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葡萄

平湖秋月18224551

时下，正是葡萄成熟上市的季节，那色泽鲜艳，晶莹剔透，颗粒饱滿的葡萄，吸引着过往人们的眼球，无不使人垂涎欲滴，速享口福。

超市里，新鲜的“户太八号”最受人们的青睐，市场里的小商贩摊位前摆滿了一串串硕大而新鲜的葡萄，路边推着车子的乡下人筐里滿载葡萄沿街吆喝着，过往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到跟前选购。

瞧见这一切，几十年前的一件关于葡萄的故事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日，刚改革开放不久，适逢是一个星期天，我骑着自行车带上两岁多的女儿出去，刚到东木头市，看到有三五人围着一位卖葡萄者在讨价还价，出于好奇，我便下了车子，让女儿在车旁等我。挤上前一看，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戴着一副瓶底厚的近视眼镜，穿着一件肩膀上打了一块补丁但很干净的白色的确良短袖，文质彬彬，地上放着一个用籐条编织的筐子，放滿了晶莹剔透，颗粒饱滿的新鲜葡萄，串串葡萄，紫脆欲滴。

因跟前这几位女士讨价还价，卖者用地道的关中口音说：“这是自家院子种的葡萄，平时在村小学给学生上课忙没时间，今天星期天，抽空出来卖，贴补些家用。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和正上学的孩子，天不明就起来挑灯帮我摘葡萄，我赶了几十里路才到这里，这是”巨峰葡萄”很甜的，大家先尝后买，帮帮忙，谢谢！”他拘谨的说道。哦，原来是位乡村教师！

我蹲下品尝了一颗，口感甘甜，顿感香心沁脾。巨峰葡萄，特点是颗粒大，颜色黑紫，水灵灵，象一颗颗紫色的珍珠，吃起来，酸中带甜，甜中带香。我便问：“多钱一斤？”“八毛，”旁边一位女士说：“八毛贵了吧！”我随口说：“八毛不贵，物有所值，来我买一串！“那几位女士便不吭声了，陆续挑选起葡萄来。

我拿起一大串，这位教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我一下，便迅速拿起秆称一称（那时没有电子称）他把称称的高高的说：“二斤半，两元整。”正当我把葡萄放进包里准备付钱的一瞬间，几个城管冲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不由分说端起装葡萄的筐子放进执法车开走了。前后不到一分钟，弄的人们措手不及，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位教师束手无策，愣了一下，赶快追了上去。

钱没付，怎么办？我心急如焚，其他几位女士手里还拿着葡萄没有过称。情急之下，我请其中一位女士帮忙照看着女儿，便骑车去寻找这位教师。我骑车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也无踪影，心情沮丧的返回原路。其他几位女士已拿着葡萄走了，帮忙照看女儿的女士在等我。我问她怎么办呢？她说：“这是人家城管在执法，咱也没办法走吧。”此刻，我心中一直不是个滋味。

回到家，取出沉甸旬的葡萄洗好放进盘子，摘下一颗放入嘴中，食之无味，感觉也没那么甜了，心中也是酸酸的很难受。我心想，我未付的两元钱，那几位女士拿走的葡萄未付的钱，还有城管收走的葡萄，足以缓解教师家中的一些生活困难吧，但他今天往返徒劳，分文末收。全家人今天的辛勤付出没有一点收获，全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想到他年迈的父母，正在上学的孩子，我焦心苦虑，一直不能释怀。

怎么办呢？从那以后，稍有时间，我便去那条街的附近转转，试图找到这位教师，得到良心的安宁。可都市人海茫茫，到那里去找啊？

每当我看到卖葡萄的小贩或是在超市里看到葡萄，我就会想起这件事，心中很酸楚。想到这位教师清贫的生活、年迈的父母和正在成长的孩子，还有他的学生，他肩负重担却默默无闻的承受着这一切，想到这里，我潸然泪下。一直寻找，一直无果。

时光变幻着每个季节。翌年，夏的气息轻柔嫣然了城池，铺滿了斑斓的明媚，勃勃生机随风飘然。又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超市，农贸市场又摆滿了晶莹剔透，颗粒饱滿的新鲜葡萄。这些，又一次触及到我的心灵，继续找这位辛勤，善良的乡村教师。我深信，只要下功夫，奇迹总会出现的。两元钱，现在看来没什么，可在当时，真是非同小可啊！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天早上我骑车在上班的路上突然眼前一亮，我竞然看到这位我寻找已久的教师，我兴奋不已，急忙到他跟前，只见他还是戴着那副高度近视眼镜，洗的发白的肩上带补丁的白短袖，不同的是戴了顶麦杆编织的草帽和一个竹筐，筐里装滿了紫色的葡萄，上面还覆盖了一些葡萄叶子，看来还没开张。

我怀着崇敬而激动的心情问一声：“老师您好，您还记得我吗？”他定晴看了看我摇摇头说：“不记得”，我说：“老师，您让我找的好苦啊！去年在东木头市城管收了您的葡萄，我还没来得及给您付钱呢，我找了几条大街小巷都没找到您”，我拿出了钱双手递给他。他连忙摆手说什么也不要，并说：“事情都过去一年了，难得你还记得。”我说：“迟到一年了，终于让我如愿以偿了，否则，我会一直良心不安的”。

我对他说：“您不要在街上叫卖，为了避免无证经营被没收，到农贸市场找处摊位，也不用提心吊胆，卖着也放心”。于是，我将他领到农贸市场，市场里各个摊位上的农副产品，五颜六色，琳琅满目，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我帮他找到一处合适的摊位，并替他交了摊位费，拿着交费票对他说：“您把票收好，一会儿要检查，您在这里卖葡萄，这儿人流量多”。

他从兜里掏出钱给我摊位费钱，我摆手说不要，就当我一年来对您弥补的损失吧。这时好多人围上来要买葡萄，我便说：“您快忙吧，我上班去了，再见”！他连说：“谢谢，谢谢”！

我祝他今日好运，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如释重负，一年来，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良心得到了安宁。

时隔三十多年，这位善良，勤劳，默默耕耘的乡村教师，现也古稀之年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他一定过的很幸福吧！此时，我浮想联翩，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一首诗：绿叶繁枝茎节长，浓阴靓影掩西厢。抚琴端坐长廊下，一架葡萄滿院香。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葡萄架下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一杯清茶，散发着淡淡茉莉花的清香，一位白发老人，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一手捧着书，一手摇着一把芭蕉扇，聚精会神的认真阅读。旁边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几只蝴蝶飞来飞去，还有几只小蜜蜂落在花朵上正在采蜜，嗡嗡嗡，它们仿佛在告诉人们这位辛勤园丁晚年的幸福生活，歌颂着园丁励志的一生和刚直不阿精神的传承。

我衷心祝福这位善良，勤劳的老教师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二零一九年八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