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李子树

刘仁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外婆家的李子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刘仁杰(湖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未删减版 ||</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桃膨,枣胀,吃了李子不上当”,这是老家的一句俗语。小时候,爬到树上去,那管什么桃啊、枣啊、李的,照样一顿猛吃,生怕吃少了,那才叫上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事实上,那时候,吃的东西欠缺,又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什么东西都吃得,很少有能吃的东西吃下肚去,有这样那样的上当,怎会单单有个“吃了李子不上当”呢?偏偏那时,我家没有李子树,可外婆家有,每年暑期我总要到外婆家住上一些日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外婆的村子在东方红水库(后改为观音崖水库现为观音湖)东北方向,一个上游支流的弓形回流处,形如半面铜锣,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才叫“罗塆”,其实并无一户“罗”姓,是一个标准的依山傍水的村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塆子不大,“风水”很好,十几户人家,从我的大舅开始,家家出大学生(大舅是文革前外婆村考起的第一个大学生)。快到外婆家时需要经过一座石板桥,走到这里,我常常坐在石桥上,将双脚伸进水里,扑通扑通玩一气,让碧绿的湖水溅起洁白的浪花,带着我的快乐不停地攀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记得外婆家门前是一大片竹园,竹园过去是马路,马路下面是一层层高低错落的稻田,东方红水库的支流经菠萝崖、过百步桥恰好在稻田间蜿蜒穿行。竹园里的竹子有碗口粗、很密集,说是楠竹。外公革命负伤后就在家做篾器活,楠竹便成了一家人的摇钱树,也成了全村人的风景林。</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来,响应号召,拆屋还田,楠竹似乎有了预感,在拆迁的前几年,忽然竹子开花,一家人莫明其妙,竹子开花是凋谢的征兆。果然,竹子慢慢没落。外婆的房子在建设东方红水库时曾经移民过两次,先搬到邹岗,后回迁小悟。水库建好了,这又要第三次在本塆内搬迁,这是后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远看,外婆家就在密集的竹林里,与西北向的大塆子有着百十米距离,属单门独院那种。走近竹园:竹园和房子之间有几棵桃树;东侧是枣,三二棵;再东是菜园子,瓜果蔬菜,一应俱全;房子的西侧是茅厕,一路往返的便是几棵李子树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门前空地上通常有几只鸡、鸭、鹅,各自和伙伴在那儿晃悠,一只狗多半没有玩伴,时而调皮捣蛋,恶作剧一把,搞得鸡飞狗跳。那时候,外婆家的房子是整个村子最醒目的,一年四季,春花秋实,鱼米飘香,田园气息“关不住”。</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外婆的李子树是正宗的“玉皇李”品种,结出来的李子个大味甜,用手轻轻一掰,一破两半,核肉分离,吃起来回味无穷。我和姐姐便成了这里的常客,人一到,立马爬到树上,饱餐一顿。外婆总是乐呵呵地颠着小脚,看着我们,不时嘱咐:“过点细,莫掉到茅司(方言:厕所)去了”;我们那有空闲回复外婆,小嘴胀得咕咕囔囔的,冲外婆傻乐。等吃好了,回到屋里,外婆又冲外公喊:“老的,把李子摘些回;伢们的扒墙上树的,掉进茅坑可不得了”。外公不声不响,桌子上便多了一筛子或金黄或乌红的大个李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说起吃李子,外婆家曾经有过一条大黄狗,是外婆养过的狗当中最凶狠的一只,呜呜地总想咬人。每次我们去外婆家,它总像不认得,特别是我们去菜园、或爬树,摘瓜、摘果的时候,甚至我们住下来几天,它都不放松警惕;只要一离开外公外婆,它就对着我们呜呜乱叫,像盯贼似地,吓得我们大哭。大人吼起来,它才不情不愿地消停一会儿。看得出,它心里一直没有接受我们这些时不时就要出现一阵子的小“吃货”。这不,我和姐姐刚爬上树梢,狗就蹲到树底下,“旺旺”地狂叫,哈拉子就快要把我们的小心脏融化了。狗的忠诚无可厚非,问题是,我们再不济也是家里的外甥;“肉怎么煮,总是烂在一只锅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有一年暑假,外婆很纳闷,左等右盼,还不见我们去。今年的外甥是么样哩,李子都熟了还不见来。托人带口信,才知道,外甥怕狗。外婆特地焐了一顿好吃的,把狗喂得饱饱的,对狗说:“莫怪哈,你不甜还(方言:聪明、听话)人,常来常往的外甥都敢咬,说你几次还不长记性”,说着,拉起衣襟抹了一把眼泪,对来人说:“牵走吧,好生看承”。外婆将那条狗卖了。那条“分不清‘大小王’”的狗!</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看到筛子里李子那么多,我们吃着吃着,开始精细起来,看到中意的,个个用手捏一捏,把硬的放下,专挑软的吃。慢慢的,好像都不满意了,一边吃,一边又开始盯着树上。冇到手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我们又开始爬树。这种情况下往往是避开大人,因为筛子里的李子并没有吃完,无边界的贪婪迷失了我们的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外婆发现筛子里被我们捏烂的李子,心疼得又开始给我们讲外公:外公曾经是红军,在鄂豫皖第五次反围剿中队伍打散了,他也重伤落队。为了避开敌人的重重搜索,不敢走大路、进村庄,找不到吃的,靠吃树叶、树皮支撑,历时一年多,最后一步步在地上爬……回来时,饿得只剩一副骨架架。有一口吃的何至于此,外婆总结说。我们像听天书,津津有味,总觉得离我们很遥远。</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次,我和姐姐趁大人午休,偷偷下到水库里玩水。晚饭回家时,外婆特意做了葫芦汤,并且蒸了我们最爱吃的酵子粑,一家人围坐在门前的小方桌周围,一边乘凉一边等待我们。老远闻到香味,我们打起蹶子往家跑,舅舅突然唬下脸,要我们站好,不许吃饭,以惩罚我们私自犯险,下河玩水的错误。看着那么多好吃的菜,又白又大的酵子粑,还有他们刻意做出来的很享受的模样,我们简直后悔得想流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无比艰难的期盼中,我们是被忽略的空气。是的,连看一眼我们的人都没有,这下完了,彻底没指望了。趁大人们拉家常,我们溜进屋里,将前二天吃得不要的李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到房间里,饥不择食地吃起来。饥饿离我们并不遥远,也就一张餐桌的距离。筛子里的李子被我们先前捏过,早已泛酸,等外婆悄悄送酵子粑进来时,牙齿已经酸软得什么东西都咬不动了,一个粑粑囫囵吞了好久。</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外婆的房子搬到大塆以后,像是个冷不丁的插队户,突兀挤在了塆子的正前方,后面和别人的房屋共山墙,前面三、五米是低处的稻田。外公的经历使他十分珍惜平凡的日子:楠竹园是不可能了,栽几株养养眼还是中的,外公试图移栽了几次,最成功的一次,活了,却像一直没吃饱饭的孩子,勉强长成个瘦骨嶙峋的麻杆,长着长着,歇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门口田坎上栽的李子树也一直很瘦弱,像长年病怏怏的媳妇儿,总是座不住果,再栽不下其它的果树,没有了新鲜的免费的果子吃。一座房子就那么光秃秃的立在那儿,夏天的傍晚,门前放不下一张餐桌,不见了摇着蒲扇,围坐桌子享受清凉美食的人气儿……总感觉有些不城不乡,怪怪的。我常想:如果外婆的家原本是这样子的,小时候的我会不会那么勤快的总想往这里跑呢!可惜外婆不在了,我也进了城里,我倒愿意听她骂一句:小没良心的。</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吃什么都方便。天南地北,四时不分,再没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金贵东西。似乎只有李子,季节过后就少见了。还当真是,吃了李子不上当。每年看到李子上市,我会很珍惜,也会时常想起我的外婆和外婆家的李子树。她们一时一令的努力,给我们留下了绵绵不绝的田园乐趣和念想。有些乡村俚语一直在暗示我们:一些事情过去了,不容易再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五月吃杏,六月吃桃,六七月吃李,九十月吃枣……刚刚摘下来的鲜果,透着水灵灵的光泽,染着勤劳农家的晨光雨露,农家小院的日子拢着孩子们不断的新鲜过往……</span></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字数2857)</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i style="font-size: 18px;">二0一九年六月二十一日写于孝感</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i style="font-size: 20px;">刘仁杰原创文字;图片源于网络 </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i style="font-size: 18px;">谢谢欣赏,欢迎交流!</i></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i>【 2019-7-26首发《中山日报》(文棚),“今日头条”(全国党媒信息公共平台)转载;2019年10月15日《湖北文学》全文刊发;2019年10月28日《当代作家》发表;2020-7-2《孝感日报》生活版选发】</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