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一词(三)望江南

陈敏

<h3></h3><h3> 此调本是隋乐《望江南》。据传隋炀帝杨广喜欢在东湖泛舟,作八阙《湖上曲》,配上乐曲《望江南》,令歌妓演唱。至于这乐曲是为《湖上曲》而谱的曲还是原本就有的乐曲,现今已无从得知了。</h3><h3> 唐代段安节《乐府杂录》:“《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镇浙日,为亡妓谢秋娘所撰,本名《谢秋娘》,后改此名”。 意思是说:中唐李德裕任浙西观察使时与一个叫谢秋娘的歌妓相好,可惜谢秋娘红颜薄命,很早就死了。李德裕为纪念谢秋娘,用隋炀帝所作《湖上曲/望江南》调撰《谢秋娘曲》,故后人将此调亦称为《谢秋娘》。但李德裕之词今已不传。</h3><h3> 后来,白居易又依李德裕的《谢秋娘》作了三首怀念江南的词,取名为《忆江南》。并自注:“此曲亦名《谢秋娘》,每首五句。”《忆江南》词调便因此而声名大振,妇孺皆知。</h3><h3> 此外,白居易好友刘禹锡(世称“刘白”)也用词调写了一首词,因首句作“春去也”,故此调也名《春去也》。<br></h3><h3> 皇甫松词,因有“闲梦江南梅熟日”之句,名《梦江南》。</h3><h3> 《全唐诗》于李后主词注又名《归塞北》。</h3><h3> 因温庭筠词,有“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句,名《望江南》。<br></h3><h3> 《全唐诗》于李后主词注,又名《归塞北》。 </h3><h3> 《古今乐录》云:“梁武帝改西七曲《江南弄》,七,一曰《江南弄》,二曰《龙笛曲》,三曰《采莲曲……”;沈约作四曲:一曰《凤瑟曲》,二曰《秦筝曲》三曰《阳春曲》,四曰《朝云曲》。亦谓之《江南弄》,实皆《忆江南》之别名。</h3><h3> 因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名声最响,人们便多以《忆江南》为此词调的词牌名。</h3><h3> 在唐代,此词调一般是做“单调”看,白居易连写了三阙,也是作为“三首”(三阙)词来看的。到了宋代诗人手上,这个词调一写就是两首——基本上是作为“双调”词来对待了。正如宋代王灼《碧鸡漫志》所云:“此曲自唐至今,皆南吕宫,字句皆同。止是今曲两段,盖近世曲子无单遍者”。   </h3><h3> 又因王安中词有“安阳好,曲水似山阴”句,名《安阳好》。</h3><h3> 张滋词有“飞梦去,閒到玉京游”句,名《梦仙游》。</h3><h3> 蔡真人词有“铿铁板,閒引步虚声”句,名《步虚声》。</h3><h3> 宋自逊词名《壶山好》。丘长春词名《望蓬莱》。《太平乐府》名《归塞北》,注“大石调”。<br></h3><h3> 但这些“词牌名”都不如白居易用的“忆江南”和温庭筠用的“望江南”有名,所以,至今仍以这两个词牌名为主。</h3><h3> 本词调共有 3 种格式,以“单调,二十七字,五句,三韵”为正格。</h3><h3> 首句为三字句,不入韵。</h3><h3> 第二句为仄起平韵之五字句,句法为:上二,下三。</h3><h3> 第三句为“仄起仄收”之七字句,第一、第三字平仄可不拘;</h3><h3> 第四句为“平起平韵”之七字句——这样一来,三、四两句的句法完全与平起七言诗中之颔联相同。因此,历代作者在这里多用对仗句;</h3><h3> 第五句句法与第二句同,故第一字可平可仄,句尾入韵。<br></h3><h3> 词例: </h3><h3></h3><h3> 江南好, 平中仄 句</h3><h3> 风景旧曾谙。 中仄仄平平 韻</h3><h3> 日出江花红胜火, 中仄中平平仄仄 句</h3><h3> 春来江水绿如蓝。 中平平仄仄平平 韻</h3><h3> 能不忆江南。 中仄仄平平 韵</h3><h3><br></h3><h3> 请看更多词例:</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忆江南 江南好 </h3><h3><br></h3><h3> 白居易</h3><h3><br></h3><h3>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h3><h3>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h3><h3> 能不忆江南?</h3><h3><br></h3><h3>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h3><h3> 山寺月中寻桂子, 郡亭枕上看潮头。</h3><h3> 何日更重游!</h3><h3><br></h3><h3>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h3><h3>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h3><h3> 早晚复相逢!</h3><h3> </h3><h3> </h3><h3><br></h3><h3> 白居易曾经担任杭州刺史,在杭州两年,后来又担任苏州刺史,任期也一年有余。在他的青年时期,曾漫游江南,旅居苏杭。因此,他对江南有着相当的了解,江南在他的心目中留有深刻印象。当他因病卸任苏州刺史,回到洛阳后十余年,写下了这三首《忆江南》。</h3><h3></h3><h3> 而作词的具体时间,历来说法不同。有说在白居易离苏州之后;有说在开成三年(838年);有说在大和元年(827年);王国维则说写于“大和八九年间”。这些说法,笼统简单,缺乏事实根据。刘禹锡曾作《忆江南》词数首,是和白居易唱和的,所以他在小序中说:“和乐天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刘词在唐文宗开成二年(837年)初夏作于洛阳,由此可推白居易所作的三首词也应在开成二年初夏。</h3><h3> 这三首词,第一首泛写整个江南的春天,着力描写江花 ,江水的美丽;第二首特写杭州秋天的“盛事”,“盛景”:在山上的寺庙里住着(可减少云雾的干扰),欣赏秋月了,仔细辨认月亮里的影子哪个是桂树、桂花或桂子(好有闲情逸致呦);郡亭:疑指杭州城东楼。看潮头:钱塘江入海处,有二山南北对峙如门,八月中旬,海水涨潮时,水被夹束,遂聚势而来,极为汹涌,为天下名胜——“钱塘大潮”;第三首写“苏州”,描写了苏州的歌舞、宴饮、美女之美;吴宫:指吴王夫差为西施所建的馆娃宫在苏州西南灵岩山上。西施又被称作“娃”——美女的意思;竹叶:酒名。即竹叶青。亦泛指美酒;吴娃:原为吴地美女名。此词泛指吴地美女。醉芙蓉:形容舞伎之美。</h3><h3> 结句“早晚复相逢”,表达了作者对江南的无比留恋和怀念之情;但由于种种原因,终未成行。</h3><h3> 下面,是刘禹锡的和诗。刘禹锡和白居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白居易从前也听说过刘禹锡,但从未谋面,直到刘禹锡于公元826年(唐敬宗宝历二年)奉昭从和州刺史任返洛阳,同时白居易从苏州返洛阳时,两人在扬州相逢。二人一见如故,并都为这次“非同凡响的会面”写下了著名的诗作,即白居易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和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从此二人结为莫逆之交。这几首《忆江南》和诗,就是刘禹锡回京不久,见到白居易的忆江南后,为他助兴而和之作。</h3><h3></h3><h3> </h3><h3> </h3><h3><br></h3><h3> 忆江南 春去也 </h3><h3><br></h3><h3> 唐 · 刘禹锡</h3><h3><br></h3><h3>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h3><h3> 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h3><h3> 独坐亦含嚬。</h3><h3><br></h3><h3> 春去也。共惜艳阳年。</h3><h3> 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尊前。</h3><h3> 惟待见青天。</h3><h3><br></h3><h3> 此词作于开成三年(838),作者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洛阳)时。题下原有作者自注:“和乐天(即)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h3><h3> 第一首词用“拟人”手法写即将离去的“春”对“洛城”之人、之物的留恋和感谢——不写人惜春,却从春谢人着笔:杨柳枝随风摇荡,像是与我——“春姑娘”挥袂告别;丛兰浥露,也像是脸上沾满了与我惜别的泪水——沾巾,洒泪,用手帕擦拭泪水的意思;最后写“春闺里的人”——独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好像是在怨恨“春的短暂和来去匆匆”。全词从“春”的角度,“自作多情”地写物、写人,描写了洛城人对春的眷恋和不舍。让读者读来,不知是人恋春,还是“春恋人”,抑或相互眷恋。写得婉转有致,别具一格耐人寻味。</h3><h3> 第二首词写的是作者惜春、伤春,感慨流年如逝水的情感。一开篇就发出了“共惜艳阳年”的感慨;其后写作者见到春天已过、桃花飘落在流水上的情景,包含了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情绪;后两句写借酒消愁,不惜醉倒在酒杯前,却希望能看到雨过天晴的时候。词中既有伤春之意,又表现了作者珍惜流年,及时行乐的情怀。</h3><h3> 这两首词构思新颖,描写细腻,手法多变。充分体现了诗人乐府小章的“清新流畅、含思婉转”的艺术特色。清代《蕙风词话》中评价说:“唐贤为词,往往丽而不流,与其诗不甚相远也。刘梦得《忆江南》‘春去也’云云,流丽之笔,下开北宋子野、少游一派。”近代学者俞陛云在《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中提到:“作伤春词者,多从送春人着想。此独言春将去而恋人,柳飘离袂,兰浥啼痕。写春之多情,别饶风趣,春犹如此,人何以堪”。</h3><h3> </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晚唐时期,“花间派”鼻祖温庭筠的两首《望江南》也非常受后代词人推崇,是说到这个词调时所必举之例,尤其是《望江南 梳洗罢》,因写出了“闺中少妇”:急盼夫君归来,却几番誤识归舟,最终大失所望,只能伤心作罢的心情,而受到后人推崇:</h3><h3> </h3><h3> 望江南 梳洗心情罢</h3><h3><br></h3><h3> 唐 温庭筠</h3><h3><br></h3><h3>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h3><h3>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h3><h3> 肠断白蘋洲。</h3><h3><br></h3><h3> 温庭筠的这首词,三、四两句,就没用对仗句。柳永的词《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隐括了温庭筠这首词的意境“想佳人,妆楼颙(音:yong)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h3><h3> 李清照的《鹧鸪天•枕上流莺和泪闻》中的下阕:“无一语,对芳樽。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灸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之句,也是借助了温庭筠这首词的心境:“肠断”为何还要“安排”呢?而且是“安排到黄昏”;从温庭筠这首词里,我们就能得到启示:肠断,是等人不归、盼人不见、伤心欲绝的形象化描写。意思是:我等夫君、盼夫君,只等到黄昏我就不等、不盼了——古时走夜路非常不方便,因此,黄昏时,人要还未到家,就说明:他今天不会回来了。所以,刚一到“掌灯时分”,主人公就点亮灯 ,并禁不住泪流满面地严严地关上了家门。“雨打梨花”,不是真的天下雨了,打在梨花上,而是形容女子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样子。如:白居易的《 长恨歌》中就有“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之句——意思是说:蓬莱阁中的杨玉环,一脸寂寞,泪流满面,像一枝带着春雨的梨花。</h3><h3><br></h3><h3><br></h3><h3></h3><h3> </h3><h3> 望江南 千万恨</h3><h3> </h3><h3> 唐 温庭筠</h3><h3><br></h3><h3>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h3><h3>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h3><h3> 摇曳碧云斜。</h3><h3><br></h3><h3> 这也是一首写闺中少妇,等人不归,眼看就要天黑,无望与“负心人”见面的词。这首词,对李煜用《望江南》写无限的“亡国之恨”产生了一定影响:</h3><h3><br></h3><h3><br></h3><h3><br></h3> <h3> 望 江 南</h3><h3> </h3><h3> 李 煜</h3><h3><br></h3><h3>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h3><h3>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h3><h3> 肠断更无疑。</h3><h3><br></h3><h3>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h3><h3>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h3><h3> 花月正春风。</h3><h3><br></h3><h3> 这两首《望江南》都是李煜“一旦归为臣虏,伸腰潘鬓消磨”时所做,第二首比第一首更出色,更著名。“断脸复横颐”,指眼泪从脸(指正面,正脸)上流断了,又横流在脸颊上了。“颐”指脸的两边 ,侧面的部分,即“脸颊”。</h3> <h3> 及至宋代,《望江南》仿佛变成了一首“双调词”似的,诗人们一写就是两首。正如王灼《碧鸡漫志》:“此曲自唐至今,皆南吕宫,字句皆同,止是今曲两段,盖近世曲子无单遍者”。我之所以说是“仿佛”: 是因为:这两首之间毕竟有各自完整的体系和相对独立性,只是内容有所关联,写一首意犹未尽,再来一首禁行而已。</h3><h3> 在宋代,词,这种艺术形式高度发展,出现了“中调词”,和“长调词 ”,词人们不仅对词调运用娴熟,而且也大都“才华横溢”,单调的“小令”已不能够充分展现词人们丰富的思想和情感,不足以驰骋他们纵横捭阖的笔力,所以,一般都写成两首,如:</h3><h3><br></h3><h3> 望江南 江南蝶</h3><h3> </h3><h3> 欧阳修</h3><h3> </h3><h3>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h3><h3> 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h3><h3> 天赋与轻狂。</h3><h3><br></h3><h3> 微雨后,薄翅腻烟光。</h3><h3> 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h3><h3> 长是为花忙。</h3><h3> </h3><h3><br></h3><h3>  宋代词作中,最为当时和后人所称道的《望江南》,是大文豪苏东坡的两阕词:</h3><h3> </h3><h3> 望江南 超然台上作</h3><h3> </h3><h3> 苏 轼</h3><h3><br></h3><h3>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h3><h3> 试上超然台上望,</h3><h3> 半壕春水一城花。</h3><h3> 烟雨暗千家。</h3><h3> </h3><h3><br></h3><h3>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h3><h3> 休对故人思故国,</h3><h3> 且将新火试新茶。</h3><h3> 诗酒趁年华。</h3><h3><br></h3><h3> 第一首也没对仗,第二段最后这句是“千古名句”。</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