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事

系舟山曦光

蜂事 序曲

　　家住开发区桃李苑，学校教工宿舍，有两栋六层高雅楼房。我住南楼，五层，断桥夹层玻璃窗户，三室两厅一卫，一家四口居住，宽敞有余，供水、供电、供气、供暖，冬暖夏凉，怡然雅居。闲暇时，坐卧随心，看看书，写几首小诗，发在文学、文化朋友圈，点赞者、美评者众多，何其美哉。暑假里，倚南窗，窗含逶迤南山向东南远去，古雅老城已经被一栋又一栋十几层高楼挡住，实为遗憾。伫立北窗口，小院中月季红粉斗艳，木槿逸枝飘来雅香，宜人眼耳，诗意盎然。

小儿淘气，写作业时而认真，时而马虎，字写得难叫人观瞧。关于字写得东倒西歪，他的语文老师一再提醒，也曾让他跟书法老师指导练习，还是效果甚微，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过，儿子并不是一无是处。他脑子好使，做数学题往往笔下有神，应用题、巧算题总有新奇做法。朗诵文章满口普通话，京腔京味，读起来童声绕耳，讨人喜欢听，得到语文老师的多次夸赞。背诵古典诗文，往往三遍已知大概，五次诵读生情，那个本事，让他姐羡慕不已。

昨天中午，我正睡午觉，小儿在手提电脑上看动画电影，偶然发现阳台外背阴角落有一处风景，惊得他招呼我一同抬头观望。虽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近乎球状的蜂窝吊在檐角处，十几只细腰蜂簇拥地扒在倒过来的蜂窝顶端，头上触角一晃一晃不停地动，振翅欲飞。

我为小儿的发现而高兴，迅即拿起手机，准备拍照。谁知儿子逞能，抢在手中。在儿子颤抖的手平稳后，拍下几张或清晰或模糊的照片，经过筛选，存入照片库，并写下文字，做为对儿子发现的奖赏。

梦回童年

　　每逢轻捷的细腰蜂在阳台上落脚，或作窠或憩息，我静静观赏，凝神发呆，心空升起插翅的时空奇鸟儿，载我悠然飞向逝去的童年乐园。

春末，缤纷灿烂、馨香入鼻的花草间，我追逐白、黄、黑、花逗艳采花的蝴蝶，捕捉沾满花蕊酿造生活的蜜蜂。入夏近伏时，村中的井台小池边，村外浇地的池沟边，捕捉汲水衔泥的细腰蜂或蜜蜂，轻挤蜂尾毒刺，系线牵着蜂儿，瞧着蜂儿带线沉重地飞翔。

玩蜂最久的，是入秋后的白露时节，将近半月二十天，榆树槐树粗壮身杆上，架电线的木杆水泥杆上，房檐椽头，成群结队的红牛马蜂、白头蜂儿（又叫白露），在热辣辣的阳光中飞起落下，晾晒自己的矫小的身躯。这时候，正是放学的中午，三三两两的男孩女孩，有的围着榆树仰望，有的手拿着长木杆轻轻敲打捕捉无毒刺的白头子蜂儿。胆子壮的孩子，攀梯上房，爬在屋檐檩头或椽头，瞄准暗黑红的白头蜂，迅速一落，轻一扣，白头峰成了孩童们的玩伴，装入有细孔瓶盖的瓶中，看蜂儿活动，听蜂儿歌唱。

孩童们不怕脏了手，不怕伤了脚、蹭破皮，在毒辣辣的骄阳下，汗水从头上流了一脸，用满是土的衣袖一抹一擦，变成了大花脸，相互一瞧，笑得前仰后合，赶紧跑到就近的人家洗一把脸，继续乐此不疲的事儿。饿着肚子也乐呵，开心。

最悲伤的，莫过于被蜂蜇着后的狼狈时候。春末，蜜蜂蜇一下还好处理，肥皂水一洗，或碱面子一抹，一个时辰，中午睡一觉后，肿红处即散去。细腰蜂轻易不蜇人，一旦蜇了以后，那个疼劲真让人吃不消，不过劲过了，肥皂水或碱面子也能消毒散肿。最可恼的是，秋后白露时节，中午被红牛马蜂蜇了以后的痛苦，我是深有体会的。

记得那时奶奶还活着，我上小学三年级。也是白露时节，那天真不走运，白头蜂少得可怜，我爬在屋檐左瞅右瞅，瞧不见暗黑红色的白头蜂儿。也许太累眼花了，也许盼望心切，脑中产生了幻觉，居然，一对蜂儿落在檩头上，我出神地望见，伸出满是尘灰的小手，一扣，两只蜂儿被我扣住了。谁知手心一疼，下意识地张开手，一只蜂儿冲上我眉心，只一碰，就疼得我几乎从房上摔下去。

手心的疼不怕，怕的是眉眼肿得几乎睁不开眼。接下来，一星期七个难熬的日子，呆在家中，每天让奶奶用肥皂水轻轻擦抹脸颊，坐在我身旁，用平时从来没有的严肃口气问我:“看你还敢不敢疯扑？”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当然，这七天是感受奶奶呵护的温馨七天，我好怀念她老人家。

捅蜂窝

　　奶奶对我特好，新做的好吃的总让我多吃三两口，对我的贪玩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助长了我探险自然的胆量。

我敢去齐腰的渠水中游泳，敢到水草少时有马鞭（水蛭）戏水的沟渠中捞鱼，敢去蛇出没的草丛中逮蛐蛐儿、板担坡（学名蚱蜢）等昆虫玩耍，喂猫，喂鸡。而最胆大的举动，莫过于敢捅蜂窝，品尝蜂窝中的蜜饯。

捅红牛马蜂窝，应该选初夏、仲夏马蜂即将繁殖时候，那时马蜂只有三五只，蜂窝底存有点点蜜饯，虫儿还小，捅下后，总有美餐三五点解我馋意。如果到夏末连秋，蜂窝洞已经封闭，洞中养着只只蜂蛹，那时我舍不得打挠蜂窝，一是因为蜂多势众不好惹，更主要是因为蛹将化为白头子蜂。白露时节，少了许多白头子蜂供我玩耍，我会很伤心。

然而，有一次例外。房前的志英家红牛马蜂筑窠在上厕所必经的南房门顶上，蜂窝有大半小子巴掌那么大，出进的马蜂有几十只之多，他家人已经被蜇伤三次了。这可愁坏了他们一家。

志英和我同岁，比我生月迟。我俩打小一块玩耍，一块上学，形影不离。他知道我有胆量，也有捅蜂窝的实战经验，跟我说了这一情况。我告诉他:“以前蜂窝小时好捅，现在这么大的蜂窝，那得等下雨时或阴天，红牛马蜂翅膀湿了飞不出去，只能全回蜂窝歇息时，才能一窝端掉。”

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下大雨，蜂窝上趴满了马蜂，活动也很少。我让志英妈事先准备好化肥大塑料袋，戴在头上，蹑手蹑脚，端了滚烫的开水，将茶缸瞄准蜂窝泼上去。一瞬间，蜂窝上的马蜂狼藉地落了满地，我迅速用脚踩了几下，大多数给踩死，只有三五只在雨中飞上枣树落在枣叶上。我用一小棍捅了三五下，蜂窝才掉落下来，看着即将化成白头蜂儿的蜂蛹，我心里在流泪。

细腰蜂窝可以捅好几次，因为细腰蜂出了一窝又一窝，出窝后，细腰蜂王会吐新蜜在窝洞底部，然后产下幼卵，这时是捅蜂窝的最佳时候。因为不少细腰蜂会另觅新地，筑新巢去了。守护的细腰蜂儿刚刚产卵，比较弱。这时，我就趁虚打劫，捅下蜂窝，有十几点蜜饯品尝，甜汁入口，味道好极了。

土墙上的土蜂、大黄蜂，往往筑巢好几年，蜂窝大得如小锅盖那么大，住的蜂儿成百上千，一般人是不敢碰的。曾经在北肖村家乡公社化时期，生产队的一队、二队场面的土墙上见过人蜂大战，好几个淘气玩皮的大孩子不信邪，不时欺辱弱小同伴，这次用棍棒与土蜂大战，确实打死了不少土蜂，然而他们打杀一大片，更多的土蜂围住他们，把他们蜇得鼻青脸肿，头上像沾满带刺的苍耳蛋蛋，看了真让人毛骨耸然。看到他们几个的狼狈相，躲在远处被他们欺负过的小伙伴偷偷捂着嘴，悄悄诅咒他们：“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