥塑展览,出来时已是下午了,便走到前门大街去吃饭,因为那里的饭店比较集中。刚解放时北京有三千多家饭店,到六十年代只剩下五百家了,外地人去的又多,吃顿饭也不容易。走了几家店人都多,再往前走看见了全聚德烤鸭店,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讲过北京填鸭和北京烤鸭,那时就想过这辈子能吃顿北京烤鸭该多好(多么现实的理想!),如今北京烤鸭店就在眼前,身不由己就走了进去,其实只是想进去看看而已。进去一看人更多,那时的店面也不大,显得很拥挤。我看了价位表,烤鸭分整鸭、半只鸭和四分之一鸭,四分之一的鸭子连鸭架汤和面饼葱丝、甜面酱在内每份两元钱。烤鸭的香味不时传来,摸摸自己兜里的盘缠钱,吃顿烤鸭还够,当然是吃四分之一份的,那时有接待站,吃饭坐车住宿都不花钱,没有别的花销咬咬牙吃一顿吧!吃烤鸭要先到收款处排队交钱,排了二十分钟左右开了饭票,然后进餐厅等座。等座并不排队,而是自己去找,几乎每个吃饭的座位后面都站着人在等,下来一个座立即有人坐上。我站在一个人的后面等他吃完,他细嚼慢咽,还和旁边的人闲聊,不慌不忙,让我这个着急。好不容易他吃完了,还不急着走,慢吞吞的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真气人。我坐下以后服务员取走我的餐票,留下一张印着阿拉伯数字的卡片,又过了一会才送来一小盘片好的鸭肉,一碗有白菜片和粉条的鸭架汤,一小盘薄饼,一小碟葱丝,一小碟面酱。这份烤鸭来之不易,我这次出来一共才带了五元钱,一顿饭就是两元,虽然能满足口福,花了那么多钱也是心疼,再加上等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要细细品味一下,不能像平时那样狼吞虎咽。这时我后面已经站着人了,是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整个桌子一圈站的都是等座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吃饭,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只好低着头吃。后面这位闲得无聊,偏偏愿意和我说话,小伙子,鸭子好吃吗?我说好吃。小伙子你看看吃烤鸭的哪有学生,都是大人,你家给你拿钱拿多了吧?我说不是拿多了,是我馋,逗得旁边的人都乐了。这种场合下吃饭我如芒在背,但还是吃得干干净净,连葱丝都没剩下一根,吃完匆匆离座。平时粗茶淡饭,吃顿烤鸭自然觉着香的不得了,具体是什么味道当时真是说不清,不管怎么说,是我那时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h1><h1> 吃过烤鸭又去了王府井,在那里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进了王府井百货大楼,一进门的右侧是糖果柜台,不知为什么只有一个柜台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其它柜台人却很少。正好有个老太太走过,我连忙问,阿姨为什么这个柜台要排队啊?老太太说卖糖的是全国劳模张秉贵,著名的一把抓,称糖多少一抓一个准,这些人排队不为了买什么糖,只想看看张秉贵和他的一把抓。我顺着队伍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忙的满头大汗,称糖又快又准,很多人伸长脖子笑吟吟的看着,像是在欣赏一位艺术大师的表演。现在北京百货大楼前竖立了张秉贵的半身雕塑,每当走到这里我就会想起当年的情景,无论什么年代,劳动模范都有着感染人的无穷魅力。</h1><h1> 后来我工作挣钱了,也有很多机会到北京出差,吃过北京的很多饭店,但是我始终认为最能代表北京美食的还是烤鸭,尤其是全聚德的烤鸭。</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