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歪着膀子走人生

鸡鸣村角

<p class="ql-block">  战友相聚就喝点小酒,喝高兴了就东扯西拉。最近这两次战友聚会,每当啦咕起连队生活,我就借着酒劲儿啦咕我参加团进攻,还把坦克炸坏了的那些事儿。这时,战友赵自华就笑话我,说我当兵的时候,斜楞着膀子,走起正步来一窜一扭的,不受看!而战友来永文也在一边帮腔,说,不错!那膀子一斜楞一斜楞的,的确不受看。这时候,我就尴尬的不吭声了。因为,他俩说的是实话!</p><p class="ql-block"> “斜楞”是沂蒙山区的土话。通俗的说,就是歪斜的意思。斜楞膀子,就是歪斜着膀子,也叫“阴阳肩”。具体说到我,就是左肩膀比右肩膀略高一、二公分。平时不注意,看不大出来,训练时,射击投弹战术刺杀都不影响。可到了走队列时,就露拙显丑了。和赵自华来永文当兵在一个班排,所以,事隔四十多年,他俩还念念不忘我的这点缺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斜楞膀子不是腹里带来的先天性残疾。</p><p class="ql-block"> 在我所熟悉的亲戚朋友中,就有两个斜楞膀子。一个是我的三姑父于松堂,他的膀子斜楞的很厉害,奶奶都称他是“锅锅腰子”。他是小时候在学校里抬沙,压得!另一个是我的庄亲姥爷刘长奎。据说,他刚刚会爬的时候,他爹下地干活时,就用筐头子把他挑到地头上,让他“犒日头”!九岁就用筐头子挑羊屎粪爬山,久而久之,就成了斜楞膀子。而我的斜楞膀子比起他们二位,无论从斜楞的程度和“看相”上,都轻的多!只是形成的原因有些类似。</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代,我出生在叫团瓢峪的小山村。我家的菜园就在村后的蚂蚱沟子里。蚂蚱沟子里有一眼涝泉子,涝泉子的西边,还有一个干井框子,每当雨季,也能存一大汪水。我从小到大,真正严格意义上的劳动,就是从涝泉子和井框子里担水浇菜。</p><p class="ql-block"> 我十岁那年,爹在蚂蚱沟子菜园里种了八垅萝卜。那年秋旱,萝卜一出苗,就在烈日的暴晒下,奄奄一息。爹就让我提着一把燎水壶,从二百米远的涝泉子里提水溜萝卜(给萝卜苗撒水)。一燎壶水只能溜一垅萝卜,烈日炎炎下,那八沟萝卜,前边溜了后边干,一个上午没有得闲。这时候,我就很羡慕和我同样是溜萝卜的孔凡兴。孔凡兴的小名叫“窝囊”,和我同岁,论庄亲我得叫他叔。我们俩家的菜园紧挨着,他用小勾担挑着一个燎壶一个小筲,取一趟水就能溜三垅萝卜。工效比我快多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学着“窝囊”叔的样子,把家中盛爬豆的四鼻子小瓦罐儿倒出来,栓上罐绳子,又在燎水壶把上栓上磨系(推磨用的细绳),从柜子后找出了我家的二尺竿子。这些物件整理好了,我就用二尺竿子当扁担,一头挂着燎壶,一头栓着四鼻子瓦罐儿,去挑水溜菜。那是我第一次挑担子,用的是左肩膀。</p><p class="ql-block"> 我跟“窝囊”叔学会了挑水,可不敢在行走中换肩,主要是怕操作不当,摔破小四鼻子罐。肩膀压疼了,就用手使劲搓着二尺竿子,那架步就和《朝阳沟》上银环挑水的样子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咬牙。肩膀再疼,咬咬牙就不疼了;挑水的路再远,咬牙坚持别停留,走一步就会近一步。涝泉子里的水渐渐干枯,我们俩就到更远的井框子里挑水。七八天过去,萝卜苗长大了,我的左肩膀也由红到肿,后来又消肿,还蜕了一层白皮。</p><p class="ql-block"> 我在生活的路上,一天天长大,挑挑子的技术也逐渐成熟,挑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开始挑半桶水,后来就能挑整桶水,挑庄稼,挑地瓜,还到黄山铺用尿罐子挑过氨水。没有办法,我的家乡是边远山村,那时候,全生产队就两辆独轮车,搬搬运运,大多用挑子!</p><p class="ql-block"> 我由少年到青年,一天天长高,挑的东西也越来越重。那一年秋收,在生产队里挑地瓜下窖,我挑的那担最沉的地瓜是173斤,比付队长孔庆堂(窝囊叔他爹)挑的还多。小伙伴新春羡慕又嫉妒,就说我是屎壳郎垫桌子腿,是个“硬撑子”!老书记步有利对爹说,回家嘱咐孩子酌量着干,还毛嫩呢!爹倒没说我啥,可娘却心疼的埋怨我选能为,还吓唬我说,压成个锅锅腰,以后找不到媳妇。</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压成“锅锅腰”,可是,由于习惯老是用左肩膀挑挑子,久而久之,就感觉左肩膀有力气,抗压,抗糙!右肩膀用的更少了。</p><p class="ql-block"> 1974年冬天,我在学大寨工地上报名应征。体检表上,给我的结论是“潜合格”。全公社体检合格了十五个海军,我是其中之一。消息传开,村里的伙伴们都羡慕不已。我更是高兴万分。凭着一股子兴奋劲儿,我在学大寨工地上挑着两个筐头子来回奔跑,用今天的说法,就像打了鸡血,一连三天没消劲儿!最多的一天挑了一百一十多担土。尽管肩膀隐隐作痛,却也感觉不到累。</p><p class="ql-block">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还真有道理。五天后,公社武装部来了通知,让我去进行海军复检。在县城南干校复检处,军医端相着我红肿的左肩膀,摸摸,捏捏,按按,结论是左肩膀比右肩高近两公分。看到我哀怜怜的样子,带兵的海军军官,就让我“走两步”试试。南干校操场上,一大群人围着我,看我怎么“走两步”。我知道自己左肩膀高,就刻意压低左肩膀,结果右肩膀又高了,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周围的人就笑,我就更害羞。后来竟然创造出一个齐步走的动作——迈左腿伸左手,迈右腿伸右手!一拉巴一拉巴的,像鸭子迈步。人群里就爆发了大笑!让我“走两步”的海军军官,也无奈的笑了。我两手抱头蹲在操场上,默默的擦眼泪。后悔,真后悔!不该只顾高兴嘚瑟,忘忽所以,选能为,挑着筐头子来回奔跑了三天,把肩膀压变了形。</p><p class="ql-block"> 由于我的档案已经在海军, 海军复检被淘汰,陆军也不要我了。我狠狠的把左肩膀拍了三巴掌!就开始四处奔波求助!我冒着大雪,上沂水奔黄山,找武装部领导,求带兵的解放军叔叔。后来,多亏郝光升老师和公社高德善秘书帮忙说情。带兵的吴增明排长,家访时曾去过我家,他可怜我一片痴情的从戎之心,把我带到了一零五团。</p> <p class="ql-block">  我来到了一零五团新兵四中队。我们的中队长是万金龙,我的班长叫张一珍,是团八二无后座力炮连的。新兵连的主要训练就是队列和射击。射击训练我不愁,最愁的就是走队列。有了沂水南干校那“走两步”的丢丑,每逢队列训练我就打怵,特别是练正步走。在新兵十一班九个兵中,张一珍班长待我最好,可在训练场上,却对我十分严格,经常的给我吃小灶。我就改了犯,犯了改,二十多天下来,我的正步走还是很不雅观,班长就着急的抓头皮。在一次谈心时,我就把我的肩膀问题和参军入伍的经历和班长说了。班长默默的按按我的肩膀,说,原来是这样,你还年轻,会慢慢的矫正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新兵临近分兵前,团警通连警卫排的两个人到了四中队,先让我吹了一段笛子,又让我站起来,走了个来回,端相了我一番,俩人相对微微摇头就走了。班长告诉我,他们想让我去团直警卫排,可没有看中我的军姿。后来,他们把我中队的刘敦信挑去了警通连。</p><p class="ql-block"> 我分到了一连二排四班。刚到连队的时候,一个会弹玩具琴的江苏新战友,十多天后,就被推荐到团司令部当了打字员。因为我能吹几声笛子,连里也曾打算让我去学习吹号当司号员,可后来也没有去成。是否又是斜楞膀子的原因,我就不可得知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班长是穆团结。当兵三年多,他一直象老大哥那样照顾我,后来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可在队列训练场中,我糟糕的表现,却让班长操了不少心。无论他怎么言传身教,我的正步走,还是不标准。就像赵自华和来永文说的那样,很不受看。在连队,我的单兵战术动作还可以,投弹也能保持在四十八九米,还获得过团里颁发的特等射手证。唯一的就是队列动作让我自卑不已。75年我带着五个人去团集训队训练,教员葛得君排长就说我,队列走成这样子,还当班长呢,当新兵也不合格。看看!也怪不得赵自华来永文他们,天天揭我的疮疤,笑话我。</p><p class="ql-block"> 在班排里,赵自华虽然常笑话我的斜楞肩膀,可是我曾用我的左肩膀赢过他一盒烟。</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连队住在安庆北边大龙山脚下的半山腰。在营房东边的山头上,有一片驻地村庄老百姓的公墓。七六年清明节前的一天,附近村里的乡亲在山顶上修建坟墓。运水,运砖头,运石灰,他们从公路边挑着担子出发,沿着我们操场西边的羊肠小道上山。一帮子人上下来往,忙忙活活,汗流浃背,很是辛苦。那天,我们正好要到山前的菜地去干活,半山腰里,就和修墓的乡亲们相遇。赵自华就开始大发感慨!说,这帮子老百姓真有劲啊!真能干啊!咱们这些当兵的,一个也不比!(干不了的意思) 我爱选能!就说,你不比,我比!俩人就犟上了。赵自华就拦住了一位挑石灰浆的乡亲。对我说,“你要把这两木桶石灰挑到山顶,我给你一盒烟!”我一打量,那两木桶虽然比北方人用的铁筲大一点,可最多也就盛八十多斤水,石灰浆重点,最多也就一百一十多斤。比地瓜挑子轻多了!我二话没说,把腰带紧了紧。接过老乡的挑子,担起来就走,一步一步走向山顶!自华等几个战友就大惊小怪的咋咋呼呼,前后左右的围着我,只等我坚持不住,放下挑子时,看我的热闹。从半山腰到山顶,直线距离也就三、四百米,眼看着我一口气把两桶石灰浆挑到山顶,老乡一个劲儿的谢谢,谢谢!赵自华无奈的说,“这个斜楞膀子,真格硬!”至于那盒烟却压根没再提,我也没讨要。</p><p class="ql-block"> 我的斜楞膀子走队列不好看,但是,干活担挑子却是我的强项。</p><p class="ql-block"> 75年团进攻训练住在小白庄塔刘村。那天晚上我们帮房东老邵担草,我就挑了八捆草个子,比老邵还多两个。虽然压的拉巴拉巴的,我还是坚持挑回了家,老邵就夸奖我。一次助民劳动,帮塔刘生产队挑水种玉米。一上午的功夫,我斜楞着膀子挑了二十多担水,老邵媳妇李凤英嫂子也夸奖我很能干呢!</p><p class="ql-block"> 75年冬天,连队野营拉连住在了卜屋生产队。我们就在刘连长的带领下,去学大寨工地上,帮卜屋生产队挑河泥。皖南农村挑河泥,用的都是三股绳栓着个小簸箕似的筐子,比我们沂蒙山区的筐头子小多了。我发挥了海军复检前,在我村学大寨工地上的劲头儿,挑着一对小簸箕在工地上奔跑。一个回合下来,就把班里的大个子乔明生拉下两趟。晚上点名,连首长表扬我劳动积极,我心里美滋滋的。</p><p class="ql-block"> 岁月悠悠四十多年过去,我的斜楞膀子,曾经给我丢过丑,给了我自卑,也给我带来了些遗憾。幸运的是,三年多的部队生活后,我那斜楞肩膀竟然慢慢的看不出来了。想想这里的原因,主要是在部队担挑子的农活毕竟是少了。另外,我们当步兵的战士,扛枪、肩枪都用右肩,右肩用多了,也就自动向左肩膀看齐吧?其次就是,有赵自华来永文这帮子瞅脚后跟的,不定时刻的挖苦着,我平时也就努力的下意识的自我调节。这样,还真应了新兵中队张一珍班长的话,矫正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斜楞着膀子走过了一段人生难忘的路,感谢那段熔炉岁月!她让我成长,她让我坚强,也让我的斜楞肩膀恢复了端正,更让我对歪斜的东西产生了下意识的反感和抵触!一辈子也没有改变!是啊,身板儿端正了就受看,为人处世只要身影端正、心眼平活就会让人放心。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走的直立站的正,肯定会一辈子受益无穷!</p> <h3>那时肩膀还没有斜。</h3> <h3>这时间看出有点点斜了。</h3> <h3>这时候,已矫正的差不多了。</h3> <h3>笑话我的俩人,都在这里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