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敬德：从莱阳道地特产莱胡参话沙参

复健王

从莱阳道地特产莱胡参话沙参

汉敬德

        8月14日下午，动车飞速穿行在胶东腹地，熟悉的半岛，第一次坐在动车上，一下子陌生而清新起来，眼望窗外，品味着快速掠过的风景，心旷神怡。
        最喜欢胶东的秋了，蓝天白云下，青青的玉米使劲的长着，“东方梨中上品”的莱阳梨挂满枝头，和烟台苹果久负盛名，串串紫色的葡萄泛着琥珀光，突然想到了李白赞美美酒的诗，“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好一派醉人的秋色啊!
        王永前院长接到我时，仍醉在这秋里。从密闭的动车里出来，呼吸着凉的秋，从烟盒里抽出支烟，想借抽支烟的功夫，再品味一下秋风里绚丽灿烂。王院长催促着，柳少逸老师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柳老师在办公室里安静的写作，见我到来很高兴。我们说着、聊着，等待五莲县中医院刘玉贤书记的到来。快七点了，刘玉贤书记也快到了，我们一起去往饭店。每次来莱阳，老师都盛情款待，使我有点过意不去。
        菜准备上桌，刘玉贤书记也到了。柳老师、蔡老师、刘玉贤、王永前和我围坐在餐桌旁，大家高兴的聊着。蔡老师热情的张罗着给我们倒水、上菜、开酒，心顿生感激之情。蔡老师一边忙活一边和柳老师说，两个学生大老远的来，我们吃莱阳特色菜“莱胡参”吧。我一愣，莱阳还有特色菜？又问蔡老师，什么是莱胡参？柳老师、蔡老师相视一笑说，不知道了吧，还是一味中药，被李时珍列为五参之一 。我记忆着说着：人参、党参、玄参、丹参、沙参为五参。怎么没有莱胡参啊？柳老师说，刚才你说过了。我更纳闷了，蔡老师见我着急的样子说，就是沙参。我更糊涂了，沙参还有这么个名字？柳老师说，学习中药不但要记住通用名，还要记住别名，莱胡参是莱阳的道地药材。
       为什么叫莱胡参，莱指莱阳，胡代表“胡城村”。 胡城村因唐太宗李世民的大将“胡敬德”，本名尉迟恭，字敬德，是鲜卑族，曾经置戍于此，故名。即产于莱阳胡城村的沙参，现在泛指莱阳地区产的沙参。
        莱阳五龙河流域土质特别，为淤性沙质土壤，似土较土松，似沙较沙细，且土层深厚，非常适合北沙参生长。以胡城村和西富山两个村所产北沙参最为出名，根条细长、色白坚实、质地细密、粉性足，是北沙参中的珍品，堪称北沙参的代表，驰名海内外。
        柳老师说，莱阳人秋后挖出沙参，用水洗去泥土，再用开水浸泡，撸下沙参根之外表，凉晒干后扎杷卖给药材商，这就是沙参中药材。而撸下的沙参皮，或凉拌、或炒菜，而作菜料包成“菜包子″，均是美食。其皮之药用价值与沙参同，而止咳平喘之效优于根，滋阴润燥之功逊于根。
        蔡老师接着说，我的老家文登市小观镇东浪暖口村，是黄磊河入海口的浪暖口，富有野生的沙参。因其根深，地处海滩，被称为“不断根”。灾荒年是百姓救命之物，从小父、母夏秋挖沙参包“包子”吃。现在每年秋天回老家，都去海边挖些，潦一潦、拌一盘、炒一盘、包一顿包子，回味无穷，仿佛又回到那美好的童年，乡愁深似海啊。柳老师接着说，每次回去，我也跟着享受了一顿原汁原味沙参美食了！
        两位老师深情的回忆着，我们忘情的吃着盘里的莱胡参，盘空了，竟没有细品莱胡参的味道，只顾狼吐虎咽了。
        沙参药用首载《神农本草经》，谓其：“味苦微寒。主血积惊气，除寒热，补中，益肺气。久服利人。”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沙参甘淡而寒，其体轻虚，专补肺气，因而益脾与肾，故金能火者宜之。”老师说，清代以前，本草记载的沙参不分北沙参和南沙参，但以南沙参为主。至清代张石顽《本经逢原》始言沙参：“有南、北两种，北者质坚性寒，南者体虚力微。”《本草纲目拾遗》论述南沙参时提到“南沙参功同于北沙参而力稍逊”。嗣后沙参方有南、北之分。
        北沙参、南沙参是两种不同的植物。南沙参是桔梗科植物杏叶沙参或沙参的干燥根，质地空疏。而北沙参是伞形科植物珊瑚菜的根，质地坚实。
       柳老师说，南沙参和北沙参统称沙参，好多医家不作区分。张锡纯沙参解：“味淡微甘，性凉。色白，质松，中空，故能入肺，清热滋阴，补益肺气，兼能宣通肺郁，故《神农本草经》谓其主血积，肺气平而血之上逆者自消也。人之魂藏于肝，魄藏于肺，沙参能清补肺脏以定魄，更能使肺金之气化清肃下行，镇戢肝木以安魂，魂魄安定，惊恐自化，故《神农本草经》又谓主惊气也。”似乎说的是南沙参。
        张锡纯又曰：“沙参以体质轻松，中心空者为佳，然必生于沙碛之上，土性松活，始能如此。渤海之滨，沙碛绵亘，纯系蚌壳细末，毫无土质，其上所长沙参，粗如拇指，中空大于藕孔。其味且甘于他处沙参，因其处若三四尺深即出甜水，是以所长之沙参，其味独甘，鲜嚼服之，大能解渴，故以治消渴尤良。其叶光泽如镜，七月抽茎开白花，纯禀金气，肺热作嗽者，用之甚效，洵良药也。”莱阳北临渤海南临黄海，出产的沙参称为北沙参，药材呈条状、细长、色白如银而质坚，与张锡纯的描述不一致。张锡纯多在北方行医，晚年又在渤海之滨的天津行医，其著述时对沙参考证与否，不得而知。
        《医学衷中参西录》使用沙参的两方中，没有区分南、北沙参。清金益气汤：生黄耆3钱，生地黄5钱，知母3钱，粉甘草3钱，玄参3钱，沙参3钱，川贝母（去心）2钱，牛蒡子（炒捣）3钱。治尪羸少气，劳热咳嗽，肺痿失音，频吐痰诞，一切肺金虚损之病。清金解毒汤为清金益气汤去生地加乳香、没药、三七。治疗治肺脏损烂，或将成肺痈，或咳嗽吐脓血者，又兼治肺结核。
        而在《医学衷中参西录》又确有北沙参的记载：“北沙参细末，每日用豆腐浆送服二钱，上焦发热者送服三钱，善治肺病及肺劳喘嗽。”        
        老师说，张锡纯著《医学衷中参西录》时间跨度长，又分多册，其著作多次印刷出版，每次出版都有修订，其当初用沙参时尊《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介绍的是南沙参。逮至以后到天津行医，发现渤海之滨有沙参，补入其著作中也有可能。从这里来说，读书存疑就有其必要性了。
        南沙参和北沙参由于植物不同、地域不同，功效虽类似也有不同。北沙参：养阴清肺、益胃生津。南沙参：养阴清肺，化痰，益气。临床上，一般要区别应用，南沙参偏于清肺祛痰，尚兼益气作用，较宜于气阴两伤及燥痰咳嗽者。而北沙参偏于养胃生津，肺胃阴虚有热之证较为多用。从严格意义上说，两者不可替代。但因其具有相同的功效，在养阴清肺、祛痰止咳方面，南沙参和北沙参是可以相互替换的。
        如何应用古方中的沙参，老师说，要以证测药，宜北则北，宜南则南，南、北合用，以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
        魏玉璜著《续名医类案》的一贯煎，方中的沙参就是北沙参。老师说，“一贯”本指一理贯串万物而言。此方立法遣药，本藏腑制化之理，如环相贯，故名一贯煎。
        一贯煎首见于《续名医类案•心胃痛门》高鼓峰、吕东庄二例胃痛治验的按语中。魏氏说“高、吕二案，持论略同，而俱用滋水生肝饮，予早年亦尝用此，却不甚应。乃自创一方，名一贯煎，用北沙参、麦冬、地黄、当归、杞子、川楝六味出入加减，投之应如桴鼓。口苦燥者，加酒连尤佳。可统治胁痛、吞酸、吐酸、疝瘕一切肝病”。
        张山雷谓“此方原为肝肾阴伤，津液枯涸，血燥气滞，变生诸病设法。”以肝肾阴虚，肝气不舒，胸脘胁痛，吞酸吐苦，咽干口燥，舌红少津，脉弦细或虚弦为辩证要点。柳老师说，临床上病人主诉食道、胃有灼热感的都可以应用。特别癌症病人化疗后，有损津伤阴征象的效果很好。
        《温病条辨》里的桑杏汤的沙参就应是南沙参。南沙参形较粗大, 体轻质松, 根心空似丝瓜络。可用于肺虚有热之咳喘, 以治疗外感温燥、肺阴受灼所致的头痛身热、口渴咽燥、干咳无痰之证。
        近代名医张赞臣，南、北沙参共用，治疗咽喉病。凡属阴虚火旺之症，则以养肺胃之阴为法，创养阴利咽汤（南、北沙参各10～20g、百合10g、白芍9g、天花粉9g、射干5g、枯梗4.5g、生甘草2.5g）为主方以治之，屡建殊功。
        徐灵胎在《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中说：“沙参味苦，微寒。主血积，肺气上逆之血。惊气，心火犯肺。除寒热，肺家失调之寒热。补中，肺主气，肺气和则气充而三焦实也。益肺气，色白体轻故入肺也。久服利人。肺气清和之效，肺主气，故肺家之药气胜者为多。但气胜之品必偏于燥，而能滋肺者，又腻滞而不清虚，惟沙参为肺家气分中理血之药，色白体轻，疏通而不燥，润泽而不滞，血阻于肺者，非此不能清也。”徐灵胎此论，多为后世医家推崇，喜用善用沙参者有之。肖珙《忆龙友先伯》一文中：“先伯用人参非常慎重。他处方第一味常用沙参，处方用名为南沙参、北沙参、空沙参，有时南、北沙参同用。”
        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蔡老师看看盘子里的沙参快空了，让再炒一盘。老师说，现在莱阳种植沙参也很少了，主要是河南、河北药市的沙参都是外地用化肥喂出来的，又粗又肥，产量高，价格比萊阳便宜，所以这些年基本没人种了！药斗装的、菜桌摆的，都不是正宗莱胡参了。
        柳老师接着说，莱阳种植沙参有三个高潮。1962年，李先念在全国卫生厅长会议上发出“抢救沙参”的指示，莱阳对沙参种植生产加工的积极性空前，莱阳沙参的产量逐年增长。到1969年，年产量达到40多万公斤，创历史最高，几乎村村都有沙参加工厂。20世纪80至90年代，外贸出口加之国内需求量增大，沙参价格连年攀升，各村又纷纷种植。2003年，“非典”期间，因盛传沙参可以防治“非典”，外地药材商纷纷来抢购，致使莱胡参价格几十倍的翻涨。
        蔡老师感慨的说，几轮的过热过冷，伤了参农的心，莱阳这么好的一个产业就这样萧条下来了。
        我现在也用不到莱胡参了，柳老师说。我问不能自己采点或从药农手里收点吗？蔡老师快人快语的说，自己采的药，药监部门因没有药材公司的票证，就以假药论。莱胡参进入流通领域，就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了，即使标注了莱胡参也可能是假冒的。
        柳老师感慨的说，中医的传承与发展，除中医的乏人乏术外，中药材的真伪、加工炮制的不到位均是个大问题！《中医药法》推行不利，又是个大问题。还有一个严重问题，即只能用药材商供应的中药！《神农本草经》365味，这是最古老的品种，而今入藉的中草药是12807种啊！这些记载在本草书上所讲的中草药只让学习，不让人应用吗？过去 “一根针，一杷草药”的年代，促进了中医药的发展，促进了合作医疗的形成，方便了群众就医。中医学术的发展，高层的科研要有，而传统中医药的传承也应发扬。自采、自种的药为什么不能“斗”呢？非要经几层中间商，翻出天价来！医之乏术，药之不真、不全，政策紧固，亡我中华之医不远矣。
        我们的心也随着老师的感慨而收紧了。

                                               二0一九年八月十七日。

链接：作者汉敬德，男，现任日照市东港区卫健委副主任，执业中医师。师承著名中医学家柳少逸先生，为柳氏医派第三代传承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