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邻居和盛夏(文:阿芳)

樊登读书会~三生分会

<h3>老井.邻居和盛夏&nbsp;(文:阿芳)</h3><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h3><h3>老门诊临街。门口有一眼老井。今年天旱,来门口挑水浇菜园的村民络绎不绝,井台上总是湿漉漉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虽然人来人往,大家也就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匆匆拔水,匆匆浇园,井台上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h3><h3>自从去年搬离老门诊,我就特别逃避回到故居,因为那里有母亲太多的生活痕迹与记忆的印记。</h3><h3>盛夏的草木葳蕤,水井四周的泥土缝里,由于有井水的滋润,格外地茂盛些,有些肆无忌惮地生长着,由于常年无人修铲,甚至妨碍行走了。</h3><h3>想起那时,黄昏里,母亲拖着行动不便的腿,坐在小凳子上,一丝一挪地为老井仔细除草的场景,就在眼前。因为老井是附近老人们每天黄昏相聚的地方。</h3><h3>是啊,那是一段温暖热闹的岁月。</h3><h3>每天黄昏的老井高高的水泥台上,总是坐满了附近的老人,椅子不够了,去门诊拿。除了聊天,嘴巴也不闲着,有时是水果,有时是点心,母亲忙里忙外的样子,俨然就是这群老人当中的东道主。</h3><h3>而其实,她只是一个跟着女儿住在这里的外乡人。晚饭后扎堆聊天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伴随着母亲的到来,竟然在老人们心中形成了一个默契:不约而同,风雨无阻。除了大雪封门不能出门,即使狂风暴雨,老人们的黄昏聚会也只是从井台转移到室内——门诊室。</h3><h3>这个约定,随着母亲的离世</h3><h3>也自然而然消失了。</h3><h3>站在门诊向东望去,远方的田野,青葱碧绿,被晚霞映照着。</h3><h3>我打开了门,又走进了后院,盛夏的草木特有的青草味道在空气中流淌。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的。小心翼翼蛰伏了一个严冬,经历万物复苏的春天,内心为母亲暗暗松下一口气,不成想,夏至刚过,母亲却突然离世了。</h3><h3>生平第一次对这个味道如此敏感,我感觉就是这个味道在一点一点掠走属于母亲的味道。</h3><h3>那个夏天,我感觉一种绿色的心碎在草木间离散。</h3><h3>原来,味道也会如此刻骨。从此,我对味道的知觉,变化的翻天覆地。</h3><h3>我不能再吃我和母亲最喜欢的“粑粑就鱼”。</h3><h3>那是母亲生前的最爱。她走后不多久我第一次去鱼锅粑粑饭店,点菜时,大姐问我待会儿贴几个玉米饼子,我习惯性回答:还是老规矩,多贴四个,留点好鱼,带给我妈。</h3><h3>话语刚落地,自己就恍过神来:不用带了,已经没有妈了,这辈子再也没有妈在家等着吃我给她带的粑粑就鱼了!</h3><h3>强忍着泪水,我的肠胃却在饭桌前无法控制,心里是涩涩的刺痛,胃里已是翻江倒海,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h3><h3>每次回故居,我会慢慢打开母亲的衣柜,柜门上是爸爸亲手系上的红丝绳。厨房里,她用过的灶具上,我总觉得带着母亲的味道与温度。总止不住想再触摸一下,在空气里,在冥冥中,幻想着与妈妈的味道久别重逢。</h3><h3>门口老井旁,八十多岁的子文爷爷也在挑水抗旱,老人裸着上身,提着大半桶水朝菜园走去。终究是岁数大了,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我赶紧向前几步,接过他的水桶,老人混浊的眼神望着我,喃喃细语,像说给我又说给自己:你妈要是活着,我就不用遭这个罪啦,你妈真是个好人呐...</h3><h3>那些年,老门诊有个后院,我们打理成了小菜园,为了浇园方便,打了一眼井,安装了潜泵。隔三差五,电源一开,浇园省时省力。</h3><h3>老人家的菜园和我们一墙之隔,勤快的爷爷每天都要到老井打水挑水浇园。</h3><h3>也不记得哪一天,母亲要我买段软管,顺着墙头扔在外面,顺便给爷爷浇园。</h3><h3>清楚地记得那时母亲对我们说了这样一段话:子文爷爷八十多岁了,挑水不方便,这样顺便给他浇浇。你们偶尔让他过来帮忙打理打理菜园,他就心安了。否则,他那个要强的人,总觉得是在占你们便宜呢。</h3><h3>直到去年年底门诊要搬走了,我们要把故居钥匙留给老人,方便他使用。他坚决拒绝: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你们搬走了,也不种菜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无功不受禄!</h3><h3>那一刻,我真正读懂了母亲,读懂了她的善良,她的智慧,她的用心良苦。&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二)</h3><h3>盛夏酷暑,知了拼命叫着,路旁的曼陀罗白色的花却顶着热浪开得正旺。</h3><h3>村口葡萄架旁的松柏,几经寒暑冬夏,已从青青小松,结了颗颗塔果,硕然长成,再不复心中青葱岁月的伊甸。</h3><h3>堂哥电话喊我回去摘无花果。老家院里的无花果也该成熟了吧,假如母亲还在,也该喊着回去了。</h3><h3>今年清明给父亲树完碑,上完坟,再没有回去过。没有母亲陪伴的老家,任凭它飘摇在风雨里,害怕去靠近它,更怕看见它。</h3><h3>今天是母亲四周年忌日。按照老家规矩,可以不用回来上坟。可是,真的想回来看看父亲母亲,哪怕一眼。</h3><h3>上完坟回村时,车子沿着熟悉的路缓缓停下,远远望见老家的门楼,掩映在一片青纱帐中,偌大的大门口如今被的邻居们种上了玉米,大豆等农作物。</h3><h3>在一片绿色中,老屋显得更破旧了。再仔细点,从车窗里能看清大门上挂着的铁锁。家门钥匙托付给堂哥了,从堂哥家出来,也没想着问堂哥拿钥匙来。</h3><h3>我站在门口,望着锈迹斑斑的门锁,被风雨侵蚀的木门,透过门缝能看到院子,草木葳蕤中一棵无花果树兀自枝繁叶茂。</h3><h3>突然有人在背后开口,沙哑声音熟悉又陌生。转头一看,西邻李刚妈不知道啥时候站在我身后,招呼去她家坐坐,异乎寻常的热情。倒让我好生纳闷。</h3><h3>她是我们家四十多年的邻居。她儿子和我同岁,五进宫,现在大西北某监狱服无期徒刑。</h3><h3>从我记事起,我就怕她,看见她宁愿绕道走。她勇猛无敌,男女通吃,打遍全村无敌手,甚至和她公公婆婆动手,一家人头破血流乱成一锅粥。</h3><h3>村里有人从她门口路过,只要向她家无意看一眼,她就会追着人家骂半天。导致全村的人对她是能躲则躲,唯恐一个不小心被她缠上。</h3><h3>这么多年,母亲和父亲一次也没有和她正面冲突,这倒也是奇迹。她家的杂物从院子一直堆到大门口,像露天垃圾场,占用了我们家门口好大一块地方。</h3><h3>父母亲一直隐忍不发。有村民到我家替我们表示愤然,母亲总是说一句话:忍着吧,不就个门口吗?忍字头上一把刀,能避免好多祸端呐。</h3><h3>绕是这样将就她,出出进进,她多年来跟母亲也是腔腔不递,母亲也不以为然,说这样也好,免得哪件事哪句话不周全,就把她得罪了。</h3><h3>所以两家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我们举家搬到烟台。</h3><h3>然而,当我们再次回到老家时,门口已然被她的垃圾杂物占去大半。门口也被她种上了庄稼与蔬菜。</h3><h3>我恼不过,准备去找她理论,被母亲劝住了:算了,咱们也不在家住,空着也是空着,她家院子小,东西让她放咱门口吧。至于门口,白荒着还不如给她种着呢,毕竟是邻居啊,收一点是一点啊。</h3><h3>当时感觉母亲不可理喻,善良真是用错了地方,简直是懦弱可欺!</h3><h3>怎么可以对一个恶人这么纵容呢?农夫和蛇的故事还见得少了吗?</h3><h3>不过牢骚归牢骚,母亲的话还是要听的。所以,再一次选择了忍耐。</h3><h3>一直习惯了她的恶狠狠,见人苦大仇深的样子,今天,忽然间,她竟然笑眯眯地站在眼前,我心里竟然有些七上八下,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啥药。</h3><h3>她用手在空气中比划着,说起我小时候的样子,黄黄的头发总是扎着头绳,说我父亲威严,我随我父亲,一点不像我母亲,说我母亲是好人,也是天底下最好脾气的女人,欺负我母亲的人都会伤害天理,所以,她骂遍全村,就是挑不出我妈的毛病。</h3><h3>多少年来,我一直以为她不纠缠我们家,是因为害怕我父亲,因为父亲是村长。真相原来竟然是因为我母亲的善良,让她不忍心伤害母亲!</h3><h3>多年来,和她一直躲避,如此近距离看她,竟然还是第一次,她头发已然花白,脸上皱纹密布。</h3><h3>她絮絮地告诉我,那次母亲劝我的话被她躲在墙角都听见了。她不停感慨,母亲那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h3><h3>临走时,非要塞一包无花果放在我车上,说她知道我从小就爱吃无花果。我不知道,母亲的离世对她到底有什么影响,但,她这次的举动真的让我感到一丝温暖,世界上,真的没有化不开的坚冰。只要有足够的包容,足够的爱。</h3><h3>我想,母亲的在天之灵,听到她的话,看到这一幕,会感到些许欣慰吧。</h3><h3>这个盛夏酷暑,竟然因为她,有了一丝丝清凉。</h3><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三)</h3><h3>车子缓缓滑行,走得很慢,老屋的屋脊,父亲工作一辈子的村委,母亲洗衣服的小河,我们童年玩耍的场院,父母长眠的墓地,一点一点在视野里剥离,多想让记忆永远定格在这个夏天。</h3><h3>车子出了村口,天地突然开阔。</h3><h3>曾经的过往,曾经的记忆,就让它留在身后,留在时光背面吧。</h3><h3>盛夏的绿色浓郁深沉。晚风中,我透过泪水凝望远方,我坚信,远方有更美好的未来。</h3><h3>因为,我的母亲,在她走后的这个盛夏教会了我:无论怎样,要做一个善良有爱的人。爱出者爱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