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二十一）中秋未到月饼香

白杨

   中秋节吃月饼，是中华民族传统习俗之一，据说自唐朝开始就已经把月饼作为中秋祭品，至明朝则成为全民共同的节日饮食习俗。如今，月饼早就与各地饮食习俗相融合，被全国南北各地的人们所喜爱。走进商场超市，琳琅满目的食品中月饼始终占有着一席之地，它已不再是每逢中秋节独有的特殊食品了，现在的一年四季，都有销售，且品种和口味繁多，想吃的时候可随意买来食用。

   小时候的记忆里，月饼可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一年四季，只有过中秋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但也是少的可怜，往往都是一家几口人分吃一两个月饼。记得每到中秋节，全家人都围坐一起分吃月饼，因为月圆饼也圆，又是合家分吃月饼，代表家人团圆的寓意。一家人围坐一起，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的时候，有点文化底蕴的父亲就会给我们讲起一些关于月饼的传说。从父亲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元朝末年备受欺压的百姓用月饼传信，递送“八月十五杀鞑子”的约定，也知道了月中嫦娥的美丽传说。那个时候过中秋节，一个月饼要用刀切割成好几块，每个人分到有限的几块月饼，捧在手里舍不得下口咬，浓厚的香气，酥软的口感，散发着各种配料香味的甘甜，又恨不得一口吞下一大块。如今的我还是时常记起那个年代的中秋节，似乎已很遥远，又仿佛是在昨天。

　　八月十五过中秋节，小孩子们很早就热切的期盼着，一年一度只有在中秋节才能吃到的月饼，对于儿时的我们是一种甜蜜的向往。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月饼只有在中秋节才能够有，并且也不是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到多少，都是供销社按照人口的数量供应，记得以前的供销社需要粮票卖，也有的年份可以用小麦到供销社的门市部兑换月饼。中秋节前，月饼买到家后，我就期盼着八月十五快些到来，每天看看用纸包裹着的月饼，看着油渍浸透了包月饼的纸，闻着月饼的甜香，禁不住扒开包裹着月饼的纸，看着金灿灿的月饼，闻着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但还是强忍着馋虫不敢咬一口，使劲吸几口月饼的香味，再把月饼原封包好。按当地的风俗，父母还要在中秋节前去看望七大姑八大姨，这些月饼也就是这个季节捎带的贵重礼物，等那些节前该走动的亲戚走完一圈，也就到了中秋节。节日的晚上，一家人就能享用到盼望已久的月饼了。

   现在，月饼已成为了家庭普通的副食品，每次吃月饼时，我都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来。

　　姥姥和姥爷养育了母亲姐妹三人。俗话说，养儿靠儿，养女靠女，姥姥最后的那些日子是在我家度过的，尽管那个时候农村人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但父亲和母亲总是想方设法让年迈的姥姥吃上可口的饭菜。记得后来姥姥的身体非常虚弱，躺在炕上生活已不能自理，饭也吃的很少，父亲和母亲就希望她能多吃点东西，好让身体强壮起来。一次，母亲问姥姥想吃点什么，姥姥说，最想吃块月饼。姥姥想吃块月饼，这可难坏了父亲和母亲，在那初冬的日子里，到哪里去买月饼啊。父亲找到了邻居家的二哥，二哥在村里的供销社代销店做售货员，每天都要到离村五里路的供销社去进货，父亲请二哥去供销社进货的时候，问一下供销社的仓库里还有没有中秋节剩余的月饼，如果有，不论多少钱都要买一个回来。可是，邻居二哥带回来的消息也让人很失望，在那个年代，月饼在中秋节都是限量供应的稀罕物，供销社哪里会有库存的。实在没有办法买到月饼，看看躺在炕上身体日渐虚弱的姥姥，母亲和父亲商量说，不能让老人留下遗憾，决定自己给姥姥做月饼吃。

   说干就干，母亲把点心碾碎，加上捣碎的冰糖，父亲把花生米炒熟碾碎，又把萝卜切成细丝，充当青红丝。那时候的材料少的可怜，也只能将就着做了。做了大半天的准备工作，到了下午，母亲做的第一个“月饼”终于出锅了，虽然缺少买的月饼上应有的花纹，没有买来的月饼那么好看，但也是黄橙橙、油腻腻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趁着热乎掰开月饼，一股香甜的气息沁入心脾，让人顿感垂涎欲滴。母亲看着自己也能做出了月饼，满脸溢满了兴奋的笑容。

  母亲做着月饼，父亲在油锅旁忙着烙月饼，第一个月饼冷的差不多了，父亲就吩咐在一边蹭着香味看热闹的我，把月饼端给在炕上的姥姥。我用碗端着月饼，爬上土炕，送给倚着被子坐着的姥姥。因为父母早有吩咐，不许我对姥姥说月饼是自己家做的，所以，我就对姥姥说:“姥姥，给你买的月饼。”

   姥姥看看我捧着的月饼，抬头看着我，额头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一双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苍老的容颜露出满脸的慈祥。姥姥把脸凑近我端的碗前，鼻子夸张地使劲闻了闻，然后扬起满是笑容的脸说:“真香啊。”

  我也把碗举到鼻子前，学着姥姥的样子，夸张的闻闻，然后学着姥姥说:“真香啊。”说的时候，月饼诱人的甜香不由让我使劲咽下了一口唾沫。

姥姥看我的样子，也像孩子一样高兴的笑了起来。姥姥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就像盛开的菊花瓣，每根皱纹里都洋溢着笑意。

姥姥小声问我说:“你馋不馋？”

   我使劲咽下口水，摇摇头说:“不馋。”

  “你个小馋鬼，还骗姥姥。”姥姥笑着说着，一边拿起那块大的月饼，直接塞到了我的嘴上。我赶忙把嘴挪开，姥姥经常把好吃的东西偷偷给我吃，为此我没少挨父母的斥责，这次，因为姥姥想吃块月饼，父亲买不到，母亲好不容易试着做成了“月饼”，我怕吃了姥姥的月饼，又会受一顿责骂，尽管馋得直咽口水，仍然咬牙不吃。

   姥姥看我不敢吃，就拿起月饼咬了一口，因为嘴里没有几颗牙了，姥姥的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

姥姥一边慢慢的用仅有的几颗牙咀嚼着月饼，一边对我说:“月饼可香了，还有冰糖，真甜，我一块就够了，这一块你吃了吧。”然后，又神秘的把嘴凑到我的耳朵边说，“你把这块吃了吧，咱不告诉你娘。”

可不管姥姥怎么说，我还是没敢拿起碗里的那块月饼。姥姥不高兴起来，把碗一推，故意板起脸来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我和姥姥在炕上推来让去，惊动了堂屋里的父母，父亲进了里屋，问姥姥月饼好不好吃，姥姥忙说好吃。当着父亲的面，姥姥又拿起了碗里的那块月饼，把月饼递到我的手上要我吃，我看了看父亲的脸，等着父亲的应许，看到父亲向我笑着点头，我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了起来，使劲咬了一大口。姥姥看到我吃的样子，瘪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起来。

  这次吃的月饼，是我今生难忘的一次，尽管和中秋节买的月饼味道有很大的差别，但花生仁的馨香，冰糖的甘甜，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晚饭时，姥姥又吃了一块月饼，看她的精神特别的好，我趴在她的耳边问:“姥姥，月饼好吃吗？”

“好吃，你娘做的月饼比买的月饼好吃。”姥姥小声对我说。

我说:“月饼是买的，不是我娘做的。”

   姥姥笑了，又小声对我说:“我吃了一口就知道不是买的了。这又不到八月十五，去哪里去买月饼啊。”然后，又神秘地对我说，“你娘说买的就是买的，就当我们不知道吧。”

   吃完月饼以后没有多长时间，姥姥的身体越来越差，后来姥姥就要求回自己的家，这次父母把姥姥送走后，我也就再也没有见过姥姥。

　　小时的我不理解，感觉大人们的事真奇怪，月饼买的就是买的，自己做的就是做的，怎么还这么麻烦？父母拿自己做的月饼骗着姥姥，姥姥明明知道了月饼是父母做的，却还要装做不知道。

   后来，随着我的逐渐长大，以致父母的逐渐变老，我终于明白了当时姥姥和父母之间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因为我发现，父母和我的生活里，也是互相说过太多的“谎言”。

   儿时的我，看着母亲满脸的汗水，却用手里的蒲扇给我扇着清凉的风，我问:“娘，你热吗？”娘慈爱的看着我说:“我不热。”

   寒冷的风雪天，父亲把棉衣披在我身上，我问:“爹，你冷吗？”父亲打个喷嚏说:“不冷。”

父亲老了，身体不好，我冒雪骑摩托车回家，一路滑倒好几次，父母问我:“雪地打滑吗？”我呵呵一笑说:“路不滑，雪都被车压没了。”

   明明身体有病的母亲总是说:“我很好，你们忙你们的，甭惦记我。”我也每次都回答:“你放心，我们不惦记你。”可是，娘的身体在我心里却时刻也放不下。

我在这些“谎言”里长大，在这些“谎言”里成熟，也在这些“谎言”里慢慢变老。现在，我又开始和我的孩子们继续重复着这些“谎言”了，因为，这些“谎言”里揉入了深深的爱！

   时间的脚步又把我们拉近了中秋，尽管现在的月饼一年四季市场上都能买到，但在人们的意念里，月饼的团圆和甜蜜，仍然是中秋节的象征和代表，各种花色的月饼已经早早登上了商场超市的货台，等着人们随意的挑选享用。而每到这个时候，我也会想起已在另一个世界的姥姥和父母，不知道他们的世界里有没有中秋节和月饼，但我还是希望他们依然生活在从前的谎言里。

　　亲人们，又到了月圆思亲的时节，月缺时我想你们，月圆时我念你们，无论月圆月缺，我的心如那恒古不变的月光永远的思念着你们。

   中秋未到，我已闻到了月饼的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