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奔跑一一记1976年肃南坑道驻训

占尽春色

作者：赵占春

                      军情奔跑

赵占春

    奔跑是梦想的开始。我们每次出发无不是奔跑着上路，不知疲倦的双脚擦过地面留下的不是跌倒的痛苦，而是前方那片灿烂的希

望。

   毛主席逝世那年，1976年的冬天，我们奉命在甘肃裕固自治县驻防，罕无人迹的祁连山终年积雪覆盖，无线电台就架设在半山腰的战备坑道里，茫茫大山死一样沉寂，让人绝望和忧伤。

    我们装备的电台是兰州军区当时最先进的250W单边带电台，号称天下第一台。台里共四人，我是电台长，二名报务员：一名是报务教官老马，人长得非常胖，外号大胖。是从甘肃省体委特招的资深无线电运动员，全运会报务冠军，再一个就是四川籍报务员，叫卫红，报务能手。还有一名电工叫郑进，负责发电机维护。我们担负着对军区通信联络的任务，所以人员配置的特别强，都是精挑细选的报务尖子兵。

  

    每天三班报务值班，剩下就是寂寞而漫长的日子。坑道里阴暗潮湿，大多数时间我们无事可做，夜里我们躺在黑乎乎的坑道里，毛骨悚然地听着野狼在坑道外嚎叫，白天我们守着寂寞的大山望着天空飘渺的云雾。

    山上没有水，最痛苦的就是要到山下小河里去打水。发电机常常突然开了锅，不及时加水发电机就会被烧坏，每次这个时候，我就大声喊：“大胖、郑进值班，卫红跟我去打水。”

冬天，冰雪覆盖着山路，我们抬着水桶一路奔跑，我们几次滑到，冰冷的水泼在身上立刻就结成冰凌。

我们爬起来，又飞快地跑向河里重新打水，有时往返几次才能打回一桶水。有一次，我们破冰取水，卫红脚下一滑掉进冰冷的河流里，我使劲的把他拽了上来，冻得浑身发抖的卫红，抱着我哭喊着：“台长，我要回家！”几天前红卫收到母亲来信叫他回家相亲，我答应红卫冬训一结束，春天就回家。

我望着褐色的山梁说：“卫红，你看，山都快绿了，春天就要来了。”卫红望着远处萧瑟的山林，充满血丝的眼睛闪着泪光。

    严酷的冬训就要结束了，小河里的冰凌开始融化，萧瑟的山上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绿色。我们兴奋地做着下山回营的准备。大胖的爱人早就在张掖盼着团聚，卫红也提前定好了回四川探亲的火车票。

就在这天夜里，我们突然接到原地待命的通知，卫红对我忧虑地说： “台长，我还能回家吗？”我坚定地说：“一定能回家。”我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这里还要待多久？第二天传来消息，我国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了，部队紧急进入战备状态，电台由平时训练立即转为战时联络。

    这天大胖值班，我和卫红在坑道外练习报务，突然狂风大作，沙尘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变成了黑夜。

我听到狂风撞击的声音。

大胖正在抄收一份军区的特急电报。“台长，信号突然中断，失去联络。” 大胖大声报告。

军情紧急，我和红卫冲出坑道，直奔山顶。天线被风刮断，一头挂在树杈上。

卫红爬上树，我奋力抓住卫红摔过来的天线连接上端口，一阵狂风，我打了个趔趄，卫红从树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干枯的树枝就像钢刀一样锋利，刺穿了他的肩膀，我被吓坏了，抱着不停抽搐着的卫红，惊恐得忘记了哭泣。

 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一地，我赶紧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绑在红卫的伤口上，背起来就朝山下跑，卫红的血顺着我的脊背一股股往下滴。卫红无力地爬在我的背上，我哽咽着尽量跑得平稳些。

我奋力奔跑在崎岖的山路上，山下营地就有卫生所。卫红抓着我的肩膀时紧时松，仿佛是在表达他的痛苦程度，我真的很害怕他死去，他还要回家相亲呢。

  我强忍着泪水不断地为他祈祷，“卫红，你看山花开了。”在这灌木丛生的山路上，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我和死神在赛跑，我知道奔跑的快一步，卫红就有生的希望。

我感觉卫红使劲的掐我，不得不停下来，把他放在草地上。我看见他痛苦地流着泪，眼里浮现出一种渴望的光芒。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我流着泪再次背起卫红，发疯般地奔跑。我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不知疲倦地奔跑着，我就像虔诚的教徒一样，怀着神圣的使命奋力向卫生所奔跑，我感觉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飕飕的风声在呼唤着生的希望。

我终于奔跑到了卫生所，医生说多亏我跑的快，要不卫红就没有救了。那天我独自上山，漆黑的夜晚，我和大胖蜷缩在坑道里，外面雨雪交加，坑道里阴冷阴冷。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奔跑让我体会到生命的可贵，也品尝到跌倒受伤的疼痛。大胖搂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没有那么坚强，却奇迹般地超越了自我。我躺在冰冷的坑道里，我想起卫红那痛苦的泪水和求生的目光，我真后悔没有早一点安排他回家。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山花烂漫的山坡上洒满了温暖的阳光，我们电台胜利完成了通信联络任务，回到了久别的张掖军营。两年后，卫红因伤残复员回了四川，大胖也转业回了兰州。八十年代末我也转业地方工作，从此，我们失去了联系，肃南驻训的日子，成为了我永远的怀念。

     多年后的一天，我的办公室里响起清脆的电话铃声。我拿起话筒，是大胖和卫红、郑进分别打来的。

“老台长，我是卫红、我大胖、我是郑进啊！”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声音，我非常吃惊，继而兴奋的情绪包裹着我，怀念的话语在电话中传递着思念。

卫红问我，还记得甘南吗？怎能会忘了呢？

我时常会想起祁连山的情景，记得那潮湿阴冷的坑道，记得那条打水的羊肠山路，记得那场昏天黑地的沙尘暴，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背着一个濒危的生命，奋力地奔跑在那条崎岖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