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山 往 事

寒江雪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1963年,我们的国家刚刚走出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国民经济虽然稍有好转,但形势仍不容乐观。人民群众的许多生活必需品仍然要凭票、证供给。大到口粮、食油、布匹,小到碱面、麻寽、香烟、火柴。尽管物质极端匮乏,但是,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全国人民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有信心渡过难关。</p><p class="ql-block"> 由于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给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各条战线都大幅度的压缩了计划,我们目睹了建设了半拉子的工厂、楼房停在了那里,让人看了不禁心中一阵阵紧缩;城市里跑的公共汽车的车顶上揹起了巨大的煤气包,那是由于汽油紧缺而采用的一种替代能源;全国高等院校的招生名额也进行了大幅度的压缩,大批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失去了进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的机会,不得不提前参加工作,过早的步入了社会。</p><p class="ql-block"> 这些中学生们正如“毕业歌”中唱的那样“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十八、九岁的青年应该能肩负起建设祖国的重担了。</p><p class="ql-block"> 离开学校的那天,心里空落落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走出了北京航空学院附中的校门,就意味着永远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告别了三载同窗的学友,从此天各一方。</p><p class="ql-block"> 我提着行李朝着31路公共汽车“十间房”车站走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中等待分配的日子滞重而漫长。到了九月下旬的一天,我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让我到海淀三角地参加西山试验林场的录用面试。拿着老师开好的“面试通知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林场是干什么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修理地球?道是那“试验”二字有些科学技术的味道。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如期来到了海淀三角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青砖灰瓦的门楼下有两扇红色油漆大门,门前的场地上有一棵粗壮的古槐树。槐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下遮出一大片荫凉。走进红油漆大门,院内有一排平房,这里是海淀区教育局文教科的办公地址,西山试验林场临时借来用作录用新工人的面试场所。我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院子里已经站满了许许多多的年轻人,有男也有女,看样子他(她)们的年龄和我相差无几,却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没有一个我熟识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走进屋内,几名青年男女正在接受林场工作人员的面试。我由衣兜里掏出学校开的“面试通知书”交给了一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接过我的通知书放在了一张办公桌上,按前后顺序排在了后面,然后让我到院子里去等候。</p><p class="ql-block"> 我退出了办公室默默的站大院的角落里等候着面试。待轮到我进屋面试时,内心深处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由于觉得林场这单位太不理想了,内心里真希望林场不要录用我,这样就可以得到一次重新分配的机会,也许会分到一个理想的工作单位。然而,事与願违,经过面试,我被当场录取了,并通知我于十月七日早八时带上被褥及生活用品到文教科大门前等候,届时林场有车来接你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七号那天,我由黄庄站下了32路公共汽车,扛上行李朝三角地走去。金秋十月,是北京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晨曦洒满了海淀大街。当我走近文教科大院时,大门前那棵大槐树下早已站满了许多年轻人,有的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相互说笑着,像是彼此之间早就熟识。也有的独自一人站在一边,默默无言,看样子好像与其他年轻人还没有熟识起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辆墨绿色的“吉尔”牌卡车如期停在了文教科的大门前,由驾驶室里跳出来一名中年男子,痩瘦的细高个儿,穿了一身褪了色的蓝中山装,头上戴一顶蓝布帽。中年男子先是招呼大家向他靠拢集中一下,然后,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照本宣科开始点名。凡是被点到名字的人,先将自己的行李放到卡车的车厢里,车厢的前部垛满了行李卷儿,随后,大家按顺序一个个攀上了卡车车厢。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中年男子站在卡车驾驶室踏板上向车厢里看了看,招呼大家坐好,路上要注意安全,然后一回身钻进了驾驶室。汽车驶离了海淀大街,朝西一直驶去。我们后来才知道,那个接我们的中年男子就是西山试验林场的工会主席师增光同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汽车沿着玉泉山路一直向西驶去,车屁股后面拖着一股长长的灰土尘烟。路上很少见到车辆和行人,吉尔车飞快的向西疾驶,掠过了田野、村庄,玉泉山的倩影也甩向了身后。向西——吉尔车朝着远方黛色的群山驶去……。</p><p class="ql-block"> 西山的倩影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山坡上的树木已渐渐的变得清晰可辩了。当汽车驶入了一条田间土路时,颠簸着缓慢的向前行驶,路两旁的洋槐树林密密麻麻把土路遮掩的严严实实、宻不透风,汽车如同行驶在一条绿色的长廊里。倦缩在车厢里的这群年轻人,每人的头上、脸上、身上都披滿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此情此景就象我们的心一样,变得灰落落的。最后,吉尔车停在了一个小山坳里,回首再望,北京城早已消失在远方的云雾中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山坳两旁的山麓上长滿了柏树,郁郁葱葱。西山巍巍,翠柏森森,小山湾里充满了葱绿。简易公路到这里巳是尽头,前方被一座巨大的石阶挡住了去路,石阶有两、三米宽,由下向上共有四十二级台阶,全部由月青色条石砌筑,像一架天梯竖在了人们面前。石阶顶端左右两侧各有一棵巨大的杨树,杨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象两把巨大的遮阳伞,把整个石阶笼罩在树荫之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紧靠石阶右侧的崖畔下有一排旧瓦房,共有五、六间,那是造林队的职工食堂,屋前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伸向大山的深处。在小路侧畔的坡底下还有一排房屋,大约有十余间,由外表看这些房屋比坡上的职工食堂成色新了许多,想必建起的年代不是很久。屋前有一棵老榆树,树下有一条用铁链拴着的大黄狗,旁边竖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用毛笔写着“当心狗咬!”几个黑色大字。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北京城不兴养狗,今天面对眼前的情景,让人看了有些触目惊心。由于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小山湾的宁静,引得大黄狗不停的朝着众人狂吠不止。后来我们才得知,这排较新的房屋并不是林场所有,而是中央直属机关的劳动基地。</p><p class="ql-block"> 在那反修防修的年代里,中央各机关在北京郊区都建有劳动基地,机关干部要定期来到劳动基地参加劳动锻炼,改造思想,防止兑变,以达到反修防修的目的。</p> <h3>  灰头土脸的我们一个个爬下了卡车,早有林场的“老职工”热情的迎上前来,为我们搬运行李。这些“老职工”也就比我们早来林场一年,有些人也就比我们早来十天半个月的,论年龄和我们也相差无几。在“老职工”的引导下我们登上了四十二级台阶,一个较为宽阔的三级平台展现在人们眼前。平台逐级升高,两级之间有一、两米左右的落差,每级平台的两边各有一排房屋,由房屋的外表看已经很陈旧了。在最高的一级平台上,是正在建造房屋的建筑工地,施工的场地上堆放着一堆堆的砖瓦、水泥、沙石等建筑材料。</h3><h3> 在第一级平台宽阔的场地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排洗脸盆,脸盆的一端放着两只盛滿水的铁桶。此时,“老职工们”热情招呼我们这些新来的伙伴赶紧洗把脸,洗掉了一路的灰尘后,身上轻快多了。稍事休息,我们就被整队编组,各自找到自己的行李,准备按排宿舍。</h3><h3> 平台的东北角还有一条宽阔的坡道通向平台下面,走下坡道便与食堂门前的那条小路汇合到一起。沿着这条幽静的山间小路前行,我们来到了一眼泉水边,在高高的石庵下,有一个大约两米见方的石糟,石糟里注满了泉水,一池清泉,清澈见底,水源十分旺盛,四面的石壁上滴淌着水珠,幽静的小山湾里泉水叮咚。</h3><h3> 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们魏家村造林队全体职工的生活用水皆取自此山泉。</h3><h3> 由泉水处继续前行,我们沿着山间小路登上了北山。半山的缓坡上阳光明媚,远远望去,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白色房舍座落在北山的半坡上,在蓝天的映衬下相映生辉。待我们走到房舍近前时才看清楚,原来这房子的四壁及顶棚全部是用苇蓆构筑而成,再在苇蓆的两面用黄泥抹平,待风干后再用石灰水刷白。低矮的房子伸手就可以摸到顶棚,室内除过并列整齐的床板外几乎没有其他物件,潮湿的地面和墙脚处都撒上了石灰,既为消毒也可防潮。室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鸡屎的气味,使人的嗅觉感到很不舒服。</h3><h3> 每两张床板要按排睡三个人,每排低矮的房舍内至少要住进三、四十人,因为人多床板少,只得叫大家受些委屈。老工人告诉我们,这些房舍原来是养鸡场的鸡舍,后来,养鸡场停办了,这些鸡舍就闲置在这里。这次林场招收新工人,猛然一下子增加了好几百人,林场一时难以解决这么多人的住宿,让大家住鸡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刚才大家不是看到了吗,前面的平台上正在施工的房屋,就是为大家建造的新宿舍。</h3><h3> 由繁华的都市来到这野外荒郊,心理上一时总有些不太适应,干什么工作还不知道,却先住进了鸡窝,面对眼前的一切,心里一阵阵发凉。尽管我们处在一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的年代里,可这住鸡窝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见了,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而,今天,我们却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回住鸡窝的切身感受。这让我们如何面对亲人?如何面对自己的亲朋好友?当时我想:与我同来的那些青年男女,一定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吧?也许大家都和我一样,把想法留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h3><h3> 初到林场住鸡窝的事,许多人回到家中从未向家人提起过此事,大概是怕亲人听了会伤心。</h3><h3>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职工食堂吃午饭。食堂的屋檐前接出了一窄溜儿的简易棚,算作是餐厅,在尺余宽的长条儿木板上钉上几根木桩权做餐桌。先前人少时,餐厅还能免强容纳下就餐人员,如今,猛然一下增加了这么多人来就餐,餐厅显得拥挤不堪。于是,一些人打了饭后便端着饭碗来到四十二级台阶上,好在现在天气并不冷,于是,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边吃边聊。这四十二级台阶便成了林业工人的露天餐厅。</h3><h3> 四十二级台阶不仅能充当露天餐厅,它更是魏家村造林队的门户。凡是要到魏家村造林队,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便是这座蔚为壮观的四十二级台阶。这四十二级台阶是造林队的门户,是造林队的象征,更是我们这伙年轻人走向生活的起跑线!</h3><h3> 是的,这起跑线考验着来到这里的每一名年轻人。当你站在了起跑线上,不能迟疑,迟疑必然落后。尽管条件艰苦,尽管思想犹豫,这些年轻人还是勇敢的站在了起跑线上。起码他们没有当逃兵,而是选择了“留下来”,准备接受这严峻的考验。</h3><h3> 他(她)们将从这里扬起生活的风帆!无论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他们都将一往无前!</h3><h3> 夜幕降临了,乌蓝的夜空笼照着黑黝黝的山影,山坡上传来阵阵蟋蟀和秋虫的鸣叫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排排鸡舍里的灯火在闪着光亮。阵阵山风吹来,使人感到有些凉意了,远方的北京城早已融进到夜幕中了,变得那么遙远。喧嚣了一整天的魏家村此刻安静了下来,我们这伙年轻人在鸡舍里各自整理着自己的生活用品,陌生的年轻人之间逐渐熟识了起来,彼此互相交谈着。</h3><h3> 熄灯哨响过后,四周的一切都静了下来,颠簸了一天的年轻人大都进入了梦乡。此时,也有一些人难以入眠,那些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的少年,难免产生想家的念头,独自躲在黑暗中偷偷地哭泣,那是在思念自己的亲人。</h3><h3> 高中三年的住校生涯早已使我经受了集体生活的锻炼,自然少了这份儿忧愁,更多的是在想,今后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我?</h3>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魏家村造林队堪称是西山试验林场的“革命根据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凡是林场招收新工人时,总是要先派到魏家村造林队来经受一段时间的锻炼,然后再分配到其他各造林队去。也就是说,西山试验林场的每名职工都曾在魏家村生活过,工作过。因此,魏家村造林队的四十二级台阶在林场每一名职工的心目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生活就从魏家村这里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林场的组织机制按大队、中队、小组进行编制。全林场共有六个造林大队,分布在海淀、石景山、门头沟三个行政区域内,分别座落在北起黑龙潭南至三家店的小西山一线上,场部设在香山路畔的四王府,离卧佛寺、香山公园只有一站之遥。</p><p class="ql-block"> 进场后的最初几天,我们首先要接受上岗前的培训。在林场里由生产到生活,一切行动都要按照准军事化的标准来要求。职工宿舍里要整洁干净,被褥要整洁,一律叠成“豆付块”,要见棱见角,并且要码成一条直线;脸盆、毛巾、牙具要按规定的位置码放,并且要成线成行;每人使用的生产工具要像战士的枪支一样,整齐地码放在工具架上。无论是上工、收工,还是去职工食堂吃饭,必须按班组排好队伍,集体行动。同时,老职工还给我们这些新工人教唱了几首市林业局及林场自己谱写的歌曲,像“西山之鹰”、“青年林业工人之歌”、“我们是勇敢的山鹰” 和 “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青年” 等几首歌曲都是我们经长唱的,无论队伍走到哪里都带来一串串欢乐的歌声。</p><p class="ql-block"> 最初的生产任务是到北山进行幼林抚育。在北山的近处有一片用石堰叠起的梯田,层层梯田绕着山腰由南向北延伸过去,每条带状的梯田有两、三米宽,中间生长着一株株板栗、核桃树幼苗。我们的任务是给这片幼苗锄草、松土及秋灌。松土、锄草工作对我们这些新工人来说还好完成,这给树苗浇水的工作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严竣的考验。那时林场根本没有什么机械化的设备,当时的林场除了场部有两辆半新不旧的卡车外,再就没有什么机械化设备了,一切工作全靠人工来完成。于是,我们每人一副桶担,要由山下的蓄水池中取水再担往北山,让小树苗喝饱。</p><p class="ql-block"> 一副装满水的铁桶足有几十斤重,压在稚嫩的肩膀上,不一会儿肩膀就红肿一片,一个个汗流颊背。一些身材矮小的女同胞就更加吃力了,老职工赶忙帮助她们调整扁担铁钩的长度,这样担起来感觉会更轻快一些。大多数青年都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从来没有使用过扁担挑水,几十斤重的桶担压在肩上,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磕磕绊绊,不是脚后跟儿碰到了水桶上,就是水桶磕到了山崖上,桶里的水猛的泼了出来,裤腿儿上、鞋袜上洒湿了一大片。</p><p class="ql-block"> 进入攀登梯田的山间小路后,就更为艰难了。由于山路坡度陡,道路又狭窄,因此,担在肩上的两只水桶就更难以掌握平衡了,为了避免水桶受到磕碰,必须把前面的水桶抬得高高的,后面的桶压得低低的,这前后高低的落差要根据山路的坡度来掌握好,对于乍到初学的我们,这难度可想而知了。我们被桶担压的低头又弯腰,一个个活象一只只弯钩大虾米似的往返在这崎岖的山路上。</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劳累了一天的林业工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暂且忘却了伤痛。明天,他们还要重复昨日的艰辛劳动,昨天红肿的肩头又要承载更多的新伤,他们即将面临严重的伤痛困扰。</p><p class="ql-block"> 为了解决就医治病问题,场部配有一名卫生员,当年林场的卫生员叫谭士良,个子不高,是一名退伍军人,在部队时就是卫生兵。卫生员要经长揹着医药箱到各造林队去进行巡回医疗。</p><p class="ql-block"> 另外,每名职工手里都有一个“公费医疗证”,拿着这个红皮小本,可以到指定的医院去就诊,个人不必负担(也不垫付)任何费用。那时魏家村造林队的职工有了大一点的伤病都到门头村卫生院去诊治。</p><p class="ql-block"> 门头村卫生院离我们造林队驻地有五、六里地的路程,沿途没有公交车,职工们去看病只能靠步行。</p><p class="ql-block"> 场领导十分关心职工们的身体健康,很快,场部就为工人们送来了“垫肩”。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恐怕再也见不到这种物件了,因为这种“垫肩”是那艰苦创业岁月的时代产物。其实这厚厚的“垫肩”只是劳动保护的一种用品,或者说是保护工人身体健康的一种措施,而真正要起作用的还是要靠工人们炼就一副铁肩膀。我们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年轻的林业工人们就会炼出一副铁打的肩膀。因为他(她)们都有一颗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红心,在他们面前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p><p class="ql-block"> 北山的这片板栗、核桃园面积不是很大,没用几天时间就完成了幼林抚育任务。除了完成生产任务外,当然,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担水技术也得到了长足进步,起码不会担一桶洒半桶了,起码能挺直了腰板儿了,再也不用当弯钩大虾米了。</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幼林抚育工作算是较轻松的活计的话,那么林场里最为艰巨的任务要数造林前的整地工作了。整地这活路一般都要到高山、远山上进行,而且很少受到季节的制约。由于山高路远,因此,中午饭就不能回到家里吃饭,只能在山上风餐露宿,任凭风吹日晒,霜打雨淋,工作十分艰辛。</p><p class="ql-block"> 西山近处前脸的山坡上,已经基本完成了造林任务。因为这些地方都是首都的门面,党和政府极为重视这里的绿化工作,数年前就陆续组织劳力完成了造林任务,如今,有些山坡的树木巳经郁闭成林了。我们魏家村造林队驻地周围就处在这样的地带。</p><p class="ql-block"> 在三级平台后面的山林里,有一条细长的小路,蜿蜒曲折伸向大山巅峰。每天清晨,我们就沿着这条山间小路开始攀登,队伍在林间小路中穿行,山间的林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队伍走过之处撒下了一路欢笑,一串串歌声……。</p><p class="ql-block"> 迎着黎明的彩霞</p><p class="ql-block"> 迎着初升的太阳</p><p class="ql-block"> 攀登上重山峻岭</p><p class="ql-block"> 唤醒那沉睡的山岗</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年轻的林业工人</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勇敢的山鹰</p><p class="ql-block"> 要把荒山变成花菓山</p><p class="ql-block"> 要给祖国披上绿衣裳……。</p><p class="ql-block"> ①手里拿着铁镐/ 肩上扛着树苗/</p><p class="ql-block"> 不怕风吹日晒/ 不怕烈日当头照/</p><p class="ql-block"> 双手种下栋良材/ 绿色长城英雄造</p><p class="ql-block"> ②刨开鱼鳞坑/ 种上小树苗/</p><p class="ql-block"> 不怕荆棘刺破手/ 不怕石子扎痛脚/</p><p class="ql-block"> 苍松翠柏栽成行/ 春风吹绿柳树梢/</p><p class="ql-block"> ③哪怕艰难困苦/ 哪怕路远山高/</p><p class="ql-block"> 山鹰越炼越坚强/ 展翅高飞入云霄/</p><p class="ql-block"> 荒山变成花果山/ 万紫千红春来早/</p><p class="ql-block"> 这嘹亮的歌声在山谷里迴荡,伴随着林业工人踏上了绿化西山的征程。</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勇敢的山鹰” 这首歌是我们前几天才由老职工那里学会的。这首歌是北京市林业局专门请了专业作家,特意为我们这些林业战线上的新兵谱写的青年林业工人进行曲。是由沃山作词、天戈作曲。</p><p class="ql-block"> 当年,这首歌曾激励了无数有志青年为绿化祖国的宏伟目标勇往直前!为绿化美好的祖国,献出了他们的青春、热血,把他们的毕生精力奉献给了祖国的绿化事业。</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登上了一个山垭口的制高点时,人人已是汗流颊背。回首向山下望去,魏家村造林队驻地的三级平台已淹没在绿色海洋之中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来到魏家村造林队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了,但魏家村在我的心目中还是那么的遙远、荒芜和凄凉。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展现在我们眼前的魏家村是那么美丽,远远望去,魏家村造林队三级平台的院落已掩映在绿色的林海之中了。</p><p class="ql-block"> 稍事休息,我所就继续向前攀登了。此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较宽阔的山路一直向西延伸过去,山路两旁的山坡上长满了杂草。放眼望去,远方是无尽的山峦,层峦叠嶂,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右手一座山岇高高的石崖上方篆刻着“狮子窝”三个大字,字体雄浑苍劲,字为何人所书?碑为何年所建?无从考证,看样子这石雕已历经苍桑。无疑,此地名叫——狮子窝。由狮子窝石雕下向北还有一条较宽的路朝着大山深处延伸过去……。道路叉口旁竖着一块大木牌,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军事禁区,闲人止步!” 我们好奇的朝着禁区深处张望了好一阵儿,由于山峦阻挡了视线,除了山,什么也看不到。听说我们初到林场的那段时日,我们当中有极个别人曾经私自跑到山上游玩,结果闯入了军事禁区,被驻军发现后遭到扣押,最后还是林场的领导出面才把人领出来。为此,场队两级领导在全体职工会上曾反复向大家强调:“不要到山上乱跑,以防误入禁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我们沿着朝西的那条小路向山里走去。我长这么大很少见到过山,生平第一次见到山,还是在上中学时到香山公园郊游时爬过的“鬼见愁”,那是我见过的最高的山了。今天一见到这么多的山峦,而且都是些荒山秃岭,就凭我们这些握惯了笔杆的手,猴年马月才能把它们绿化完呀?心里不禁一阵阵发怵。</p><p class="ql-block"> 小西山属太行山余脉,是典型的华北石质山区,平均海拔200——400米。逶迤横亘的西山像一座巨大的屏风耸立在北京城的西郊,为北京城阻档着西伯利亚寒流的侵袭。小西山形成的土壤多石砾,石多土少,土层极薄,干早缺水,土壤贫瘠,年降水量660毫米,主要集中在七、八、九三个月,造林难度很大。</p><p class="ql-block"> 我们就是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整出片片的水平阶,我们林业工人称它为“水平条”。水平条的宽度和长度一般因地形而灵活掌握,但整出水平条内的土壤深度绝对不得少于30厘米,土壤中不得掺杂有碎石。为了确保整地的质量,每个中队都配备了兼职的验收员,负责质量验收工作。虽然场方对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新人还没有明确的规定每人每天必须完成多少定额,但这些年轻人,人人都不甘落后,总是你追我赶,勇往直前!</p><p class="ql-block"> 整地工作一般以班组为单位分散在山坡上进行,每人各自为战,遇到巨大的顽石时,大家互相帮助,协同作战,攻克难关。整地用的工具有山镐、铁锨和撬杠。山镐的镐头有三指宽、一尺左右长,适和在山地刨地使用。撬杠是用来对付较大的石块的。一镐下去,碰到石块时,立刻震的虎口生疼,有时用力过猛,镐头碰到石头上碰撞出点点火星,震的整个胳膊一阵阵发麻。用不了半天时间,人人的手掌上都打起了血泡,伤痛再一次困扰着林业工人们。</p><p class="ql-block"> 水平条开出后,要用双手把碎石与土壤分离开来,碎石用来垒水平条的塄堰,以防止滑坡,起到了加固和蓄水的作用。有些石头多的地方水平条整出后,把碎石剔除后所剩土壤无几,必须到其他地方寻找好土,再回填到水平条里。这寻找好土的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由于西山土层极薄,要寻找到一点好土必须滿山遍洼的去寻找,用双手十指去刨,再用双手捧回来,艰辛之重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到了中午,筋疲力竭的我们一个个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散乱的仰卧在山坡上,饥肠辘辘的等待吃午饭。如果是在近山干活,食堂的炊事员们会送来热菜热饭,大家还可以喝上口热水。遇到去远山施工时,就只能啃自带的凉馒头和腌咸菜,喝行军壶里的凉白开了。吃完了饭,也顾不得山坡上脏不脏了,人人找个稍平坦些的地方倒头睡下,抓紧中午暂短的休息时间来缓解身躯的疲惫。</p><p class="ql-block"> 朦胧中,又迎来新一轮的挑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穷尽……。</p><p class="ql-block"> 当夕阳落到山背后的时候,西方的天边畄下一抹桔红色的余辉,我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了下山的小路,山谷中飘来了一串串歌声……。</p><p class="ql-block"> 日落西山红霞飞</p><p class="ql-block"> 战士打靶把营归</p><p class="ql-block"> 胸前的红花迎彩霞</p><p class="ql-block">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p><p class="ql-block"> 米—索—啦—米—索</p><p class="ql-block"> 啦—索—咪—斗—来</p><p class="ql-block">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p><p class="ql-block"> 一… 二… 三… 四 ……。</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北京的深秋,秋风萧瑟,层林尽染,漫山红遍。由香山公园到八大处公园一线山麓上的树木被秋霜涂抹的一片片火红。每当这个季节,香山公园的红叶总是吸引来许许多多的中外游客。</p><p class="ql-block"> 北京的秋天是美丽的,西山的金秋更是绚丽多彩。秋季转瞬即逝,寒冷的严冬很快就会降临到这北方大地。当然,工人们栖身的鸡舍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严寒的侵袭。于是,场方决定将这批新招收的工人分别派往黑龙潭、卧佛寺、福寿岭、黑石头、三家店等五个造林队。这样即可缓解职工住宿困难的问题,同时也使全林场的工作步入了正常化的轨道。</p><p class="ql-block"> 在这次再分配中,我被留在了魏家村造林队继续工作。畄下来的人们陆陆续续的搬出了鸡舍,挤住到山下三级平台上的那几排旧瓦房里。我们这些年轻的林业工人,初到林场住鸡窝的艰苦创业岁月,从此永远的载入了历史。</p><p class="ql-block"> 来到林场已经有些时日了,在这一段时间里,每个人的身心都受到了磨练,一个个脸晒黑了,手上、肩膀上都磨出了老茧,每个人的身体都比初进林场时强壮了许多。身体的变化也许人人都能看到,思想的变化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说你怎么会知道?</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些年轻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安心林业工作的,思想摇摆不定,时不时就会有个别人当了逃兵。这到不是他们怕苦怕累,主要还是觉得林场的工作是靠体力干活,学不到技术,觉得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仔细想想,他们的这种想法似乎也不无道理。这批青年绝大多数是应届初、高中毕业生,虽然没有掌握专业技术知识,但已经系统的学习了基础理论知识,对于科学技术的接受能力应该说是比较强的,这些青年如果进入工厂,相信会造就出一批优秀的技术工人。现在,这批人来到林场,看到现实中的一切,不是都要凭体力去拼吗?难怪有人说:“早知道来林场当林业工人,当初就没必要去上学,耽误了时间,浪费了钱财,真是得不偿失”。这话听起来有些落后、难听,但这确实代表了当时相当一部分人的思想倾向。</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轻人的思维,现在还没有升华到以国家利益为重,用全局观点来看问题。现在,他们还是更多的站在个人的角度来看待眼前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林场的领导层深谙青年们的思想动态,因此,由这些青年一进林场就开始狠抓政治思想工作,经长利用业余时间组织全体职工政治学习。学习雷锋同志的先进事迹,教育职工要向雷锋那样“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专一行。党叫干啥就干啥,甘当革命的螺丝钉”。敎育职工学习董家耕、邢燕子,高中毕业后,自愿回乡务农的先进事迹。学习侯隽,高中毕业后,放弃大城市舒适安逸的生活,主动要求到农村安家落户,当一名有知识的新农民。</p><p class="ql-block"> 这些先进人物的先进事迹,激励了一代青年 听党的话,跟党走,党叫干啥就干啥。向雷锋同志那样甘当革命的螺丝钉。</p><p class="ql-block"> 应当说思想政治工作收到了一定效果,绝大多数青年能够以先进人物为榜样,激励自己奋发向上,服从国家的需要,党叫干啥就干啥,能够安下心来在林场工作。但也有极少数人,放松了自身的思想改造,最后,当了可恥的逃兵。在我身边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对我的思想触动很大,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时发生的一切,至今仍清淅的留在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那天傍晚,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宿舍,大多数人都光着膀子在洗去身上的汗渍,也有的人倒在床上休息,大概是过于劳累,想先缓口气,然后再洗涮吧。这时,就听到有人在争吵 “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还在试用期,还没转正,林场还在试用你……”。</p><p class="ql-block"> 循声望去,是中队长高振中满脸怒气的边洗着上身边吼着。高振中是才由部队转业到林场的一名退伍军人,身为中队长的高振中仍保持着部队的作风,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p><p class="ql-block"> 在靠近窗户的床铺上,半仰半卧在铺盖上的白道明脸色煞白,猛的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朝着高振中吼道“试用期怎么啦?你试用我,我还试用你呢。看我不好,甭用!我还看不上这破单位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寻找职业时 “双向选择” 的原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可没有今天这么一说。在那党叫干啥就干啥的时代里,做为一名毛泽东时代的青年,党指到哪里,你就要毫无条件的打到哪里。在当时,白道明的那些话语就是不折不扣的落后言论。</p><p class="ql-block"> 当时大家被这爭吵声搞懵了,也不知俩人为何产生矛盾引发了争吵,一时也不好插话进行劝解,只好任凭两人争吵下去。</p><p class="ql-block"> 这名叫白道明的职工和我在同一个小组,也是今年才招收来的新工人,是由123中学毕业后来到林场。由于今年新招收的工人中有为数不少的人都是来自123中学,所以大家亲切的把123中学戏称作 “斗唻咪中学”。这位来自 “斗唻咪中学” 的白道明同学平时和大家相处的倒还可以,工作上也说的过去,看不出有思想落后的迹象。今天不知什么原因和中队长吵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白道明果然走了,从此离开了林场。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一个年轻人,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也不知他后来干了什么工作,生活是否顺心?:这一切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一定是不好意思再来林场看望大家,从此也就与他失去了联系。</p><p class="ql-block"> 白道明事件后,我常想:“走与留就是一瞬间的事,往往思想上一时想不开,就沦为可恥的逃兵。然而,心灵上留下的阴影将会伴你终生”。我曾不上一次的扪心自问,如果白道明的事情放在我的身上,你会逃离林场吗?你会当逃兵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那时,初来林场的年轻人,在那极其艰苦的环境下工作、生活,许多人的思想都是摇摆不定的,往往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就会把他们推向了反面。白道明的出走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只强调客观因素,而忽略了主观因素。当然,白道明的出走主要是他自己放松了对自身世界观的改造,才导至了最后当了可耻的逃兵。</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们的思想工作再做细致些,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更善于把那些消极因素转化为积极因素,轻易不要用伤害对方自尊的言语,去刺激对方思想薄弱的一面,而是用亲情的方式去温暖他,感化他,促使他薄弱的思想逐步的转化为正确的思想。如果是这样,也许会是另外一种结果吧?</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样说并不是贬低基层干部的工作方法简单、生硬。而是说,同是一件事情,由于处理的方式方法不同,所得的效果也是不同的。我们应该善于把广大青年职工团结在党组织的周围,齐心协力把北京的林业工作搞上去。这些年轻人是我们林业队伍明天的主力军。</p><p class="ql-block"> 我们应该看到这些新招收的青年工人他们的本质是好的,他们的主流思想是积极向上的,我们的各级党组织要由爱护这批青年的角度出发,去敎育引导他们发挥长处克服短处,争做一名合格的林业工人。</p><p class="ql-block"> 由林业局到林场的各级领导高瞻远瞩,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为更好的把这些青年工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为了统一思想,提高认识,稳定林业职工队伍,更好的发挥青年人在林业战线主力军的作用,北京市林业局决定,在全市范围内搞一次林业工人培训班。对市属国营八大林场、四大苗圃以及各区县所属的国营林场新招收的青年工人进行一次集中培训。</p><p class="ql-block"> 市局领导敢于在秋季造林大忙季节,将数千名职工集中在一起脱产办学习班,可见决心之大,信心之足和欲擒故纵的战略思想。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次培训班办的相当及时,对于稳定职工队伍收到了明显效果,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委党校座落在北京展览馆南面的车公庄大街。当年的市委党校是培养市直机关及各区县党政领导干部的高级学府。</p><p class="ql-block"> 出市委党校北门向北走,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北京展览馆。那里有“展览馆电影院”和“莫斯科餐厅”,展览馆的西侧是北京动物园,动物园的南面是“西郊商场”。这里虽然比不上王府井、大栅栏、西单那样繁华热闹,却也是北京一处颇具规模的商业、文化娱乐场所。</p><p class="ql-block"> 市委党校的校园设施在当时的北京堪称一流。走进学校大门,一幢幢红色的学员宿舍楼;设在工字楼一层的学员餐厅;宽畅明亮可容纳千余人的大礼堂;一行行行道树和绿篱将一座座宿舍楼切割的错落有致,整个校园掩映在绿荫之中。</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林业局举办的林业工人培训班就在这里举行。</p><p class="ql-block"> 市委党校是培养党的领导干部的高级学府,豈是我们这些林业工人所涉足的地方,能在这样优雅的环境中学习,使得我们这些林业工人真有点受宠若惊。全市林业工人培训班之所以能在这里举办,一是,说明北京市的各级领导对林业工作的高度重视。二是,时任北京市委宣传部部长李琪同时还兼任着北京市委党校校长的职务,李部长是市林业局长李莉的丈夫。因此,我们这些林业工人也就享受了一回“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待遇。</p><p class="ql-block"> 要对六、七千人的林业大军分期分批的进行一次系统的培训,每期学员有八、九百人,每期培训为期十天。</p><p class="ql-block"> 林业大军由北京的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开进了市委党校。我们魏家村造林队除留了少数几个人照看门户外,其余人员全部开赴市委党校,参加市林业局举办的培训班。</p><p class="ql-block"> 这次市林业局在生产大忙季节举办这么大规模的培训班,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高青年林业职工对林业工作的认识,以稳定林业职工队伍,提高认识,统一思想,轻装上阵,开创北京林业建设的新局面。</p><p class="ql-block"> 培训班学员宿舍每室住四名学员,一律雪白的床单、被褥,室内还配备了两屉卓和椅子。这些设施在当时的北京堪称一流。面对这么高级的环境,我们这些林业工人真有些受宠若惊。这么洁白漂亮的被褥,对于整天在大山里同土坷垃打交道的林业工人来说,真有些不敢受用。因此,大家都格外小心,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手脚洗干净了,才敢上床睡觉,单怕把这洁白的被褥弄脏了。</p><p class="ql-block"> 在党校学习期间,各林场仍然按大队、中队、小组编制。除过小组讨论外,召开大会时按队、组整队入场,就连吃饭也要以小组为单位排好队,唱着歌,由小组长带领到工字楼餐厅去就餐。</p><p class="ql-block"> 在党校学习期间,召开大会前的热烈场面令人难以忘怀。当时,大会会场设在党校大礼堂里,开会之前,各林场排着整齐的队伍陆续进入会场。在大会召开之前的那段时间,以林场为单位彼此之间互相拉歌。歌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那热烈的场面感人至深。在我记忆中留下最深印象的一首歌是“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青年”。</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我们有远大的理想/为绿化美好的祖国/奔向遙远的林场/开山造林树成行/光秃的荒山也换上了新妆/树荫下面泉水响/伴着我们来歌唱/绿化山头红了心/一颗红心交给党/百年青松长成材/长期锻炼人成钢/林场是我们劳动的学校/林场是我们成长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歌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场充满了朝气,一种催人向上的情感充滿了每个人的心头。由这歌词中就可以听出来,当时北京市的领导对这批林业工人寄予的厚望。林场不仅是林业生产的地方,更是培养青年人的学校,这批青年人将在这所革命的大溶炉中百练成钢。</p><p class="ql-block"> 林业部副部长、党委书记罗玉川同志亲自到会给大家作报告。他主要讲了我国林业建设的概况及远景规化,以及林业工作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地位。罗副部长的报告深入浅出,使广大青年第一次认识到了林业工作在国家经济建设中的重要地位,也使他们认识到了过去那种认为林业工作是靠体力干活,知识无用论的想法是极其片面的、及其错误的。使他们认识到了林业工作也是一门科学,需要我们去学习、去探索、去奋斗,去完成党为我们描绘的林业发展蓝图。我们现有的文化知识不仅不是没用,而是远远不够用。因此,我们还要学习,学习,再学习。</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副市长王纯同志也到会为这批年轻的林业工人作报告。王副市长讲了林业建设在首都经济建设中的重要地位,从政治角度详细阐述了北京林业工作的重要意义。同时也指出了与会的这批年轻的林业工人所肩负的重要责任。绿化首都的重任就落在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肩上,你们肩负着绿化首都的历史使命,任重而道远。希望大家携起手来,齐心协力,共铸辉煌。</p><p class="ql-block"> 团市委副书记王家缪同志也到会给大家作报告,他要求在青年中开展学习雷锋的运动。要像雷锋同志那样,党叫干啥就干啥,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p><p class="ql-block"> 1962年,伟大领袖毛主席亲笔提词:“向雷锋同志学习”。全国上下掀起了学雷锋的热潮,每个人心中都荡漾着一股激情。党号召青年人要一颗红心多种准备,时刻听从党召唤。</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林业局的领导不失时机的向广大青年林业工人展示了北京林业战线的一面旗帜——北京市劳动模范杨秀岚,号召全体林业职工向杨秀岚同志学习!</p><p class="ql-block"> 强大的政治思想工作的攻势令培训班的每一名学员热血沸腾。青年们对林业工作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同时,也认识到我们肩负着绿化首都北京的光荣使命,任重而道远。</p> <h3>  向杨秀岚同志学习的活动,由我们来到西山试验林场那一天就开始了。因为杨秀岚就在我们身边,她是西山试验林场魏家村造林队的一名女职工,比我们早一年来到林场工作,她是1962年暑期走出了河北北京中学的校门,来到西山试验林场工作的。</h3><h3> 杨秀岚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齐耳短发,一身蓝布制服。让人一看就觉得更像是一名中学生,和我们这些刚刚走出中学门槛的青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杨秀岚的一只脚有些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仅此一点就令我们这些青年林业工人对这位北京市劳动模范佩服的五体投地。在林场超强度的体力劳动和艰苦的工作环境中,对于我们这些四肢发达的健全人尚且难以承受,做为一名身有残疾的弱女子,将怎样承受来自心理和生理的极限挑战呀?</h3><h3> 一名劳动模范的先进性表现在政治思想、工作、学习、言行等方面。杨秀岚从走出中学校门,就来到林场当了一名林业工人。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经过自身的不懈努力,经过各级组织的评审考核,荣获了北京市劳动模范的桂冠,成为北京市林业战线的一面旗帜,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在这光环的后面饱含着多少艰辛和汗水呀!杨秀岚能克服世俗的偏见,党把她派到林场,她就能像雷锋同志一样“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专一行。” 在林场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不怕苦,不怕累,克服来自生理和自然界的极限考验,立足林场,扎根林业,决心当一辈子绿化祖国的尖兵。</h3><h3> 面对着杨秀岚的先进模范事迹,想想自己来林场前后的思想活动,一种自觉形秽,惭愧难容的情感荡滌着灵魂深处的每一根神经,脸上不禁泛起了一陣陣潮热,,同是在党的阳光下读了十二年书,受了十二年敎育,为什么杨秀岚走出校门来到林场,就能安心在林业上干一辈子,决心当一名林业尖兵。而我却觉得在林场工作是大材小用,觉得屈才,对于周围的一切总是怨天尤人,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总是不安心在林场工作。</h3><h3>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至理名言在林训班上得到了充分验证。青年工人们在小组会上纷纷勇跃发言,深挖自己思想深处不安心在林场工作的根源,狠批资产阶级怕苦怕累的腐朽思想,大树无产阶级新风。决心向雷锋同志学习,向杨秀岚同志学习。特别是杨秀岚的先进示范作用,深深的触动了我们这些年轻的林业工人的灵魂深处,同一片蓝天,同一块土地,同在一个林场,同是刚刚走出校门才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学生,杨秀岚能做到的,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模范人物的示范作用激励着每一名青年,不甘落后,跃跃欲试,勇往直前!</h3><h3> 通过小组讨论会,筛选了一批具有代表性的典型人物和事例,进行总结后再拿到大会上进行发言。</h3><h3> 大会一般在大礼堂里进行。这样大会发言和小组讨论穿叉进行,使得参加培训班的每一名学员的思想都受到了啓迪,得到了升华。大家的政治思想觉悟都不同程度的有所提高,对于林业工作有了新的认识。会上大家纷纷表决心,要向杨秀岚同志学习,安下心来立志在林场干一辈子!</h3><h3> 这次党校林训班,经过了短期培训取得了予期效果,这支刚刚扩建不久的林业大军从思想上提高了认识,增强了凝聚力,提高了战斗力。</h3><h3> 林训班由开学到结业自始至终实行全封闭管理。学习期间,学员不得随意离开校园,一切活动只能在校园里进行。这一规定使得这些好动的年轻人一开始时很不适应,展览馆电影院近在咫尺,爰看电影者却不能如愿,有想利用课余时间回家看看亲人的,也无法走出党校大门。随着学习的深化,学员们的思想觉悟有所提高,大家对这严格的纪律约束,慢慢的也就理解和适应了。</h3><h3> 青年人闲暇时无事可干,就聚在宿舍里玩扑克。打争上游,打五十一分,谁输了就往谁的脸上贴纸绺儿。有的人一连输掉好几盘,脸上被挂满了纸绺儿,那狼狈像惹得滿屋子的人捧腹大笑。也有另一种惩罚办法,就是罚输牌人吸香烟,输一盘被罚吸一支香烟,并且要一气吸完。这种惩罚有些过份,有损身体健康。然而,年轻人身强力壮无所畏俱,以此为乐。有的人一连输掉好几盘,过量的吸入尼古丁,已经有些醉倒了。原先只知烈酒醉人,今日方知过量吸烟同样也可醉人。</h3><h3> 市林业局的领导考虑到了林训班封闭式的管理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难以承受,于是在培训初期就着手组建了“文艺宣传队”。宣传队的成员由参加林训班的学员中选拔,这些刚刚走出学校大门的年轻人中可谓人才济济,有能说会写的,有能弹会唱的,有能歌善舞的,有会演奏各种乐器的,应有尽有,不一而足。</h3><h3> 文艺宣传队采取边参加林训班学习边排练演出节目,演出地点放在党校大礼堂里。宣传队演出的文艺节目相当精采,在当时,既话跃了培训班的气氛,也调剂了青年人的文化娱乐生活,受到了学员们的一致好评。在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密云水库林场的女声表演唱“密云有三宝”。歌词大意是:“密云有三宝,核桃鸭梨和小枣,别看东西不起眼,哪儿也比不了……”。时隔几十年,已经记不全了,但那精彩场面一直在我心中迴荡。如果她们不是热爱着她们战斗、生活着的这片热土,如果她们对这片土地没有深厚感情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编排不出这么精彩的节目。</h3><h3> 四十年后,再回首当年在党校学习的情景,当年市林业局的领导呕心沥血,为了北京的林业建设事业,从爱护和期盼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角度出发,为我们的工作、学习、生活考虑的实在太周到了,可谓用心良苦。只是当时我们太年轻了,不谙世事,没有深刻领会领导们的良苦用心。当我们走过了一段漫漫人生路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生活阅历的积淀,再回首党校学习的那段时光,我们深深的感谢当年市林业局的领导们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领导们对我们这些年轻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当我们这批青年为绿化京郊大地奉献出了一代青春年华,更有一部分人远赴祖国大西北,把他们的毕生精力奉献给了黄土高原的绿化亊业的时候,当我们的一些同志荣获了先进工作者光荣称号,光荣的加入中国共产党,滿怀豪情走上领导岗位上的时候,我们要深深的感谢当年林业局的领导,是您们用那朴实无华的阶级感情哺育了我们,激励我们走上了革命生涯。</h3><h3> 党校学习结束时,我们小组获得了“学习优秀小组”的光荣称号。小组的八名成员在组长李抑林的带领下兴高采烈的奔向西郊商场,在商场照相部里我们小组的全体成员携同奖状拍摄下一幅合影。这幅珍贵的合影我一直保存至今,那是我们青春的写照。照片的背面清晰的记载着“市委党校学习优秀小组——西山试验林场一中队三小队四小组全体成员合影。前排(由左至右)袁文杰、刘玉正,中排:李章顺、王石眠、王学谦、李仰林,后排:霍炳臣、刘玉春、张文述。” 至今我清楚的记得当年为我们拍照的那名中年摄影师,对待顾客十分热情,他一边安排我们每个人的位置并帮助摆好姿势,一边和我们闲聊着,他说他是五十年代末印度尼西亚排华时期由印尼返回祖国的……。在轻松的闲聊中为我们定格了这幅珍贵的青春合影。</h3><h3> 林训班的学习结束了,我们的思想觉悟得到了提高,北京市这支年轻的林业职工队伍更力加稳定、更加团结、更加朝气蓬勃,他们滿怀豪情奔赴遙远的林场。'</h3>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丝中夾裹着细碎的雪花。山麓上的树木脱落了紫色的衣裳,渐渐露出了光秃的枝干。只有那郁闭成林的片片松柏,在这秋末冬初的季节里,给这山麓上留下了片片葱绿,好象是要永远留住那迷人的金秋。</p><p class="ql-block"> 寒冷的冬季很快就要来临,造林队的职工宿舍里也都按装上了取暖火炉,院子里堆起了一大堆烤火用煤,为这漫长的寒冬做好了物质准备。</p><p class="ql-block"> “态度决定一切”,这句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的并非名言的“名言”在林场里又一次得到了验证。职工们由党校学习回来后,思想面貌唤然一新。年轻的职工队伍更加稳定了,再没出现过逃兵,好人好事层出不穷,造林队处处显现出蒸蒸日上的新气象。这一切皆源于人们的思想观念转变了,通过党校学习,无产阶级思想武装了每一名林业职工的头脑。</p><p class="ql-block"> 北京市劳动模范杨秀岚就在我们造林队,每天都和我们工作、生活在一起。因此,向模范人物学习对于我们就更加直观,更加近距离,她的先进事迹激励我们勇往直前!</p><p class="ql-block"> 秋季造林的扫尾工作已经陆陆续续的结束了。现在职工们正忙着给北山的那片桃桃、板栗树裹扎上稻草,以帮助幼小的树苗抗击寒风的侵袭。幼小的树干上都围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再用草绳扎牢。就象人们冬季要穿棉衣一样,我们给小树穿上了御冬棉衣。</p><p class="ql-block"> 随着天气的渐渐变冷,造林队的活动一般都在近山进行,很少到远山上去了。人们承载的劳动负荷也相对减轻了,青年们总可以松口气了。于是青年们业余时间就更加话跃起来了,好动是年轻人的天性,青年人聚在一起总是欢乐无穷。</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饭前,在三级平台上各小组分别在各自的宿舍前排好了队伍,准备下四十二级台阶去吃晚饭。按照惯例,列队点名后要唱革命歌曲。此时,三级平台的院落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歌声此起彼伏。这边,“同志们加入我们的小队,我们攀登那高高的西山……。” 那边,“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这时,不知哪一个小组的人突然唱起了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中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的好象,红的好象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一经公映,影片中的几首插曲立即在社会上风靡一时,人们被那优美的旋律所折服,人人都会哼唱上几句……。</p><p class="ql-block"> 魏家造林队的百拾号人,此时基本都列队在三级平台上,正准备去吃晚饭,猛然听到这悠扬的歌声,觉得这动听的旋律太迷人了,随即也都随声符合唱了起来,优美的旋律回旋在小山坳的上空……。</p><p class="ql-block"> 众人正唱的高兴时,忽然队长杨福林由办公室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他站到院子中间,两支胳膊一边上下挥舞着,一边朝人群大声吼着 “不许唱黄色歌曲!……不许唱啦!……谁还敢再唱!……谁敢再唱我非处理他!……。” 青年们发现杨队长猛然杀了出来,还发了脾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歌声嘎然而止,谁也不敢再继续唱下去了,院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青年们一个个面面相嘘,心里纳闷儿:前不久刚刚在全国各大城市上映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插曲怎么忽然变成黄色歌曲了?有个别胆大不识眼色的人,站在队伍里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看过冰山上的来客吗?这么好听的歌也成了黄色歌曲,简直一个土老耄儿,没见过大天儿……。” 这不满的言论多亏没被杨队长听见,否则,当时非把他拽出来当众狠狠的批判一回不可。</p><p class="ql-block"> 既然是杨队长下令了,青年们谁也不敢反驳,一个个面服心不服的排着队下四十二级台阶去吃晚饭了。</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大家回到宿舍,心中仍忿忿不平,明明是健康的歌曲,怎么让他一说就变成黄色歌曲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队长杨福林。看来这些年轻人与这位杨队长由思想认识到兴趣爱好还是存在着不小的差距。</p><p class="ql-block"> 杨福林是一位中等身材的汉子,有三、四十岁,头上的分头总是不听使唤的向四面翘翘着,胡子拉茬的脸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收拾过,给人一种邋里邋遢的感觉,也不知是工作忙顾不上修整,还是生就的不修边幅的性格。身上的着装永远是一个款式,上身是对襟小掛,下身是一条肥大的免裆裤。这身打扮让人一看就觉得象农村里的贫下中农。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里,这身打扮在农村颇为吃的开,可我们这儿是北京啊。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们不知道,他本人从来也没给我们说过。不过听一些老职工讲:杨福林是林场的老工人了,多少年来一直在林场工作,工作竞竞业业,阶级觉悟高,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敢于向坏人坏事做斗争。</p><p class="ql-block"> 看着这身形像我们真想喊他,杨村长,魏家村的村长。</p><p class="ql-block"> 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里,大庭广众之下唱黄色歌曲,而且是那么多人在一起合唱,性质就更为恶劣了。在杨队长的眼里这上纲上线的大事大非问题绝不能马虎,于是,晚饭后立即召开全体职工大会。</p><p class="ql-block"> 在第三级平台上新盖起的瓦房中,有一个三间贯通的大房间,那是造林队的会议室。杨队长面对着百余名林业工人声色俱厉的发表着演说:“不许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那是黄色歌曲!你说,为什么这样红?说呀!为什么这样红?……”,他瞪着一双斗大的眼睛朝人群中搜寻着,恨不能一下子把那个带头唱黄歌的人给揪出来。会场上鸦雀无声,大家默默无语。“说呀!为什么这样红?……霏霏之音在侵蚀年轻人的思想。在思想领域里,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会乘虚而入,来侵蚀我们青年人的头脑,如果我们不抵制,不批判,听之任之,任其发展,将有亡党亡国的危险……”。杨队长开始上纲上线了,他唾沫星子乱溅的慷慨陈词。</p><p class="ql-block"> 坐在下面的年轻人早就听的不耐烦了。有个别人小声嘀咕着“霏霏之音?那叫靡靡之音。简直是土老耄儿”。</p><p class="ql-block"> 是谁带头唱的?看来杨队长非要挖出这唱黄色歌曲的罪魁祸首,斩草除根,以除后患。</p><p class="ql-block"> 下面的年轻人默默无语,一言不发。他们内心深处真有些哭笑不得,说什么呢?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p><p class="ql-block"> 会议持继了很久,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承认带头唱了黄色歌曲。这到不是群众不敢揭发带头唱歌的人,而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首歌和黄色歌曲,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杨队长看看不好收场,只好说:“我再给你留一次机会,大会上不敢站出来承认,下来可以单独找我承认错误……”。</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后来有没有人找杨队长承担带头唱黄色歌曲的罪责,我们不得而知,杨队长在大家面前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黄歌风波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p><p class="ql-block"> 黄歌风波说明了杨队长与这些年轻人之间存在着的文化差异,只能说是一种认识上的误会。其实,这些年轻人还是十分尊重杨队长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上级任命的一队之长。况且说了,这些才走出学校大门的青年人大都是十来二十岁的半大孩子,总需要有一位年长他们的人来管着他们。杨福林比这些青年年长好多岁,由思想到社会经验上比这些年轻人要显的成熟多了,这也是上级委派他到魏家村造林队担任一队之长的放心之处。</p><p class="ql-block"> 西山试验林场全体职工中95%以上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三十岁以上的人历历可数。在魏家村造林队职工中,上了三十岁的只有三、四个人,杨福林就是其中的一位。</p><p class="ql-block"> 造林队的职工绝大多数是年轻人,所以和学校没什么区别,正如歌中唱的那样“林场是我们劳动的学校,林场是我们成长的地方”。而且林场的管理模式是准军事化,比起学校的管理更加严格。在这个集体中,上了三十岁的人就是这些年轻人的老师,老师说给学生的话,学生一定要听的。</p><p class="ql-block">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青年们还在唱,只是不敢当着杨队长的面唱了,只能背着杨队长偷偷的唱。</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们的国家不仅仅是物质匮乏,文化生活也并不丰富。那时,能看上一场电影,那怕是露天电影,也算是极大的享受。何况我们又身处在远离城市的荒山野岭里。六十年代初林场的条件是十分艰苦的,可怜到连个图书室都没有,各造林队都没有电话机。我们所在的魏家村造林队旁边有个中直机关劳动基地,那里有一部电话机,遇到急事就到中直借打人家的电话。可想而知,林业工人的文化生活是何等匮乏,年轻的林业工人在工作之余唱唱歌,特别是旋律优美的歌曲,也是一种调剂精神生活的文化娱乐活动。</p><p class="ql-block"> 看来如何改变青年们的业余文化娱乐生活,是摆在林场领导面前的一道必答题。借鉴于党校林训班的经验,林场也开始着手组建文艺队。</p><p class="ql-block"> 文艺队的成员在林场现有的青年职工中挑选,采用半脱产的方式排练、演出。这些由各造林队挑选上来的文艺天才主要集中在魏家村,平时和大家一样参加林业生产劳动,业余时间进行排练。需要演出时再下到各造林队巡回演出。文艺队的成立,既话跃了林场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也促进了林业生产工作,受到了全场职工的一致好评。</p> <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当西伯利亚寒流跃过了内蒙古大草原,肆虐着席卷华北大平原的时候,北京城也进入了寒冷的严冬。室外滴水成冰,每逢这个季节,林场的工人就很少再上山干活了,而是畄在温暖的室内进行集体学习,主要学习林业知识,授课老师由各造林队的技术员担任。</p><p class="ql-block"> 林场是我们劳动的学校,也是我们学习知识的课堂。我们在劳动中学习,在学习中成长。</p><p class="ql-block"> 我们魏家村造林队的技术员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叫周品芳,由南京林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工作的。她是我们魏家村造林队唯一的一名大学毕业生,也是西山试验林场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因此,工人们都十分敬重她,这冬季的林业技术培训课就由她主讲。另外,还有一位讲课的老师叫郑小云,也是一位女性,二十多岁,毕业于北京农业技术学校林果专业。</p><p class="ql-block"> 这两位老师平时也和我们工人一样,风里来雨里往,上山整地,植树造林。既当技术员又要当工人,一名知识分子能做到这一点是十分的不容易。特别是周老师,全林场的人都称呼她为周老师,而没人称她周技术员,也许这样称呼更显得是大家对她的尊重吧。她的家不在林场,有一个小孩,平时由丈夫带着,只有星期天休息日才能回去与亲人团聚。平时我们与她闲聊时,由她的话语中听得出她对小孩和丈夫的不尽思念。她平时工作中竞竞业业,从来不发怨言,一名大学毕业的知识女性,能和我们这些林业工人一样整天上山挖坑种树,又毫无怨言,可谓难能可贵。工人们从心眼里佩服她。</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林业技术培训课由最初级的知识开始。例如,什么叫乔木?什么叫灌木?什么是针叶林?什么是阔叶林?什么叫林分、林相、郁闭、人工林、天然次生林等等,等等。另外也学习一些果树的嫁接知识。例如,酸枣嫁接大枣,山杏嫁接甜杏,黑枣嫁接柿子……。嫁接的方法有劈接、芽接、枝接、套接等。</p><p class="ql-block"> 因为小西山有着丰富的酸枣和山杏等野生资源,林场计划将这些野生资源逐步更新改造成大枣和甜杏,所以利用这冬训的机会让工人们先由理论上学习好有关嫁接的知识,明年开春将展开大面积的嫁接更新工作。用不了二、三年这滿山遍洼的野生酸枣和山杏将结出大枣和甜杏,到那时滿山坡上将果实累累。</p><p class="ql-block"> 通过冬季培训,我们这些刚刚参加林业工作的青年工人初步掌握了一些林业知识。特别是对于果树的知识,学习前我是一无所知,在我的头脑里一直认为各种果树都是用果核中的种子进行繁殖。</p><p class="ql-block"> 青年工人对于学习可谓驾轻就熟,比起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更容易接受。青年们的思想还没有完全彻底的由学生阶段转化为工人阶级的思想感情,在他们身上更多的还保留着学生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冬季培训工作,增长了我们的知识面,扩大了我们的视野。这支年轻的林业大军在市林业局和林场的领导们的精心雕琢下,假以时日,定将成为一支有文化、能吃苦耐劳,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林业队伍。绿化首都的重任将落在他们的肩上。</p><p class="ql-block"> 漫长的冬季是林业生产的淡季,也是林业工人在一年当中难得的轻闲阶段。在这段时间里工人们每天上午学习林业知识,下午如果天气好就在近山上搞一些抚育劳动,如果天气不好,下午就继续学习林业知识。晚上一般都组织职工集体政治学习,有时还要进行班组评比活动。</p><p class="ql-block"> 评比活动每月进行一次,被评为先进的班组和个人,不仅可以获得“先进”的殊荣,在生产奖金的分配上也比其他职工要多一些。六十年代的年轻人虽然对金钱看的不是很重,但是对于“先进荣誉”却是看得非常非常重要。</p><p class="ql-block"> 在一次月终评比活动中,我所在的小组已被提名列在了评选先进小组的候选名单中,但在最后评定时,却因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得一部分人态度发生了戏剧性变化,于是两大部分持不同观点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p><p class="ql-block">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当会议主持人把被提名先进班组侯选名单拿到大会上让大家讨论时,有人首先发言,认为我们小组不够先进条件。理由是在我们小组中有一名叫趙福堂的,此人是个“佛爷”,在社会上是盗窃集团的成员,曾经进过局子。</p><p class="ql-block"> 此言一出,会场一片哗然。小组成员中有一个有劣迹的人,怎么能成为先进班组呢?如果该小组当选了,让人们向他们学习什么呢?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我们评选的是生产先进小组,主要针对完成生产任务、政治思想表现等方面的情况作为衡量先进的尺度标准。至于“佛爷”一事,在林场里并没有发现趙福堂有偷盗行为,其码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趙福堂有偷盗行为。对于这样的事实,争论的双方是不存在异议的。至于趙福堂在社会上是否有偷盗行为,只是有过传闻,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怎么能凭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把一个小组从先进行列中排除掉呢?</p><p class="ql-block"> 持不同观点的两部分人在会上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会场上争论的热火朝天,谁也说服不了谁。趙福堂那个家伙坐在那里,面部毫无表情,一言不发,别人也不知此时他心里在想什么。</p><p class="ql-block"> 不置可否,我一看这阵势心想我们小组完了,先进肯定是评不上了,既使评上也没意思了。会议进行到很晚也没得出最终结果,看来只有由领导定夺了。</p><p class="ql-block"> 通常人们把有偷盗劣迹的人称作“佛爷”,趙佛爷是和我们同一年进林场的,都是六三年才来林场不久的新工人。只不过他是由街道招收来的社会青年,而不是应届毕业生。此人个子不高,大板脸,面部肤色黑黑的,两只眼睛总是地溜溜乱转,贼眉鼠眼的,让人一看就不像好人,给人一种猥亵的形象。自来到林场后此人表现平平,和大家关系一般。</p><p class="ql-block"> 评比会开到很晚才结束,没有下定论。但是,我们小组的每一名成员心里都明镜似的——我们小组的先进是泡汤了。</p><p class="ql-block"> 散会后回到宿舍,大家闷闷不乐。如果趙福堂真的是个“佛爷”,那么我们的先进肯定是拿不到了。如果趙福堂真的在社会上有劣迹,那么我们小组全体成员的心血和努力全让这个家伙给毁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有这个家伙在我们小组里,我们不但这次评不上先进,今后就是大家再努力,再拼命的干,也是白搭,我们小组真是让这个姓趙的家伙给毁了。于是,有性急的人就当面质问趙福堂,你倒底是不是佛爷?你要是是,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这评先进的事我们也就不说了。你要不是,你也当着大家的面讲清楚,不要让大家不明不白的背这个黑锅。</p><p class="ql-block"> 面对群众的质疑,趙福堂一语不发。大家真想上去给他几拳方解心中这口闷气。他能说什么呢?不置可否。趙福堂的态度实际已经告诉了人们,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佛爷,只不过以前不被众人所知罢了。</p><p class="ql-block"> 这样一个有着劣迹的家伙一旦在众人面前爆光,他也就无所顾忌了。有一次他在宿舍里大言不惭的对我们说:“哥们儿,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拿(偷)你们的东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咱们住在一个宿舍里,我怎能看上你们的东西呢。哥们儿谁要是丟了什么,尽管对我说,我绝对能把丢失的物品负责找回来”。</p><p class="ql-block">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真的丢了东西谁也不会去找他,找他不是等于引火烧身吗?他到哪儿帮你去找,还不是去偷吗。和这样一个人工作生活在一起,平时在生活上一定要保持一定距离。当初编组时,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佛爷,现在撕下了遮羞布,众人皆知他是佛爷了,哪个小组还肯要他?这么一块料,等于卖给我们小组了。想想评比会上的情景,大家心里充滿了惆怅。</p><p class="ql-block"> 自那次评比会后,等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我们和趙福堂住在一个宿舍,平时就对他处处畄个心眼儿。这个家伙穿过的尼龙袜子,从来没见他洗过,穿脏了就扔掉。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些尼龙袜子没有一件是好来的。星期天公休日回家休息后由城里返回林场,趙福堂的书包里总是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各色香烟和糖果,五光十色的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有些香烟的牌子我们从来没见过,因为在巿面上从来就没卖过那种牌子的香烟。一看就知道这小子的这些东西都不是好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组除过趙福堂以外的所有成员都在为组里有了这么一块料而犯愁。因为他在我们组里,我们就是拼了命的工作也无法夺得先进的桂冠。而要靠我们的帮助去彻底改掉趙福堂身上的恶习,难度是相当大,公安局都教育不好他,更何况我们了,几乎是天方夜谭。</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小组长叫张占祥,他比我们这些组员更发愁。作为一组之长,他要带领大家向前闯,他自己也是一名非常好强的青年,如果这次先进评不上,他将如何向全体组员交待。</p><p class="ql-block"> 张占祥也和我们一样是今年才来林场的新工人。他毕业于北京地质学院附中,在校就读时曾担任过校学生会主席,高中三年曾获得过北京市银质奖章,如果不是受家庭成份的影响,这会儿早就步入了高等学府的殿堂了。银质奖章获得者竞然到林场当工人,真是虎落平阳啊。</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市在中学实行金质、银质、优良奖章制度,当年在北京市中学生里能获得这三项奖章的学生可谓风毛麟角。由此可以看出张占祥的学习成绩绝对优秀。</p><p class="ql-block"> 张占祥在一次闲谈中向我们倾诉了他心中的苦闷:高中三年是在地质附中度过的,在学校里由于各门学科的成绩都十分优秀,又担任着校学生会主席,所以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爱戴。高中毕业时获得了北京市银质奖章,按说步中一流大学的殿堂是不成问题的,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他最终没能如願步入大学殿堂,不得不来到林场工作。</p><p class="ql-block"> 在临近高考时我们学校的校长和一部分同学闲谈中放言“张占祥要是考不上大学,咱们地质附中就没有能考上大学的了。” 言下之意是张占祥是全校应届毕业生中学习成绩是最棒的。校长的这番话是针对学习成绩而言,也充分显示出校长对他的信任与期望。然而,这位校长的这番话存在着一定片面性,他忽略了张占祥本人对大学的期望值。以张占祥的学习成绩要上就要上一流大学,对于二流大学在他眼里不屑一顾。</p><p class="ql-block">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大学教育是精英教育。所有步入一流大学学府的学子们,首先要通过“政审关”,即所谓的“红透”。其次是高考成绩要达到录取分数线,即所谓印“专深”。当年北京一流大学学府录取新生时,对于政府条件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张占祥的家庭背景就注定了他无法进入一流大学深造。正如他本人所言,我的老家在河北省遵化县农村。解放前,父亲是当地的一名大地主,而且拥有自己的反动武装。在解放遵化战役中,其父为阻止遵化的解放,曾带领反动武装负隅顽抗。解放后,曾两次入狱受到了无产阶级专政。象这样的家庭背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注定了他一流大学梦的破碎。</p><p class="ql-block"> 带着无尽的失落参加了工作,来到林场默默的和大家一起上山整地造林。在林场职工队伍中象张占祥这样受到“家庭成份”的影响而不能进入大学殿堂的人是大有人在的。在林场里,这部分人的主观能动性一旦被调动起来,潜力是巨大的。</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走进西山的第一个寒冬,林场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情,接市林业局通知,拟由西山林场抽调一部分职工充实到十三陵林场。经过市委党校培训后刚刚稳定下来的职工队伍,听到这突忽其来的消息,还是在职工队伍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十三陵尽管不是很遙远,但那毕竟是一个寞生的环境,还需要人们重新去熟悉,去适应。</p><p class="ql-block"> 也许林场领导早已予料到可能会在职工队伍中引起思想波动,所以在人员调动工作上没有采取自願报名的方式,而是采用内定的方法,分别找本人谈话,很快就将被调人员名单确定下来。随后,林场为调出人员召开了欢送会,在四十二级台阶下我们目送着他们搭上卡车离开了魏家村。我的中学同窗学友王秀君也调往十三陵林场。</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四月的北京,春回大地,到处是桃红柳绿,春意盎然。山麓上的小草绽出了鹅黄的嫩芽儿,在度过了漫长的寒冬之后,西山又重新唤发出勃勃生机。</p><p class="ql-block"> 一年之计在于春。林场的工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了,他们要为春季造林做好准备。北京的林业生产最为繁忙季节要数春季造林、雨季造林和秋季造林这三个时段了,这是一年当中的三大战役。在这三大战役期间,林业工人为了抢季节,只好放弃星期天休息,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不怕苦,不怕累,争取夺得好的成绩。</p><p class="ql-block"> 带有宿土的油松、侧柏树苗源源不断的由苗圃运到了魏家村造林队的四十二级台阶下,这些小树苗要栽植到小白塔山上的水平条里。小白塔位于魏家村造林队管辖的所有林班中最远最高的山峰上,位于造林队驻地的西北方向。</p><p class="ql-block"> 这些树苗要完全靠人工揹上山去。一般每人一次能揹七、八棵,体质强壮的小伙子一次能揹十一、二棵。当然,女同胞们体质普遍要比男性弱些,所以每人一次只能揹五、六棵,有些体质好些的女同胞不甘落后,也要揹上七、八棵,欲与男同胞一比高下。</p><p class="ql-block"> 揹上数十斤重的树苗,登上四十二级台阶,穿过三级平台的院落,沿着林间小路艰难的向上攀登着。待到狮子窝时,人人已是汗流颊背,人们放下树苗坐下来擦去脸上的汗水休息片刻。</p><p class="ql-block"> 回首向山下望去,造林队三级平台的院落早已淹没在万绿丛中了。那新盖起的红砖红瓦新房在这万绿丛中点缀上一点红,红绿两色的强烈反差,格外醒目——“万绿丛中一点红”。卧佛寺南路(现如今叫香山南路)如一条玉带,沿着山脚由北向南延伸过去。远方的万寿山、佛香阁已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之中了。昆明湖如一轮明镜镶嵌在平展展的原野上,阳光照在湖面上泛着碎银般的光亮。远方的北京城早已淹没在一片云雾之中了。</p><p class="ql-block"> 稍事休息后,我们就揹上树苗朝着右手标有“军事禁区 闲人止步” 警示牌的稍宽些的山路走去。当然,场方事先早已与驻防部队联系好了,否则我们难免要被哨兵扣畄。穿过军事禁区内较为平坦的路段后,就继续向高峰攀登。</p><p class="ql-block"> 小白塔的高度可与香山公园的“鬼见愁”媲美。现如今,人们为了健身去香山公园登鬼见愁,能亲身体会到这其中的辛苦,更何况那时的我们还要负重百拾斤的树苗,而且每天山下山上要往返数次,登上山顶后还要植树劳动,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晨起林业工人们又揹起沉重的树苗向着小白塔攀登。大地上弥漫着一层薄雾,能见度不是很好,出发时凭着以往的经验认为待不了多久,太阳一出来就会驱散弥雾。可这天的气象有些反常,待我们登上狮子窝时,雾气越来越大了。我们已经攀登到半山腰了,如果退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人们在弥雾中继续朝着小白塔艰难的攀登,浓重的雾气顺着坡洼沟谷弥漫开来,两三米开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人们再也不敢说笑了,一个个低着头赶路。为了安全起见,队长要求大家一定要保持好一定距离,避免发生意外伤害。由于能见度低,所以要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要拉的过大,前面的人前行一段路后就要朝后面喊上两声,后面跟上来的人听到后,也要给前面的人回应一声,以此证明彼此都平安无事。</p><p class="ql-block"> 待到登上小白塔时,四周已是云雾朦朦,浓重的雾团顺着山沟、山坡涌动着。站在对面的两个人之间,闻声不见人。恶劣的天气给造林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为了保证造林的质量和林业工人的人身安全,队长要求每两至三人为一组开展植树工作,种植时不怕慢,一定要保证质量,保证成活率。</p><p class="ql-block"> 那天,由小白塔返回山下后,再没有继续上山。只是在较近的北山进行了一些补植工作。</p><p class="ql-block"> 在春季造林期间林场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关系到我们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就是我们这批今年新招收的工人,六个月的试用期滿,到了转正定级的时候了。转正定级工作采取民主评议,组织审核的办法进行。</p><p class="ql-block"> 在繁忙的春季造林间隙,每个队、组都要不断反复召集职工会,讨论每个人的转正定级问题。半年的试用期满,转正工作大家都是一样,所不同的是定级工作。按有关规定,定级工作有定林工一级的,月薪32.00元,也有定林工二级的,月薪36.48元。这一级工和二级工各队都分配了限制名额。一级与二级之间的4.48元级差,考验着每一名年轻人的思想境界。好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年轻人把金钱看的不是很重要,他们更看重的是荣誉。尽管在几百名需要转正定级的职工中,有那么几个极个别的人有爭名夺利的言论,但他们左右不了大的形势。转正定级工作朝着健康方向发展,各级领导工作也就好做多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林场里属于体质较弱那一类型的人。当年在林场全是凭体力干活,体质较弱的这些人在转正定级中自然也就没有了竞爭力,我自始至终从没奢望过二级工,能够转正就算不错了,还奢望什么二级工啊。这不是什么自悲,当时自己的体力和人家那些身强力壮的比,确实比不过人家。由于体力上的差距,干活儿的效率自然也就不同。</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青年尽管没把金钱看重,但把荣誉看的还是很重要的。这一、二级的差别里多少也包含着荣誉在里面。仔细想一想,心里很不是滋味。难怪当初刚进林场时有人说杂话“早知要到林场当工人,当初就没必要上学。浪费了钱财,耽误了时间……。”尽管自已在定级工作中能够正确面对现实,思想上做好了接受一级的准备,但是,当看别人在评定工作中走在了前面,一种失落感,情不自禁的笼罩着心头。想想自己的体质,对于今后产生了不尽的迷惘。</p><p class="ql-block"> 在繁忙的春季造林中,转正定级工作只是这期间的一段小小的插曲。由于工作忙碌,我也没把定级的事放在心上。待到场部有关部门审核批准后,正式向职工宣布最后评定结果时,我的名字居然出现在二级工的行列里,这出乎予料的结果令我兴奋不已。后来听有些人传言,说是这次转正定级工作中,上级组织掌握了一条原则,“高中生原则上都定二级,对于一些表现较差的人,尽管具备了高中学历,也只能定为一级工。对于不具备高中学历的人,一般都定为一级工,对个别工作表现突出的人,可酌情定为二级工”。</p><p class="ql-block"> 尽管在具备高中学历的人当中絕大多数都定为二级工,没有定为二级工的人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但是,在这极少数人当中还是有人在群众中发泄、散布不满的情绪。好在各级组织早把予防工作做在了前面,极少数人的不满情绪也就没了市场,只得扫兴收起了自己的落后言论,接受了已成定局的事实。</p><p class="ql-block"> 通过这次转正定级工作使我认识到,过去那种认为林业工作不需要文化的说法是错误的,扭转了我对林业工作的看法。林业工作需要我们,林业工作需要文化知识,需要科学。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爭当一名有文化有理想合乎时代要求的林业工人。</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新工人的转正定级工作至此也就园滿结束。</p> <p class="ql-block">  繁忙的春季造林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月,忙碌的四月已经过去。人们迎来了温热的五月,气温明显的升高了不少,原野上山麓上的阔叶树的枝条都绽出了嫩绿的叶片,把这大地山野涂抹出片片葱绿,处处散发出勃勃生机。我们结朿了紧张的春季造林工作后,人们总算可以松上一口气了。接下来又要投入到酸枣嫁接大枣,山杏嫁接甜杏的工作中去了。</p><p class="ql-block">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冬训中,我们学习了嫁接的技术要领,初步的掌握了一些嫁接的知识。现在就要现趸现卖了,我们每一个人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兴致极高。大家准备好了嫁接用的各种工具,有嫁接刀、手锯、接穗和捆扎用的麻绳,另外每人还要准备一个广口的空罐头瓶,瓶里装上和好的胶泥。这些东西一样也不能少,每人准备一份。</p><p class="ql-block"> 嫁接工作一般在造林队驻地附近的山麓上进行。这项工作不像植树造林那样要集体统一行动,而是分散开每个人单兵作战,也可以两个人组成一组协同作战。带上各种工具和接穗,就满山遍洼的跑,像是游山玩水的游客沐浴在春光下。当找到生长有砧木的地方,蹲下身来先把四周的场地清理好,然后趴在地上将砧木由紧靠地面处用手锯锯掉,用刀将砧木的切口断面削平削光,再用刀沿断面直径一线劈开。嫁接前的砧木处理好后,接下来是处理接穗。先用左手食指托住接穗枝条,用拇指和无名指将接穗枝条握牢,右手持嫁接刀在接穗枝条上削出马蹄形斜面,枝条两面都耍削,要对称,削出的接穗要求切面平整光滑,要求一刀削出一个切面,不能削第二刀,接穗削的质量高低将直接影响成活率。削好第一个接穗后将其含在口中,腾出手再削第二个接穗。两个接穗都削好后将接稳插入砧木的切口里,左右各一个,接穗的韧皮部要和砧木的轫皮部对齐吻合,这是成活的保证。接好后用麻绳沿砧木圆周捆扎牢,然后用胶泥把砧木的创伤面糊严,防止水分和养分流失。至此,完成了一棵树的嫁接工作。如今嫁接果树完全用塑料薄膜捆扎了,比过去糊泥的办法省事多了。</p><p class="ql-block"> 这嫁接工作看似简单,对于初学乍练的我们来说并非易事,过去握惯了笔杆的手,如今要去舞刀弄斧,绝非易事。常常被锋利的刀刃削破手指,血染西山的事屡见不鲜,这些林业工人几乎人人都有血染山麓的经历。由于嫁接工作具有一定技术含量,林业工人们还是很乐意参与这项工作,尽管要以付出鲜血为代价,他们还是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当他们每嫁接完一棵树后,脸上总会绽出满意的微笑,他们仿佛看到了明天那满山遍洼的果树上,掛满枝头的红枣、绽红了嘴的甜杏把这西山点缀的姹紫嫣红,春色满园。这丰收的景色里有他们的辛勤汗水,那红透了的大枣和甜杏是年轻的林业工人们用他们的青春和热血铸就。</p><p class="ql-block"> 工人们怀着对丰收的乞望,忙碌在北山上。温热的天气使得劳碌的人们敝开了衣襟,有的人干脆脱掉了外衣,只穿一件衬衣,边干着活,嘴里还哼着小曲儿。看的出来,林业工人们对于嫁接工作的热爱,他们盼望着今天的付出能够换来明天的丰收。</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们红红火火开展嫁接工作的时候,北京林学院的一批大四年级的学生来到我们西山林场进行实习。分到我们魏家村来的有两人,一男一女。由于大学生在实习过程中,有些工作需要有人协助帮忙,因此,造林队领导派我去协助这两名大学生完成实习工作。与有文化知识的人在一起工作,我当然乐意,这样我也有更多的学习机会。</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我和这两名大学生扛着标杆,揹上测量用的器具就出发了。这两名大学生都穿着白色卡其布的列宁装,这是林学院统一配发的实习着装。我们沿着通往狮子窝的林间小路攀登上山。小路两侧已经郁闭成林的侧柏林郁郁葱葱,是一片理想的实习林地。我的任务就是协助他们进行一些测量工作。例如:用卡尺测量柏树的胸径、地径,还有用一种特制的锥钻旋入树木的木质部,可以测出树木的年轮和生长情况,对树木不会有太大伤害。这些工作虽然劳动强度不大,但在山坡上跑上跑下的,不一会儿身上就冒出了汗水。</p><p class="ql-block"> 我们林业工人由内心都十分敬佩这两名大学生。他们在我们面前没有一点架子,与他们相处中学到了不少林业知识。</p><p class="ql-block"> 工作间隙休息时,我们三个人坐在西山的高处,望着远方的北京城,闲聊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他们给我讲述了他们曾经到过东北大兴安岭林区实习时的见闻。然后深情的望着北京城,感慨的说:“你们西山试验林场的条件简直是太好了……”。羡慕的心情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 我问他们,我们林场的条件好在何处?能说具体些吗?</p><p class="ql-block"> 他们接着说,哪方面的条件都好啊!首先,你们西山林场职工队伍的素质比起东北林区的工人队伍要高出一大节儿。你们林场的工人文化程度普遍都高,由于受敎育的程度不同,你们西山工人队伍的文明礼貌素质也就高,对于科学技术的接受能力也就强。大兴安岭林区的林业工人主要以伐木为主,工资按完成伐木的多少计件结算,那里的工人比你们这里挣的钱要多出不少,可钱多了也没处去花,再说了,人活着也不完全是为了钱。由于林场地处深山老林,远离城镇,那里基本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场方除了上班抓生产,业余时间很少组织工人学习。那里的工人工作之余,除了酗酒、赌搏,就是搞女人。那里的工人从不谈什么理想、抱负,简直和你们这里的工人没法比。你看你们林场对职工教育抓的多好啊,既教育树,又教育人。再者,你们林场的交通条件多好啊,离北京城这么近,坐上公共汽车用不了一小时就到市里了。东北林区的那些林业工人可没有你们这样便利的条件,他们想要购买一些生活日用品,也得乘坐森林小火车到附近的集镇上去购买,来回一趟就要耗去一整天的时间。你能在这么好的环境里工作,应该感到幸福。</p><p class="ql-block"> 由他们的话语里听得出来,他们对于西山林场羡慕至极。也许他们真的希望,毕业后能分配到西山林场来工作。</p><p class="ql-block"> “你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应该感到幸福。” 这是我来林场半年多的时间里,头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说出赞赏西山林场的话。他们的一席话,在我心灵深处产生了强烈的震撼。</p><p class="ql-block"> 是啊,来到西山林场有半年多的时光了,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感觉到西山林场象是他们今天说的这样美好呢?他们来西山林场才短短几天时间,就看到了这里存在着那么多的优越性。而我却一直觉得这里生活、工作条件都是非常艰苦的,社会地位低下,离城区又远,交通不便利……。产生这强烈反差的原因,除了我们的见识浅薄外,也许是我们没有吃过苦,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在市委党校的林训班上,这些年轻的林业工人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了头脑,做到哪里艰苦到哪里去,党叫干啥就干啥。那么,今天两位大学生的一席话使我真正认识到了,我们的西山林场并不是最艰苦的地方,我们应该珍惜今天的一切,要拿出百倍的努力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p><p class="ql-block"> 两名大学生实习结束后,就返回学校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虽然与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可他们教会了我怎样去认识这个世界,使我的思想又一次得到了升华。</p><p class="ql-block"> 就在林学院的实习学生走后不久,我们林场的一些林业工人也有幸走进了北京林学院的大门,步入了高等学府的殿堂。</p><p class="ql-block"> 市林业局的领导考虑到北京市林业工作今后发展的需要,高瞻远瞩,决心在现有职工队伍中培养一批自己的林业技术人才。经过多方努力,北京林学院同意在北京市林业系统现有职工队伍中选拔一批具有高中学历的工人,以委(托)培(训)的方式进入该院函授部进行深造学习。</p><p class="ql-block"> 林业局的这一举措不仅为林业工人创造了继续深造学习的机会,深受广大工人们的拥护和欢迎。同时,也为北京市培养自已的林业技术人才摸索出一条创新之路。</p><p class="ql-block"> 十年磨一剑,不敢试锋芒,再磨十年后,泰山不敢挡。尽管后来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了中华大地,文化教育事业遭到了空前的破坏,北京林学院也将校址远迁云南。但是,林学院的这批函授生几经磨难,最终有一部分人取得了大学毕业文凭。当他们担负起绿化工程师的重任,为绿化首都贡献出他们的聪明才智的时候,当年林业局的领导功不可没。</p> <p class="ql-block"> 八</p><p class="ql-block"> 送走了北京林学院实习学生后不久的一天中午,我正躺在宿舍里午休,同室的一位工友由外面走进来,对我说“杨队长找你有事,叫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p><p class="ql-block"> 有什么事非得大中午的谈,好不容易午休一下,搅得也歇不成。我边想边走出宿舍,朝着队长办公室走去。走进队长办公室,杨队长见我到来,示意我坐下,然后对我说:最近为了加强职工食堂的管理工作,经队委会研究决定,调你到后勤组担任食堂管理员,协助王德元搞好职工食堂管理工作。</p><p class="ql-block"> 杨队长的一席话,令我热血沸腾,瞬息,心中充满了欣喜和担忧。欣喜的是组织对我的信任,担忧的是害怕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够,完不成任务,辜负了领导对我的信任。</p><p class="ql-block"> 杨队长见我没有马上表态,接着说:“如果没有什么意见,赶快把队里的手续清理一下,明天就过这边来上班”。</p><p class="ql-block"> 其实,队里也没有什么要清理的手续,无非是一些手头儿使用的工具,很快就与保管员交接完毕。第二天,我来到食堂管理员办公室来上班。</p><p class="ql-block"> 食堂管理员办公室在第三级平台上新建起的院落里。正面中间的一间是宣传室,室内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板报及决心书之类的宣传材料,这是一座政治思想工作的宣传阵地。紧挨着宣传室右边的一间是造林队技术员周品芳老师的办公室。挨宣传室左侧的一间是食堂管理员办公室。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度过的,直至我离开魏家村造林队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我没来之前,王德元一个人担任食堂管理员。这间办公室就是他办公兼住宿的地方,现在猛然增加了一个人和一张办公桌,地方显得没有原来宽敞了。两张六成新的两头沉办公桌面对面的摆放在后窗前,靠近门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单人床,那是王德元睡觉休息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王德元是和我同一年来林场的,1963年毕业于北京石油学院附中。和我是同一届的学生,而且两所学校离的不太远,一个位于成府路东口,一个在十间房,相距只有一站地。他个子不高,身体强壮如牛,人透着精明强干。和这样的人褡裆,工作一定会好搞的。</p><p class="ql-block"> 由这一天起我开始了食堂管理员的工作生涯。魏家村造林队有百拾号职工在食堂就餐,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生活必需品匮乏。每个人的口粮和副食品全都凭票证供应,因此,管理员的工作不仅要调剂好大家的伙食,还要算计按排好粮食和副食品的使用。每月不能突破当月的指标,稍有不填,如果发生断顿儿,后果不堪设想,生产和生活都将受到严重影响。德元和我都是刚刚走出中学校门的学生,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对于帐务的核算更是没有接受过专业学习或培训,只能是边干边学。当时,压在我俩身上的担子确实不轻,只是由于年轻,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劲儿。</p><p class="ql-block"> 这管理员的工作,独立性比较强。属于单兵作战,远'离大部队,工作上全凭自己统筹按排,哪一样也不能误了事,工作性质具有很大的弹性。因此,要求自律性很强。我们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外出採买和参与伙房劳动上。除此之外,如果大队人马到远山上去劳动,那么我俩还要担负起给职工往山上送中午饭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林场给职工食堂配备了一辆平板三轮车,专门用于买粮运菜。那天,我兴高彩烈的坐到了三轮车上,由德元“驾驶”着“专车” 驶离了魏家村。一路下坡,根本不用蹬,三轮车朝坡下滑行着,车速越来越快,路两旁的树木飞快的甩向了身后。待到了魏家村这条土路与卧佛寺南路交汇处,地势渐渐平缓些了,我们三轮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心情也没刚才那样紧张了,慢慢放松了下来。这时,三轮车驶上了佛卧寺南路,宽阔平坦的水泥路面由北向南延伸过去,公路两边的护坡上绿草茵茵,路上清静的很,很少有车辆和行人往来,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南辛庒粮店。</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人们的口粮全凭票证供给,一般来说都是定点供应。就是按照每人的户口和粮食关系的所在地,指定在一个固定的粮店按月供应每个人的口粮。我们魏家村造林队职工的口粮指定在南辛庒粮店购买。全队职工一个月的口粮总共算起来有四、五千斤,全要凭这辆三轮车往回运,一次顶多拉运四、五百斤,这装装卸卸的工作全要靠德元和我两人去完成,仅买粮这项工作每月就要耗去不少时间。</p><p class="ql-block"> 到了南辛庄粮店,德元拿着购粮本到销售窗口很快办好了购粮于续,于是我俩来到付粮处开始装粮。看样子,德元已经和粮店的人混得很熟了。那个年代的粮食供应不仅要凭票证才能购买,而且供应的粗细、粮比例也要严挌执行国家的规定标准。那时,粮店供应的白面是50斤一袋,玉米面45斤一袋。标准的面袋是粮食局统一制做的,袋子上印有红色标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物质极端匮乏,棉布也要凭布票供应,这标准面袋是用白布制做的,因此。这种面袋绝非人人都能轻易拥有,只有在单位团体开办职工集体食堂的初期,经过特批才能购买一定数量的标准面袋,用作周转使用。</p><p class="ql-block"> 周转面袋在购粮时,要经过粮店工作人员的严格检验,有破损或染有污渍的面袋将不予兑换。只能将面粉捅到自带的袋子里,这样,既加大了工作量,又弄得满身滿脸都是粉尘,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造林队食堂备有两个帆布口袋,每条帆布口袋可装200斤的粮食。遇到粮店不予兑换面袋时,就将面粉捅到帆布口袋中。</p><p class="ql-block"> 三轮车上装满了面粉,足有四、五百斤重,德元在前面吃力的蹬着三轮车,我在后面用力的推着,三轮车艰难的缓慢向前行进着。在卧佛寺南路这段公路上行走时,由于水泥路面比较平坦,行走起来还不算吃力,当驶离了公路,到了那段通往造林队驻地的土路上时,三轮车行走起来就相当费力了。一是路面坑坑洼洼,难以掌握三轮车的平衡,二是这段路是漫上坡,负重的三轮车每前进一步,我和德元都要付出艰辛的汗水。</p><p class="ql-block"> 在这段不算长的土路上,德元在前一只手扶着三轮车的车把,另一只手紧拽着车座子,两条腿用力的蹬踏着,整个身躯向前倾斜着,那动作就象是大河畔拉船的纤夫一样,肩扛手握着把紧绳索,吃力的拖着沉重的航船艰难的向前行进着。我在后面边推着三轮车边想,这买粮购菜,两个人还这么费力,以前德元一个人时不知他怎么把那一车车粮菜运回到造林队的?</p><p class="ql-block"> 走过了一段土路后,我俩已是汗流颊背。于是,我们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两人坐在了路旁,稍事休息。“以前这买粮购菜的事,你一个人是怎么往回运的?” 我指着眼前这段漫上坡的土路问德元。</p><p class="ql-block"> 哎,他先叹了一口气,“以前我常为这段路犯愁”,他看了一眼坑洼不平的土路,接着说“平时生产任务总是很忙,不可能由一线抽人帮你买粮买菜,只能在后勤人员中临时找个人来帮忙,后勤上就那么几个人,大多是女的,找个人还真难。这下有了你就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说着,德元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p><p class="ql-block"> 我猛然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德元: “这蹬三轮车好学吗?” 今天看到这一路上都是德元一个人吃力的蹬着三轮车,累的汗流颊背,有心想替换他一下,我又苦于不会骑三轮车,也就没敢言声,只能默默的推车。</p><p class="ql-block"> “只要会骑自行车,这蹬三轮学起来就快的很。” 德元轻快的回答我的提问。</p><p class="ql-block"> “自行车我倒是会骑,这学蹬三轮车的事,还得麻烦你教我呀。” 我深感由于工作的需要,这学习蹬三轮车的事已是刻不容缓,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骑三轮车,不能总是德元一个人这么卖力气,工作的重担要大家分担</p><p class="ql-block"> 当我俩把一车粮食拉运到食堂门前时,已是气喘吁吁,炊事班长刘德恒带领炊事班的几名花木兰,一起上手,很快就把粮袋全都搬进了库房。</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第一次领略了食堂管理员工作的艰辛。</p><p class="ql-block"> 吃完了中午饭,我就利用午休的间隙开始学蹬三轮。造林队地处西山,要找块平担的学车场地绝非易事。四十二级台阶下的空场虽不算宽阔平坦,也只得将就了。</p><p class="ql-block"> 我推出三轮车,骑到车座上,按照德元讲的要领,双于扶稳车把,两眼平视前方,双脚踩踏在脚蹬上,发力蹬踏,三轮车照直向前行进了有一、两米的距离,忽然车把不听我使唤的向左偏离过去。此时,无论我怎样扭转车把,力图纠正三轮车的前进方向,三轮车就是不向直行,只是以左后轮为圆心在原地转起了圆圈儿。</p><p class="ql-block"> 右手用力往回扭把!德元站在场边着急的大声朝我喊叫着。</p><p class="ql-block"> 按照骑自行车的经验,车往左偏,右手发力扭车把后,车子的前进方向就纠正过来了。按照德元的指令,我右手用力扭动车把,同时脚下使劲蹬着脚踏,三轮车仍然在原地转圈儿,就是不往前直行,几经努力都无法纠正过来。</p><p class="ql-block"> 我垂头丧气的下了车,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德元急忙上前给我讲解着动作要领。听完后,我再次上车继续努力。这蹬三轮车的技术一定要学会,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否则,工作将受到影响。</p><p class="ql-block"> 从那天以后,我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学习蹬三轮车的技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我终于能骑着三轮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行进了。要想达到得心应手,还须假以时日。</p><p class="ql-block">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我完全可以单独骑三轮车上路了。当然,这只限在魏家村附近,人多车多的地方是绝对不敢去的,只因为新人手潮。好在我们经长活动的范围大多是在门头村和香山一带,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卧佛寺南路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水泥路面宽阔平坦,公路两旁绿草茵茵。和现如今的车水马龙拥堵繁忙景象截然不同。记得有一次我独自一人蹬三轮车到香山停车场给在红山头干活的职工送午饭,去的时候很顺利,按时到达了香山停车场。大家吃完饭后,我收拾好勺子、铁桶、簸箩后,蹬上三轮车轻松的踏上归程。由于是第一次单独作业,来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现在送饭任务已经完成了,心情自然也就放松了。由香山停车场到卧佛寺路口,这段路虽然不很长,但是坡度却比较陡。三轮车驶上公路后,不用人蹬自已就慢慢的滑行起来,随着滑行的加速度,车子越滑越快,不觉耳边风声呼呼,及至将近卧佛寺路口的时候,我的行进路线应是右拐,这时才想起要减速,可是为时已晚,高速行进的三轮车在右转的过程中,一下子侧翻了出去,巨大的离心力把我由三轮车上抛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路旁。我忍着巨痛爬了起来,掸去了身上的尘土,还好,没有伤到哪儿,只是擦破了点儿皮。一看三轮车已倒在了十字路口正中间,簸箩、铁桶、勺子散乱的滚落在三轮车的四周。此刻,由于正值中午,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免去了当众现丑的尴尬,我赶紧走了过去,将三轮车搬了起来,还好,车子完好无损,随后又将散落四周的送饭家什归拢齐,垂头丧气的蹬着三轮车回了魏家村</p> <p class="ql-block"> 九</p><p class="ql-block"> 炊事班共有四人,班长刘德恒,是一位年近五旬的汉子。解放前曾在大饭店里做过“掌勺”,技术上绝对没有问题,可谓首屈一指。在刘班长的旗下有三名“花木兰”女兵。一名叫石春兰,由于年龄比我们这伙年轻人稍大一两岁,大家都亲切的称她“石姐”,另一名女将叫贾金娥,大家称她“小贾”,还有一名女将叫张淑英,身体又胖又墩实,脸膛黑里透红,显得非常健壮。有人背地里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麻雷子”,这个外号的由来我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情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那是1964年夏季的一个周末,下午早早下班后大家都提着林场给职工们分发的水蜜桃(是林场自产的),三五成群的步行到南辛庄47路公共汽车站,由那里乘车进城回家。那天,我和德元蹬着三轮车去南辛庒粮店买粮。那个星期天正轮到张淑英休息,于是她提着一挎包水蜜桃早早的等候在三轮车旁。</p><p class="ql-block"> 三轮车离开了四十二阶台阶,一路下坡,三轮车快速滑行着,张淑英坐在平板三轮上,双手紧紧搂着怀里装满水蜜桃的挎包,脸上喜笑颜开。当三轮车滑行出一段路程后,前方遇到了造林队的一群小伙子,都是准备到南辛庄乘47路车进城回家。人们看见我们的三轮车快速驶来,便不顾一切的追逐着往车上扒,由于车小人多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身强力壮的一个个攀上了三轮平板,力小体弱者被挤出车外,不甘心失败的人们爬起后继续:追逐着三轮车',不顾一切的向平板上蹿。坐在车上的张淑英哪里是这些小伙子的对手,混乱中被无情的挤到了车下,由于车速过快,在被甩下车的一瞬间,一个后仰一屁股摔坐到土路上,怀里紧抱着的一挎包水蜜桃也甩了出去,散落了一地。由于摔的过猛,人已仰倒在土路上。由于事发突然,三轮车又冲出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此刻,张淑英正倒坐在路上咧着嘴哭嚎着,眼泪顺着红润的脸颊流了下来,滚落到四周的水蜜桃也都滚成了土蛋儿,大家看着她那狼狈像,真象刚刚炸裂的麻雷子,难怪有人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简直太形象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张淑英扶了起来,再将滚落到四周的水蜜桃一个个拾回到挎包里,张淑英此时破啼为笑。于是,大家高高兴兴朝南辛庄走去。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各单位的集体食堂普遍没有机械化炊具,例如:现如今的馒头机、面条机、切菜机……。当年职工食堂的一切工作都要靠人工操作。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劳动强度最大的活路要数蒸馒头时兑碱揣面了,百拾斤发好了的面团兑进去碱水后,全要靠人力把碱水揉勻,再揉成每个二两重的馒头,每天要做出数以百计的馒头,每天这项工作就落在石姐和小贾的肩上,可想而知她俩每天的工作量比谁都大。她们从来没有怨言,只是默默的奉献着。</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身为班长通管全盘,本着让职工吃好省钱的原则,精心按排好每一天的伙食,每天还要订出各种菜肴的价目及数量。既要保证职工们吃饱吃好,也不能让食堂亏损或盈利过多,每天的工作很辛苦。其实,我们管理员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刘师傅都替王德元和我做了,我俩由内心敬佩刘师傅。</p><p class="ql-block"> 生活中的刘师傅没有什么嗜好,每顿饭的饭量也不大,只是每天晚餐时都要喝上两口,因此,我和德元出外采购副食品时,车把上总会掛个空酒瓶,每次一斤白干散酒,那是为刘师傅准备的精神食粮。刘师傅喝酒一般都在晚饭时才喝,中午从来不喝,怕影响下午工作。按照有关规定职工食堂炊事员和管理员是按月包伙,即:每人每月交纳10元伙食费,粮食标准按每人的定量全部交给食堂,就餐管饱随便吃,只准吃不准拿。刘师傳的打酒钱从来都是自己掏腰包儿,我和德元只是捎带跑下腿,由此可以看出刘师傅的高尚人品。</p><p class="ql-block">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炊事班的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这个时候刘师傅边喝着白干老酒,边给大家聊些炒菜技术方面的事,什么“溜肝尖儿” 这道菜应该怎么配料啦,火候应该怎么掌握啦。什么“滑溜里脊” 这道菜的芡汁应该怎样勾兑啦,喜欢芡汁多些的不能叫多,要说“把芡放宽些”,喜欢芡汁少些的不能叫少,要说“芡要窄些” ……。说起炒菜的讲究来滔滔不绝。刘师傅有时候也在我们面前偶尔露上一手,炒上一道美味佳肴,供大家品尝。实践证明,刘师傅并非枉谈,技艺确实超群,炒出的菜,色香味俱佳。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事情不可多得,因为这么做有多吃多占和生活特殊化之嫌。</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的家在京东大厂回族自治县,平时回不了家,单身住在林场宿舍里,就在紧靠伙房的一间小屋里。那时候为了工作方便,我也由职工集体宿舍搬了出来和刘师傅住在一起,在那间小屋里刘师傅没少给我讲饮食行业里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的管理员生涯就这样平淡而快乐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到了一九六四年的秋季,工作中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给我们工作带来了不少麻烦和烦恼。</p><p class="ql-block"> 按照场部的要求,各造林队的职工食堂帐目每月要定期向职工公布。那月,我结完帐后,发现当月伙食亏损将近200元。面对这个结果,我惊呆了。一个只有百拾号人吃饭的食堂,一个月的营业额满打满算不过2000元左右,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亏损了将近200元呢?亏损率竞达10%,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有关规定的界限。这怎么向大家交待呢?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子大了起来,我急忙把结帐的情况告诉了王德元。他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好像在想着什么,停顿了片刻后对我说:“先别急,咱们再把单据仔细的捋一遍,別是算错了吧?”。于是我俩又把每张单据和怅务的处理仔仔细细的由头到尾的捋了一遍,结果和我前面的核算结果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 面对着这无法接受的数字,两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真的都傻了。当天晚饭后,我把当月结帐的情况向炊事班全体成员进行了通报,以求得大家的帮助,分析原因寻找根源。由于刘师傅比我们年龄都大,工作经验又丰富,因此大家都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刘师傅。刘师傅略作思考,“根据我掌握的伙房这个月的流水情况,我觉得不应该赔,应该是基本持平。既便是有赢亏,也不会是这么大的数字。至于帐上为什么赔了小二百,我一时也说不上原因来,容我慢慢想想再说……”。</p><p class="ql-block"> 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第二天,王德元和我一起找到队长,把本月结帐的情况如实的向队长作了汇报。那时,魏家村造林队队长已不再是杨福林了,而是由程友担任。程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由南大荒苗圃调过来的。听说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也是抗美援朝渡过江的老干部了,是一名工农型的干部,给人的感觉平易近人,很容易接近。程队长听完我俩的汇报后,沉昑了片刻,然后极为严肃的说:“怎么可能呢?就这么个食堂,大家每天吃的什么,人人都能看得到,一个月竞然赔了近200元,不可能的事。”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给炊事班的人讲,这件事谁也不准往外讲,谁要是说出去谁要负责任。你们俩要尽快的查找出原因来,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全造林队的生产活动”。</p><p class="ql-block"> 由程队长那里回来后我和德元都吓傻了。两个刚刚走出校门涉世不深的青年学生,面对着眼前的难题真不知从何下手了,思来想去这事的解决还得依靠刘师傅。</p><p class="ql-block"> 中午的班后会上我俩向炊事班的全体成员转达了队长的意见。关于这月亏损的事谁也不准对外讲,谁要是说出去,谁要对后果承担责任</p><p class="ql-block"> 散会后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我们把刘师傅畄了下来,向他征求对策。刘师傅说:“为这事我昨天捉摸了一晚上,从每天主副时的供量和价格上看,是不应该有亏损……。难道是锅底漏了?” 刘师傅的这句话猛然惊醒了我俩,难道是食堂物资管理上出现了外漏现象?但再一细想,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炊事班的四名成员每人的人品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相信他们当中不会有人干这偷鸡摸狗的污秽之事。既便是有人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弄出去的呢?食堂的库房处在操作间的里面,要由库房走出去,必须经过操作间。上班时,炊事班的人都在操作间里干活,谁要是由库房里拿点什么东西,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操作间,要想不被人发现,根本办不到。下班后,库房和操作间两道门两把锁,真要是失盗了,可又没留下任何痕迹。库房里的物资要说比较值钱的和数量最多的东西就算是粮食了。近二佰块钱,就是白面也要弄出去十几袋(每袋面粉18元),十多袋的面粉就是好几百斤重啊,不留任何痕迹由库房搬出去,这怎么可能呢?况且,当年粮食凭票证供应,职工食堂都设置粮食帐簿,当月粮食核算结果并未亏损。</p><p class="ql-block"> 经过反复思考,刘师傅的“锅漏”推断很快被我们否定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果断的采取了防范措施。一是库房和操作间大门的钥匙由今天起要专人保管。二是每天出库的一切原材料都要认真过称并登记,包括燃煤也要过称登记。三是当天伙食当天核算,每天回收的饭票,当天晚饭后必须及时清点清楚,不得累推到第二天。</p><p class="ql-block"> 三项防范措施的出台给伙房的工作增加了不小的工作量,工作气氛也显得紧张多了。凡是有炊事班以外的人临时到伙房有个什么事,大家都象叮贼一样看着来人。每天晚饭后,我们伙事班全体人员边吃饭边总结这一天的工作,算算当天的伙食赢亏情况,再分析一下职工对伙食有什么意见没有。</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这样滞重的流逝着。对于上个月亏损的事,大家苦思冥想,终不得其解。这期间程队长经长催问查找上月亏损工作的进展情况。由于没有取得丝毫进展,看的出程队长对我俩的工作极为不满,只差没当面训斥了。</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我和德元都揹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思想压力大极了。那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经受的第一次磨难。数十年后再去回首那段往事,真的应该深深的感谢当时领导对我俩的信任,那时候领导从来没有表示过对我和王德元的不信任。用现在的话讲就是,难道你们两人的自身亷政建设就搞得那么好吗?那时候,人年轻没有一点社会经验,也不懂得贪污行为也会造成帐面上的亏损。程队长的年龄比我俩大出许多,社会上的一些事他要比我们懂的多,可当时他对我俩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信任。</p><p class="ql-block"> 又到月底结帐的时候了,在盘点库存材料时,为了保证数字准确,避免误差,我和德元亲自上手,能过称的物品一律过称,估计这月的伙食应该是略有赢余。上个月亏损的近200元直到现在还没找到着落,真头疼死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月结完帐后 ,帐面显示本月亏损与上月不相上下。面对残酷的现实我惊呆了!王德元惊呆了!炊事班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程队长更为惊呆!</p><p class="ql-block"> 亏损的事情明显的摆在那里,原因不在帐务核算上,也不在食堂日常管理上,肯定不是现金就是物资方面出现了巨大漏洞 。 如果说上月的亏损原因使人们如坠五里雾中,无从下手。那么这个月的事实告诉人们,连续的不正常的亏损原因不是前者而是后者。然而,这可恶的窃贼躲在哪里呢?人们真恨不得把这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窃贼立即揪出来狠揍一顿,方解心头之恨。</p><p class="ql-block"> 程队长考虑问题比我们更加全面,连续两个月亏损了三、四百元,这巨大的亏空拿什么去填补?场部拨给造林队职工食堂的周转金是有数的,连续亏损后留给可供周转用的资金也骤然减少,这势必影响了正常的周转。食堂工作出了问题,必然影响到职工生活,职工生活搞不好生产势必要受影响。这一连串的链锁反应,程队长考虑的不无道理,我和王德元听后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p><p class="ql-block"> 你们俩这段时间其他工作先放一放,集中精力把这幕后黑手抓出来!队长给我俩下了最后通谍。</p><p class="ql-block"> 那时侯,我俩真有一种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绝望感。刚刚步入社会不到一年的两个年轻人就遇到了这么一件挠头事,早知道遇到这种倒霉事,当初上学时不如考公安学校,先学会侦辑破案技能,也好应对今天这尴尬的局面。</p> <p class="ql-block"> 十</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饭后,炊事班的人员清理完操作间的卫生后,看看刘师傅的酒还没有喝完,大家给刘师傅打过招呼后就各自回宿舍休息去了。人们临走时刘师傅让她们把前面的灯都关掉了,为了节省点儿电费,偌大的操作间里光线马上暗了下来。此刻,只剩下靠近里面的面案上的那盏电灯还亮着,孤灯伴影,只剩下刘师傅一个人郁郁寡欢的坐在面案前喝着闷酒。也许,他觉得身为炊事班长,在食堂遇到困难时,他没能为大家排忧解难而苦恼。也许,他认为在这些年轻人面前自己身为长者,更没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使食堂摆脱困境而困惑。酒精在血液中燃烧着,热血呼呼的往头上涌。忽然,他看到一个窃贼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把库房里的面粉一袋一袋的往出扛,他情不自禁的把攥紧的拳头砸向窃贼的身上。你这个混蛋,可把我们坑苦了!猛然,眼前一激楞,窃贼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懊恼极了,原来刚才眼前的景象完全是幻觉,昏暗的灯火下,他的一只紧握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面案上。</p><p class="ql-block"> 就在刘师傅极为懊恼的时候,忽然,操作间的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道缝儿,紧接着多半个脑袋伸了进来。来人看屋里只有刘师傅一人,接着把整个身子也挪了进来。“刘师傅,借气管子用下,自行车带没气了,我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 说着就朝后面的库房走去。看来此人借气管子已经不止今天这一次了,早已是轻车熟路,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急忙揉了揉眼睛,从刚才的幻觉里回到了现实当中。他看清了昏暗灯光下的那个邋里邋遢的青年是烧锅炉的刘锁怀。</p><p class="ql-block"> 刘锁怀和我们一样,也是63年新招收来的林业工人,年龄有十七、八岁。由于给人的印象比较老实,领导把他按排在后勤组专管烧茶炉。茶炉不大,所以只按排他一个人来烧。主要工作量在担水上,水源在后山沟的石庵里,要一担一担的把水挑回到住地注入茶炉。这项工作在造林队里算是比较轻松的岗位,只是灰尘大,脏的很。造林大忙季节,工人们上山造林一般中午都不回来,这茶炉只需早晚各烧一炉就行了。所以刘锁怀一天当中有很多时间闲来无事,于是他就常常跑到食堂帮助炊事员们择择菜,烧火清炉渣,什么杂活粗活都干,遇开饭时间人手忙不过来时,他也主动帮助炊事员卖饭收饭票。因此,炊事员们对他的评价还是不错的。</p><p class="ql-block"> 刘锁怀的家在香山附近,离造林队驻地只有四、五里地的路程。由于他在后勤组烧茶炉,属于单兵作战,行动比其他职工要自由的多,有时晚上队里要是不开会的话,他就悄悄的骑自行车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再赶回来,不会耽悮工作。尽管这样做违反场方的有关规定,由于他工作性质特殊,也没人和他计较,只是瞒过队长不知道。平时遇到自行车带没气时,他就来借食堂的气筒给车带充气。打气筒是造林队的公有财产,放在食堂保管,平时谁要借用,给炊事员打声招乎,炊事员马上会由库房里取出打气筒供来人使用。由于刘锁怀平时与炊事班的关系处的都不错,他又经长帮助食堂干活,所以,他要用打气筒时,只要给炊事班的人打声招呼,自己就径直到库房去取,谁也没把他当做外人。</p><p class="ql-block"> 此时,刘锁怀早已径直进了库房。刘师傅的大脑猛然由酒精的麻醉中清醒了过来,这小子当着我的面儿虽然扛不出去整袋的面,万一是做个什么手脚?……。本来食堂的事就够心烦的啦……。刘师傅边想边站起身向库房的大门走去,就在他举目向库房里望去的一瞬间,眼前的情景令他惊呆了!</p><p class="ql-block"> 只见刘锁怀把手伸向了放在物品架上的存放食堂饭票的小木匣里,迅速的由小木匣里抽出了一沓子饭票,闪电般的掖进了他上衣兜里,然后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的打气筒转身准备往出走,这前后一连串的动作是那么烂熟。</p><p class="ql-block"> 就在刘锁怀转身准备往出走的一瞬间,刘师傅的身躯象一座大山挡住了他的去路。</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自行车没气了,家里我妈病了,今儿我得回去一趟。” 刘锁怀看到自己的罪行暴露,仍故作镇静的说着,就想由刘师傅的身边挤出去。</p><p class="ql-block"> “你小子今天干的事我全看见了,你他妈别再装傻!” 刘师傅怒目而视,气愤的心情已使得他变得语无伦次,话语中蹦出了几个脏字。在刘师傅威严目光下,刘锁怀彻底的瘫软下来。他清楚的意识到今天他是彻底栽在了刘师傅的手里了。不甘失败的本性促使他立刻装出了一副可怜相,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刘师傅的脚下,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啊,平日我花钱大手大脚,到了这月底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我一时糊涂才干下这事,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您不说出去,今天的事谁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我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我今天要是放了你小子,怎么对得起这百拾号就餐的职工?!怎么对得起我的炊事班长称号?!怎么对得起做人的良心?!”刘师傅此时怒火中烧,怎肯饶过这万恶的窃贼!</p><p class="ql-block"> “把饭票给我拿出来!” 刘师傅怒不可竭的吼着,刘锁怀耷拉着脑袋无言以对。“看来还要我亲自动手了?”,刘师傅边说边把手伸向了刘锁怀的上衣口袋。厚厚的一沓子饭票纂在了刘师傅的手中。人脏俱获!至此,刘锁怀彻底的哑火儿了。</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象押送俘虏一样把刘锁怀带到了食堂管理员办公室。此时,程队长正与王德元和我一起商讨食堂亏损之事,两个月的困扰把人整的疲惫不堪,面对当前的困局一筹莫展。</p><p class="ql-block"> 刘师傅一把将刘锁怀推到了办公桌前。刘锁怀像发了蔫的黄瓜一样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三人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p><p class="ql-block"> “正好,程队长也在这儿,你当着队长和两位管理员的面儿把你今天干的丑事说说!” 刘师傅朝着刘锁怀怒不可竭的吼着。</p><p class="ql-block"> 刘锁怀一语不发,头深深地埋到了怀里,此刻真恨不得地上能生出一道裂缝立马钻进去。也许,此刻他脑海正飞快的运转着寻找着对策。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今天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蒙混不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刘锁怀偷盗食堂饭票劣迹暴露后,我们炊事班的全体人员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压抑在胸中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食堂连续亏损的事情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p><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在管理员办公室,程队长当着刘师傅、王德元和我三个人的面儿,恨恨地把刘锁怀训斥了一顿,并责令他写出书面检查,彻底交待盗窃食堂饭票的劣迹。程队长把食堂饭票失盗的查证落实任务交给了我和王德元。按照队长的要求,第二天晚饭后掌灯时分,刘锁怀拿着一份写好的检讨书走进了管理员办公室。三人相对而座,刘锁怀递上了检查材料。我和王德元先后流览了一遍,给人的感觉是避重就轻,就事论事,对所犯的错误认识不深刻,没有触及思想根源,敷衍了事,企图蒙混过关。最令人失望的是:检查中只承认了被抓的那一次,其余只字没提。照此推算食堂连续两个月亏损的数百元亏空,还是没有找到着落。“你到食堂偷盗饭票总共有几次?每次得到了多少钱?” 王德元首先向刘锁怀发问。对于王德元的发问,刘锁怀一语不发,头深深的低向了双腿的膝盖部位。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刘锁怀仍然一语不发。</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魏家村造林队三级平台上所有房间的灯光都早已熄灭,劳累了一天的林业工人们此刻早已进入了梦乡。三级平台上只剩下管理员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灯光……。查证落实工作卡了壳,刘锁怀只承认昨天被捉到的那一次偷盗行为。除此之外,无论你怎么发问,他就是一语不发,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查证工作无果而终。打发走刘锁怀,王德元和我继续商讨着应对办法。两个刚刚走出学校大门不久的青年学生,既没有社会经验,也没有工作经验,当然也就拿不出什么好的应对办法来。最后商讨的结果是:从明天开始,我们俩人采用轮换制,展开车轮战。一人给刘谈话,另一人抓紧时间眯瞪一阵儿,做到歇人不歇马,消耗刘的精力,待到他体力不支的时候,不信他不交待问题。当年的我们也只能想出这种笨办法了。究竟效果如何?还有待到实践中去检验。对策想好后,我俩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宿舍睡觉去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傍晚,查证落实工作第二回合打响。刘锁怀依然死鱼不张嘴,时间在双方的僵持中流逝。到了后半夜,瞌睡向人们袭来。我和德元轮换着睡上一小会儿,车轮战的效果逐渐显现出来,阵阵瞌睡袭来,刘锁怀开始有些招架不住,频繁的向我们索要香烟,一支接一支的猛吸,以期驱赶瞌睡。为了完成查证落实工作,那段时间,我和德元没少给这小子往进搭香烟。尽管瞌睡连连,第二回合的较量刘锁怀还是扛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天亮后,我们继续督促他烧茶炉。往小白塔给上山职工送午饭时也把他叫上,以期消耗他的体力。往小白塔送饭,山高路远,是个艰辛的活儿,再加上连续熬了两个通霄,体能早已透支,两副装满饭菜的铁桶担子,三个人轮换着挑。一路上,刘锁怀总是抢着挑,这到不是他体力充沛,而是深感自己犯有严至错误,借此机会想表现表现自己,带有将功续罪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就这么折腾,几天下来,刘锁怀身心疲惫终于撑不下去了,开始交代了他偷盗食堂饭票的全部过程……。</p><p class="ql-block"> 两个多月前的一天,趙福堂找到我,他教唆我偷食堂的饭票,弄两钱花花。并且说,你经长帮食堂干活、卖饭、收饭票,有这个便利条件,他们(指炊事班的人)不会注意到你。刚开始时我不願意干,因为我知道他是有名的“佛爷”,在公安局掛过号,不是好人。后来他一个劲儿的撺掇我,我经受不住他的诱惑,伸出了罪恶之手。偷完第一次,心里很害怕,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一切平静,觉得没事,胆子就越来越大。偷来的饭票我都借给周围的同事了,特别是到了月底,特别好出手,到月初发了工资让同事还给我现金,这样一倒手,饭票就变成了现金。这兑现金的事开始趙福堂说他办,可他名声不好,再缺钱也没人找他借。</p><p class="ql-block"> 根据刘锁怀交待的事实,我们分别找相关人员查证落实,帐面亏损数额与失窃饭票数字基本吻合,至此,职工食堂亏损一事终于画上了句号。刘锁怀所盗饭票的退赔工作将由其工资中分期扣还。他的工作也由后勤组调出,安排到班组参加上山劳动。</p><p class="ql-block"> 趙福堂是教唆刘锁怀盗窃饭票的始作俑者,正是他把刘锁怀拉下水的。这个因为盗窃曾经几进几出公安局的“老贼”,在后来一段时间里,有一次因在南辛庒盗窃商店售货款时,被售货员发现后当场抓获并扭送到香山派出所,后被判刑送至天堂河劳改农场强制劳动改造。服刑前,公安部门将趙福堂押解到魏家村造林队,在大会议室里召开了公判大会。至此,趙福堂落得应有的可恥下场。全体职工一片欢呼!公安部门为我们魏家村造林队除了一害。</p><p class="ql-block"> 食堂亏损一事,对于我和王德元的教训是深刻的。由于缺乏管理经验,暴露出管理流程中存在的漏洞,给坏人有机可乘。这就要求我们要不断学习专业知识,提高管理水平。这次亏损事件是我参加工作后,步入社会遇到的第一道难题,第一个坎坷,经历了这场磨难,使我变得更加成熟,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遇到任何艰难险阻,我都会不畏艰难,勇往直前。</p> <p class="ql-block"> 十一</p><p class="ql-block"> 当年管理员的工作绝大部分时间用在外出采买上,买粮、买油要凭粮本到指定的南辛庄粮店去买。蔬菜及副食品到南辛庄、门头村和香山供销社可以买到。造林队的办公用品一般都到香山供销社去买,因为那里的文具品种比较齐全。隋着频繁的交往,我们与各地的商店售货员也相继熟识起来。由卧佛寺路口到八大处的公路,当年叫“卧佛寺南路”,上世纪六十年代这条公路上没有公共汽车,路上也很少见到机动车,就连自行车和行人也寥寥无几。平坦的水泥路面,公路两侧护坡上绿草茵茵,西望,是连绵起伏的巍巍西山,东望,是缓缓倾斜的平原,远方有玉泉山、佛香阁、昆明湖、北京城……。近处紧靠公路一线是大片大片的果园,鳞次栉比由北向南延伸过去,望不到尽头,风景美极了。清静的环境为我提升三轮车骑行技术提供了广阔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蹬三轮车的技术得到了长足进步,这也为我们的采买工作提供了更多的选择空间。象买粮这样工作量大消耗体力的笨重话儿,就必须两个人共同完全,购买蔬菜及办公用品等较轻的活路,两个人就可以分头进行,工作效率得到了提升。</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三年我们的国家刚刚走出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一些生活必须品还是极端匮乏。特别是粮食定量,管理部门控制的相当紧。每人每月都有核定的口粮标准,粮店按定量供应口粮。初入林场的青年职工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加上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人人饭量大增,定量的口粮根本不够吃。这一问题在北京市属的八大林场职工中普遍存在。因此引起了市林业局领导的高度重视,为了保证林业生产正常进行,为了青年职工的身体健康,由市林业局出面向粮食管理部门提出申请,要求提高林业工人口粮供应标准。经市粮食局派员到各林场现场调查、并亲自爬山体验后,报经万里副市长批准,给全市林业职工普遍提高了粮食供应标准。调整后,男职工每月48斤,女职工每月45斤。这一举措在困难时期确实不简单,在物质极端匮乏的上世纪六十年代,要想提升口粮标准,在当时可谓天方夜谈,真比登天还难。我们林业职工的口粮标准能够得到大幅提升,这充分说明了党的各级领导对发展林业事业的重视和对青年林业职工的爱护。这是林业局领导为职工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只有努力工作把林业生产搞上去,以报答林业局领导对我们的爱护和关怀。</p><p class="ql-block"> 职工的口粮标准提升后,职工吃饱的问题解决了。各造林队的领导也开始抓改善职工伙食工作,要让职工不仅能吃饱还要能吃好。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职工食堂没有任何炊事机械器具,一切全凭手工操作,炊事员每天的工作量相当大。当时能够让职工吃上一顿烙饼或是面条就算尽到最大努力了。说到吃面条,让一百多人都能吃上一顿炸酱面,靠人工擀面条,就是把炊事员累死也难让大家吃满意。唯一的办法是找有加工切面的地方去加工面条。经多方打听,得知在西苑靠近中直机关的地方有一处加工切面的作坊,于是我和德元就截长朴短的来西苑加工面条。这活路倒不是很累,就是要起早儿,还要把握好时间,否则,将影响职工按时开饭。一般加工切面时,头天晚上就要将面粉称出来装到面袋里,第二天五点左右就要出发,春秋季节还好,到了冬季,披星戴月就要啓程,天寒地冬,那滋味真不好受。我和德元一人蹬三轮车一人骑自行车,由魏家村出发一路下坡,早早到达西苑切面加工点,办理好加工手续后,我俩再骑车返回到颐和园,在东宫门北侧有一家早点铺,那里只供应包子和粥。由于时间尚早,店里只有我和德元两名食客,坐在餐桌前,隔着玻璃窗望着窗外的街景,街道上冷冷清清,路灯闪着昏暗的光亮。吃完早点,稍事休息,骑车返回西苑,切面加工好了,过称装车,我俩开始返程。回去的路一路漫上坡,三轮车的负重比来时略有增加,因此,比来时要艰难多了。用一根绳索把自行车和三轮车连接起来,两人同时发力,艰难的向前行进着,待返回到魏家村时,两人已是汗流颊背。</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每当我游览颐和园时,透过餐饮店的玻璃窗(那家早点铺如今改成餐饮店)望着店内人头涌动的众食客,当年我们进餐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由于食堂管理员这工作离不开采买,当时造林队给食堂配备了一辆三轮车和一辆自行车作为运输工具。因此,我的自行车和三轮车骑行技术有了极大的提高。不具备较好的骑行技术,你就无法完成组织交给你的工作任务。在繁琐的采买工作中,我还有过一次赶着毛驴车买菜的经历,至今深深的印在我的记忆中。赶驴车的经历对于农村长大的孩子并不算什么难事,但对于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我来说,却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难事。</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骑自行车到位于四王府的场部办理一些事情,返程时顺路到香山供销社买一些办公用的文具。香山供销社文具柜台的售货员叫尹定文,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家住在东冉村,和我们一样,是一九六二年中学毕业后分配到香山供销社工作的。她和我们林场的杨秀岚一样,曾被评选为北京市劳动模范。当年北京晚报曾经在头版报导过她的先进事迹,因此,我由内心很敬佩她。那天她给我拿完所购买的的文具后,热情的对我说,他们蔬菜部刚进来一批新鲜蔬菜,你不给你们食堂买些?于是我又到供销社后院买了一大筐菜。由于筐太大自行车带不了,我就想向他们借一辆三轮车,蔬菜部的那个哥儿们说三轮车出去了不在家,要不我们这里有一辆小毛驴车正闲着,你拿去用。说着把我带到驴棚前,那头小毛驴浅灰色的皮毛,比一般常见的毛驴矮小了许多,矮小的小毛驴看上去十分乖巧可爱。但是,我还是不敢用牠,万一路上牠不听我的指挥,到处乱跑,闯下祸怎么办?要是牠再跑丢了,我还得给你们赔驴。那哥们听过我的话之后说,这小毛驴特老实听话,绝不会乱跑,你用用就知道了。说着就牵驴套车,把我所购蔬菜搬到车上,又顺手拿来一个大木箱放在靠近车辕的位置上,然后简单的教我赶驴车的方法,如何叫走、叫停、叫左转、叫右转及刹车的方法。虽然我很害怕,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只得如此了。我傻乎乎的跳上驴车,按照那哥们的指点,端坐在那个空木箱上,左右两手各持一根缰绳,“嘚”的一声喝令,小毛驴拉着小车出发了。一路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单怕小毛驴和我犯刺儿,不听我使唤。走出一段路后,看看相安无事,我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了。于是我试了一次叫停,小毛驴果然乖乖的停在了原地。我再发令叫走,小毛驴又拉着车向前走去。此时,我心踏实了许多,坐在木箱上的我,手握缰绳,观赏着公路两侧的美丽风光。四、五里地的路,不一会儿就到了魏家村。我把驴车叫停在食堂门前的小路旁,朝着食堂操作间大吼一声“快出来搬菜!” 三名花木兰闻声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由操作间里跑了出来,当看到驴车上的我,三名花木兰既惊讶又好笑的望着我,问我由哪儿弄来的驴车?你怎么把牠赶回来的?我向她们说明了原委后,她们边搬菜边笑着说“你真是傻大胆……。” 是啊,我这个傻大胆还得赶着小毛驴车返回香山,给人家供销社还车去。</p> <p class="ql-block"> 十二</p><p class="ql-block"> 从1963年秋季走进西山试验林场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光,这期间在这个朝气蓬勃的集体中我结识了不少年轻友人,他们也和我一样,经历了市委党校的培训学习,由起初的思想低落,不安心林业工作,到觉悟提高,思想升华,乐于从事林业工作。在经历了各种劳动的磨练,大家的身体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壮了,经历了西山林场组织的福寿岭雨季造林大会战和石景山整地大会战,经历了市林业局组织的永定河秋季造林大会战,人们的思想得到了升华,更加热爱林业事业。这批年轻的林业工人正在用他们辛勤的双手,给京郊大地绘出一幅美丽的画卷。他们为了实现“要把荒山变成花果山,要给祖国披上绿衣裳。” 的豪迈誓言而不懈努力着。就在大家齐心协力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场谁也没有意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这刚刚稳定下来的林业职工队伍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掀起了一波狂澜。</p><p class="ql-block"> 1964年岁末,按照林业部的部署,为了加强黄河中游水土保持工作,改造生态环境,拟由北京市属各国营林场抽调一批青年林业工人,充实到甘肃、陕西两省水土流失严重的区县基层林业部门去工作。调出地以工人调出,调入地按干部使用,以工代干半年后转为正式干部。</p><p class="ql-block"> 按照林业部的文件精神,北京市林业局立即作出具体部署,由市属八大林场、四大苗圃职工队伍中抽调数百名林业工人到甘肃、陕西两省各县的基层林业分站去工作。西山试验林场接到市林业局的相关文件后,立即以造林队为单位向全体职工传达市林业局的文件精神。一石激起千层浪,宁静的魏家村小山湾立即沸腾了。当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人人奋勇当先,积极响应党的号召,纷纷向党表决心,踊跃报名要求参加大西北的林业建设。那些天,魏家村造林队的三级平台上贴满了青年工人们用大红纸书写的决心书,那场面感人至深。随时随处都能听到、见到人们谈论着关于调动职工支援大西北林业建设的事。</p><p class="ql-block"> 离春节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可能是为了稳妥的完成人事调动工作,陕西省林业厅人事调干处已派出两名干部到北京来接人。这两名干部一名叫徐德碌,另一名叫张振华,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后来我们到陕西后才知道,徐、张二人并非是陕西省林业厅的工作人员。徐德碌是陕西省榆林地区治沙局的业务干部;张振华是陕西省渭南地区林业局的业务干部。陕西省林业厅为了便于这次北京调人工作,临时借调使用的)就在各造林队的职工热火朝天的踊跃报名之际,陕西省林业厅的徐德碌和张振华也悄然的住进了位于四王府的西山试验林场场部。</p><p class="ql-block"> 徐德碌、张振华代表陕西省林业厅与林场相关领导就职工调动一事进行了磋商。经过协商就有关问题达成一致:首先确定调动人数和选人标准,被调人员名单确定后,按照陕西省的要求分配到水土流失严重的五个地区,每一名调出人员具体分配到哪个地区,由西山林场遵照陕西省林业厅确定的名额做出决定,陕西省来京的调干人员不参与此项工作。被调职工到达陕西各地区后,地区向下辖各县人员再分配时,由各地区业务主管部门决定,西山林场不再参与意见。</p><p class="ql-block">由于绝大部分职工积极支持援陕调动工作,因此,调动工作进展很顺利,场部很快就决定了72名调出人员名单。1965年元旦过后,在魏家村造林队大会议室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程友队长根据场部的决定,宣布了调出人员名单。魏家村造林队共调出21名职工,名单如下:</p><p class="ql-block"> 刘金方 曹平平 刘广平 刘凤英 王临胶 </p><p class="ql-block"> 刘宝玉 郑永新 董玉信 高中旺 王学谦 </p><p class="ql-block"> 曾铁力 苏书彦 胡晓玲 张胜月 崇玉茹 </p><p class="ql-block"> 张致远 李振清 李振国 孙玉英 马淑玉 乔双玲。</p><p class="ql-block">名单宣布后,走的和留的职工心里都坦然了。按照北京和陕西双方的协议,经西山林场领导研究决定:被调人员到陕西后,按下列方案分配到各地区:1.魏家村造林队的调出人员分配到延安地区。 2.三家店造林队的调出人员分配到榆林地区。3.卧佛寺造林队的调出人员分配到渭南地区。4.黑龙潭、黑石头造林队的调出人员分配到咸阳地区。5.福寿岭造林队的调出人员分配到宝鸡地区。按照上述原则对少部分人员进行了微调。</p><p class="ql-block">名单宣布后,林场给我们调出人员每人放了两天假,要求7日晚饭前必须返回造林队,8号上午的火车开赴陕西。</p> <p class="ql-block">  七日傍晚,调出人员陆陆续续的返回了魏家村。</p><p class="ql-block"> 我由47路公共汽车南辛庄站下了车,沿着卧佛寺南路朝魏家村走去。苍茫的暮色宠罩着逶迤西山的倩影,乌蓝的夜空升起了一轮明月,那景色美极了。望着眼前的美景,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月是故乡明”,望着眼前这片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土地,一种眷恋之情油然而生。明天,我就要远走天涯了……。</p><p class="ql-block"> 七日晚,晧月当空。魏家村造林队的三级平台上灯火通明,欢送晚会在大会议室里举行,文艺队献上了精彩节目。最后还放映了电影《延安游击队》 欢送晚会持续到很晚才结束。那一夜,无论是走的还是留的,大家都难捨难分,彻夜长谈,一夜无眠。</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在魏家村造林队四十二级台阶下,在程队长主持下,魏家村造林队全体职工为支援大西北林业建设的二十一名青年举行了简短的送别仪式。一月的北京,寒风凛冽,天寒地冻,万物凋零,只有南山山麓上的侧柏林给这小山湾凃抹出一片葱翠。宁静的小山湾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由职工代表为二十一名援陕人员每人胸前佩戴上了一朵大红花。随后林场的吉尔卡车载着我们驶向了北京站……。</p><p class="ql-block"> 九时刚过,北京站一楼东候車厅里已拥满了送行的人们,市林业局李莉局长也赶来为援陕职工送行。援陕职工的亲友们冒看凛冽的寒风陆陆续续赶到北京站,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依依不捨的作着临别前的交谈。</p><p class="ql-block"> 母亲和二姐由家里赶来为我送行。在候车厅里我看到母亲不止一次的背过身去偷偷的抹眼泪,我的心不禁一阵阵酸楚,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快到进站时间了,我怕母亲承受不了离别一刻的痛楚,劝母亲就不要进站了,母亲在二姐的陪伴下,依依不捨的离开了候车大厅。那一刻,泪水浸湿了我的双眼,我的心里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 十时二十分,月台上骤然响起了急促的电铃声,叮铃……叮……铃……铃……,北京开往西安的79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月台上的车站工作人员急忙劝阻着送行的人们退到白色安全线以外。隨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开动了。车厢里的人们全都涌到了靠近月台一侧的窗口旁,探出头去,寻找着各自的亲朋好友。月台上送行的人们像潮水一般,随着列车前行的方向奔跑着,追逐着,涌动着,人人伸长了脖子寻找着各自的目标,想再多看一眼自己的亲朋好友。人们呼喊着,哭泣着…… 生离死别的悲情充满了月台上空。车厢里的我们恸哭一片,泪水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列车朝着东方驶去,在驶出一段路程后,向右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列车随即转向南行驶。一片片房舍、树木、街道市井、公共汽车,路上的自行车和行人…… ,一幕幕飞快的甩向了车窗后。龙潭湖冰封的湖面和光秃的树影枝干一闪而过……,永定河、卢沟桥的石狮也飞快的甩向了车窗后……,北京城渐渐的淹没在远方的烟波云雾之中了……。</p><p class="ql-block"> 列车飞快的向南奔驰,载着72名青年驶离了这片生养他们的热土,告别了他们的亲人,告别了他们的故乡。带着党的召唤,带着远大理想,奔向了遙远的大西北,奔向了更为艰苦卓绝的远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3年5月31日 於北京</p> <p class="ql-block">  1999年7月13日重游西山林场老同志纪念林。雨后西山,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山坡上森林茂密,芳草凄凄。沿着林间小路,来到 “绿痴亭” 前。忆旧抚今,感慨万千,欣然命笔。</p><p class="ql-block"> 《西山怀旧》</p><p class="ql-block"> 西山巍巍云悠悠,</p><p class="ql-block"> 夕阳林里故人游。</p><p class="ql-block"> 当年战天斗地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亦真亦幻浮心头。</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