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ing的美篇 外婆(一)

HeYing

<h1><b>  如果说父亲给予我的是知识和眼界,那么外婆给予我的更多是善良、诚实和刚强。</b></h1><h1><span style="line-height: 1.8;"><b> 2002年的9月1日,外婆走了。那是开学的日子,也是我第一天去学校上班,这份工作和我以前的工作相比,似乎更崇高与神圣。外婆躺在床上的日子,也就是一个暑假。我知道即便外婆一语不发,昏沉魇寐,也仍然计算得了日子的:一开学,孩子们都将上学了,拖累家人是她内疚的事。</b></span></h1><h1><span style="line-height: 1.8;"><b> 可</b></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b>你知道吗?你是我外婆,上初中前,我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与你一起度过,即便是今生再无相见的日子,你还要如此为你的孩孙们着想吗?此夜的凌晨四点,母亲觉察到外婆异样地虚弱,问她:“让孩子们都来吧?”你努力地睁眼斜视了一下窗外,摇了摇头……你知道你的儿孙还在酣睡……你不忍……你希望用你的坚韧来对抗死神的到来……无论你多努力,五点时分, 你竟伸起你瘦骨如柴的大手,无奈又无力地对着你的女儿挥挥手……外婆,你知道你这轻轻的一挥手,我们终不是再见,而是漫漫去路,苍茫永诀……</b></span></h1><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b></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b></span></h3><h1><span style="line-height: 1.8;"><b> 这双手,带大了她的四个儿女,带大了她的孙子孙女,也带大了她的重孙……时光悠远漫长,回忆深邃清晰……</b></span></h1><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 <h1><b>  “外婆,你在做什么?”我扬起肥胖的脸,看着外婆用她的大手在涂抹着泥浆。</b></h1><h1><b> “你猜猜?”外婆笑着。</b></h1><h1><b> 我一本正经地转了一圈,“看不懂”。</b></h1><h1><b> “那你先出去玩会儿,外婆在这里变戏法。”我瞅见她神秘兮兮的脸。那张脸笑的时候并不多,多数时间里更显得不动声色,但不凶。爷爷常常酸酸地对我说:“年轻时,每年看大戏,只要你外婆到场,戏场上的人就不看戏了,看你外婆。</b></h1><h1><b> “为啥?”我好奇又急切地冲着爷爷问。</b></h1><h1><b> “好看呗。”爷爷吊了吊嗓子。我揣摩着爷爷到外婆家做女婿,不单是因为爷爷家的穷。</b></h1><h1><b> 村子在我眼里自然是不大的,虽胖但不影响我在村子里兜一圈会折腾我很长时间。若找不到小朋友玩,我最多也就是在狭狭的弄堂里偷偷地压压腿,来几个劈叉……把父亲教的本事认真练一下。说到“偷偷”的原因,那时实在是觉得在这小村子里,我这样的动作姿势实在太标准了,标准到我羞于在伙伴面前显摆。</b></h1><h1><b> 一个人是“显摆”不了多久的,再加上外婆说的“变戏法”,我也便蹦蹦跳跳回到外婆的茅草屋,全村唯一的茅草屋。母亲说过:外婆的爸爸是地主,家里有很多长工为他干活,但每次吃饭,长工总是先吃,太爷爷和太奶奶反而是靠着灶台吃长工多余的菜。文革来了,红卫兵抄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逼着太爷爷在太奶奶和孩子们面前上吊,亲人们必须眼睁睁看着他自杀却不许流泪……外婆和她的弟兄姐妹还必须穿上最漂亮的锦缎服上街游行,当街出丑的事情做完了,红卫兵就命人收集荆棘,强行他们跪在荆棘上……我似乎明白多数时间里,外婆不动声色的原因了,那个年代里,饱受了太多的不只是身体摧残,但这一切不影响她的美,我想到了她年轻时走入戏场时的姿色天然,风风韵韵……</b></h1> <h1><b>  “喂,猜猜我是谁?”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从背后蒙住外婆的双眼。</b></h1><h1><b> “还有谁,天天搞这点名堂。”外婆嗔怪地白了我一眼笑道。我知道她对我这个习惯不反感,甚至是喜欢,哪怕是我天天搞这点名堂。</b></h1><h1><b>  “哇,这不是一个炉灶吗?我惊喊道。眼前的炉灶小巧玲珑,但五脏俱全,竟然是双眼灶。</b></h1><h1><b> “小一点,省柴火,双眼,还是省柴火。”外婆说,一提起柴火,我那“小小”的心眼里就犯嘀咕:公家场上堆得高高的就是柴堆,小伙伴“爬山”“打地道”,那是柴堆里做的把戏,在我眼里那时的乡村穷得似乎只剩下柴火了,可外婆家就是连烧饭的柴火也没有。</b></h1><h1><b> 有一年母亲带着姐去上海,留下我和外婆在一起,晚上睡我家楼房(母亲楼下养了群鸡鸡鸭需要照顾),白天回茅草屋,中间隔着一里的小路。每晚离开茅草屋,外婆总背上一个大箩筐去我家。凌晨四点左右,我就会被外婆拎起来,她放了鸡鸭,然后背起大箩筐急急地赶路,路过公家谷场时,就开始“偷”柴,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贼也当了,就偷这么不值钱的东西。但说实在的,“偷”对那时的我来说是一件乐事,我通常在那里挖“地道”,扒出一个洞,白天就可以和小伙伴玩了,扒出来的柴塞进了大箩筐。</b></h1><h1><b> “够了,够一天烧就行。”外婆急促地喘着气,毕竟是偷,也要讲速度,外婆也六七十岁了。</b></h1><h1><b> “好。”说实话,不好也得好了。虽对我来说是乐事,但我更怕被抓。</b></h1><h1><b> 有一天,天突然下起雨来,四周更为黑暗,我拖着外婆一路狂奔起来……路的右侧是河,偶有船系着缆绳停靠在那里,外婆的一只脚被缆绳绊住,就这样被我颠颠地猛摔一跤,背上的大箩筐着着实实地压着她,外婆有脾肿大,瘦弱的她始终看起来像个孕妇。那一次,她真是骂了我一句:“小鬼,下雨就下雨,跑那么快干嘛!还要拖我。”</b></h1><h1><b> 我没再吱声,说实话,在外婆摔下去的一刹那,我幼小的心灵早已紧紧地缩成一团。</b></h1> <h1><b>  母亲后来告诉我,外婆家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每年生产队给外婆家的都是最少的,孩子又多。我也终于明白,一年连吃上两顿有肉的饭都变得异常艰难的原因。四岁的我寄放在破败的乡村小学,有时下课铃一响,我就冲进农家舀水喝(大概是压缩糕吃多了),农家人会和我这小上海人话唠:让我讲讲大上海。以至连上课的铃声都听不到,有时触神经一样地弹跳起来,紧张地叫嚷着:“上课了!”一溜烟跑向教室,轻轻敲门,开门的是新来的代课老师,不太了解我的“实际情况”,他身子还在教室里,手却伸出教室外,朝我头顶上“咚咚”两下,然后“砰”一下关上门……刚开始我还有一点委屈的样子,之后听到乡村喇叭响起来,虽小但懂得喇叭响就是离吃中饭的时间不远了,我开始自说自话打起如意算盘来:等我到外婆家吃完中饭再回来挨你批评吧。然后扬长而去。</b></h1><h1><b> 喇叭里老唱那么几首歌,我也会哼哼唧唧地和几声,远远看见风中的茅草屋顶,凌乱的扬着已不再是金黄的长发。冬天一过,两个舅舅会爬上草屋顶,把灰灰的稻柴替换一下,但金黄的颜色似乎也持续不了多久,虽然我很想挽留它的“金黄”……我开始加快脚步,想着外婆的蒸咸菜,油亮亮的……很下饭,那是给我的,而外婆、外公、两个舅舅吃的是无油菜,或者放很少的油。偶尔会吃到猪油和酱油拌的饭,外婆拌饭是极虔诚细致的:每一颗米饭都会很均匀地分享到酱油和猪油,直至它们颗颗生“辉”,玲珑又鲜活起来,这是一碗充满诱惑力的米饭……</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