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口日记】

清风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一扫几日来的连绵阴雨和灰蒙蒙的霾雾，晴朗清透凉爽，流云如絮，微波若鳞。天公赐予我们这样的天儿如今可不多见，还不外出走走等待何时，莫辜负了好时光好景致。

踏遍青山何处去，风景“北山儿”独好。岩口位于丰润与迁西搭界的北部山区，是好多“南方人”所谓的“北山儿”圈儿中心地带，那今天就去岩口。

　　岩口风景优美，物产丰饶，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她四面青山叠翠，春夏秋冬都盘卧在大地母亲般的怀抱；她北枕白练轻柔的还乡河水，西倚翠衣锦簇的玉带山麓，南挽游龙盘桓的碾唐公路，东绕云霄直下的迁西支线。清晨旭日缕缕如锦出岫，普照大地，夜晚繁星点点若眸盈水，挂缀长天。

今天走在杂草丛生的山上，寻着曾经被车辙碾压过千遍万遍的小路的痕迹，看着如雪堆如羊奔若浪起若帆竞的天空下这片茂密葱郁的玉米梯田，不禁回想起儿时的自己，赶着毛驴儿车，在“架架，喔喔，易易”声中，弱小的没有驴腿儿高的我坐在左侧车辕上的样子。毛驴车拉过谷子，高粱，红薯，棉花，黄豆，玉米，小麦，各色水果，车上剁的老高，绳子打上扣儿，有时晃晃悠悠，还要有人前拉后推，上坡的时候烧把火，下坡的时候拉住手闸，拽着缰绳，那驴儿也狠命的用前蹄儿抵住崎岖不平的地。

曾经的烈日下，

太多并不是那么浪漫的吆喝声；

曾经的月色里，

太多催促归家的身影；

在袅袅炊烟的村头，

在泥泞不堪的矮丘，

在夕阳满山的梯田，

在细雨蒙蒙的路口……

往来不休。

想看看并没有因为上学而丢失了的地块儿，于是沿着荆棘杂草没过膝盖几乎无法辨认的路走，拨拉着拉胳膊的玉米叶和一些不知名的高草，深一脚浅一脚。庄稼地里散发着并不是小说描写的那种浓郁的稻谷的香味，而是闷热潮湿醺着鼻子不可名状的味道。到处都是蝇蚊，还有“打岭勾”，秋后的蚂蚱，小时候经常烧着吃的“鹿达路”……现在都不像儿时背着篓子拾柴火了，否则这草木是秋冬多好的柴火。

就是在这种让人不堪忍受的环境中，我们的今人，父辈们，父辈的父辈们，用他们的智慧，汗水，坚持和爱，斗天斗地，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养育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勤劳朴素憨厚又不失睿智勇敢的岩口人。1938年夏，在冀东抗日大暴动中，岩口是冀东抗联第二路率先起义的地点；在刚刚恢复高考不久的几十年前，岩口就涌现了很多优秀的大学生，而且是清华、南京、中国矿业大学等著名大学的学子。

　　说话间到了要找的地头儿。

现在不是农忙季节，随山跌宕起伏的庄稼地空旷无人，只有头顶上的广阔的天空和身边微弱的风。

那地块儿现在长满了绿油油葱葱郁郁的玉米，以前曾经栽过红薯，大豆，种过棉花，当时还小，不是家里主要劳动力，但是扶犁、牵牲口，点种，施肥撒粪，轮着大镐出白薯，都了陇头儿想歇会儿都干过，大人，小孩儿，毛驴，黄牛，水桶，扁担，风声，雨声，吆喝声，满山坡都是，一回回，一幕幕都尽收眼底，却又拾不起曾经时光的碎片重新拼接而恍恍惚惚倏然不见。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物是人非，只有虫草和空中低掠的飞燕的鸣叫还唱着那首儿时的歌谣。

　　曾经的岩口是下辖十来个自然村的乡，乡政府就在岩口村，每个村都有平地山地，平地山地各占一半，因此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山区。时间还早，驱车下山再看看一块儿水浇地。正好碰到先前本村关系非常好的“大收”。我们攀谈了很长时间，大收硬要留下喝点小酒儿，因为还有别的事未能成行。

“没问题，大收，下回一定”。

岁月不饶人，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衰”了我，也“衰”了我这位“大收”。

岁月是一把锋利无坚不摧的刀，在打满麻药的身上肆意雕刻着皱纹和沧桑，甚至对镜梳妆，我们却浑然不觉，直到隔了很多年再次相遇执手相看时，我们都老了许多。那父辈、父辈的父辈有的都已经去了，随着去的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越来越模糊生怕忘掉仅可做回忆的音容，那些大树下星天里的故事，庭院里的悲欢离合，那溜过河卵石汩汩的还乡河，西天儿时不散的晚霞，夜空里的四散的烟花……。

　　拾首仰望，腰带山黛色如墨，雷达翻转，云烟袅袅；任凭时光荏苒雕琢，腰带山仍如虎踞龙盘横亘南北，而此时心中一片荒芜，茕茕孑立顿觉孤苦无着……，这正是：

雨后天高秋气爽，

粼波铠甲望离人。

鸣蝉金柳藏轻影，

飞鸟远山点黛痕。

周郎起棹千帆竞，

魏武挥鞭万马奔。

唯愿尘身生两翼，

长风送我上青云。

可是，

我爱岩口，

我想在这里小憩，

到这里偶住，

端着小酒儿，

约几个好友，

盘坐在热炕头儿，

一醉方休，

但愿，

归来仍是少年，

心情依旧，

乡情依旧，

夕阳无数，

夕阳有数，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黄庭坚）

我爱岩口，

惜度惜度。

正在说话间，日已中天……

就在此搁笔，要知下面如何，且在省率号中分解。

（清风 2019年8月15日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