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图文】大嫂的时间

铃兰

图文原创：铃兰

制作时间：2018年8月17日

       迟子建在《时间怎样的行走》一文中写到：“我终于明白挂钟上的时间和手表里的时间只是时间的一个表象而已，它存在于更丰富的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在行走，时间就会行走。我们和时间如同一对伴侣，相依相偎着，不朽的它会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引领着我们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是的，时间存在于丰富的日常生活中，它一直引领着万物在行走，引领着每个人在行走，自远古至今，它从未停歇。在行走中，时间把一棵小树走成了大树；把河流送到了江海；把蒙蒙细雨凝成了片片雪花，它的每一步都流露出催生万物生生不息的痕迹。那些痕迹也留在了人的发间、口腔和眼角。

     与大嫂初见时，她三十出头年华正好，静雅，和善。后相处，贤淑，知礼，体味了一个人如果持有宽容、接纳的心，她的爱就如同阳光必带给身边人温暖。她是我所认识的女性中具有水一般情怀的女人。

      这些年，从我眼底走过的大嫂的时间大多都刻在我的记忆里，而她自己可能毫无察觉。某一日，看到大嫂，脑间里忽就冒出“行至将老”，那一刻，我是惊叹的：这世上最为公平的就是时间了，可最无情的也是时间了！

她原本乌黑的头发间有了白色的丝状的点缀；那些讨厌的细密的褶皱和褐色的小斑点，不知啥时候也黏在了她原本细白的脸上；那鱼尾一样的花朵也开在了她的眼角。这些都是时间在行走中留给大嫂的痕迹。尽管，时间能催变一个人的表象，但对于她温和的笑和骨子里的善良，时间是束手无策的。

      套用一句流行的话，大嫂的时间都去了哪儿？我想她大抵是没有好好算过的。

 

      和大嫂成为一家人时，她的孩子已经八岁。她当时在城里的一家电器厂上班，厂子离家十几里路，每日早去晚归。孩子由婆婆看管，晚上她下班接回家。一个女人，厂里家里两点一线一年又一年，她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风霜雨雪都挡不住。在单位里她手脚闲不了，下班回到家，收拾家务照顾孩子更是忙到深夜，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她才稍许轻松。大嫂的勤快干净让时间在她那里花得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对于生活的忙碌和逆境，这些年我从未听过她一句的抱怨，而每每看到的总是从容的笑脸。她温和的笑仿佛融化了生活中所有的疾苦和负累。

      少年时，大嫂成了没娘的孩子。我可以想到，那时起她便不得不提早开始了她无助又必须自立的人生，除去上学做家务，一定还有其他很多琐碎的事情填充了她的青少年时段。因为我的少年时期也经历了父母不在家的无助和自立。当然，没娘的孩子不会少了更多的心酸和孤单。她的仔细，任劳，还有隐忍，都是那时候所得吧。

      母亲去世没几年，大嫂就有了后妈，父亲住到了后妈家里，她跟着奶奶和哥哥生活，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后来有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上中学的她被辍学回家照看弟弟。两个弟弟上学到结婚她都没少操心。前几年，她年老的父亲患重症，后妈也年纪大了，她就照顾病父，陪护，饮食，都精心细致。父亲生病的那段时间，大嫂在两个家和医院之间穿梭，中年的她比陀螺转得还欢。父亲最终还是去世了，丢下了白发的后妈，尽管后妈比较多事也偏心，她不计前嫌至今仍旧隔三差五去打扫洗漱，做饭收拾。

      八十多的婆婆患脑梗近十年，期间摔伤了两次，一次伤了腰，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一次摔的病情加重，几乎半瘫，住院加上家里恢复半年差不多，两次都是大嫂悉心护理，端屎端尿，喂饭洗澡胜过亲儿子。她虽和婆婆没有住在一起，平日里也是隔几天就过来看望和照顾。熟悉的人都说婆婆有福气，说是没有女儿却有个比女儿还亲的儿媳妇。

      常说时间就是财富，大嫂愿意把自己的财富毫不吝啬的分給他人；说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她用时间告白亲情。

     我生女儿那年，我妈不在身边，婆婆说她害怕去医院自然也不在，只有夫陪着我，妇产室里男人多有不便，大夫说陪护最好是女性，夫便叫来了大嫂。产房内外我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大嫂寸步不离，照顾我吃喝，宽慰我的恐惧和痛苦，孩子出生后她第一个抱着，所以我的女儿深爱她的大娘。后来，我儿子出生，又重复了四年前的场景。人说，生孩子是女人的大难，我的两次大难时，大嫂給我的不只是她的时间。

      去年夏天，大嫂的儿媳妇脚脖摔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整整一季暑天她是医院家里，楼上楼下跑，熬骨头汤，做各种营养餐，用尽心思把媳妇当闺女养。她常说：人家娃嫁到咱家，就不能亏待了娃。大嫂没女儿，在她心里，媳妇就是女儿。

素来以宽容、慈悲的情怀接纳生活的她，近些年，又信奉于佛，便恰是归了她骨子里的佛心。我虽不是佛家信徒，但总认为人善结善缘。大嫂就遇到了一个闺女一样亲的儿媳。

据说广州的白云山能仁寺中有一副对联写到：“不俗是仙骨，多情乃佛心”何为“不俗”？我理解为：心存清静知取舍，在平常中得欢喜，便是骨子里脱了俗气；何为“有情”？佛说世间为“娑婆世界，有情众生”。有情者，指一切有感情、意识的生命，并非是普通的“情”，而是爱心，慈悲心，欢喜心，有了情，也就有了众生，有了不同的生命意义。

     时间仍然是引领者，在前行中，每个人的时间一天一天在减少，若能把自己的时间花出价值来，便是让生命活出了价值，也成就了时间的生命价值。
      英国作家西蒙.范.布伊曾说：事实上，时间什么也不是，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事物。

      那么，二十六年前第一次见大嫂时，她年轻，和善，贤淑，知礼的模样，以及她所具有的品性和人格魅力就是蕴含在她的时间里最重要、最难忘的品质。

                                             2019.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