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绝代 || 第七绝：与君再谈“凤求凰”

君子论道（拒闲聊）

　　题记：是谁，沉醉了流年；是谁，错乱了时空；是谁，迷离了岁月？至尊圣贤，天阙红颜，再惊才绝艳的人也终将尘归尘、土归土，在时间煮雨、斗转星移中化为一将枯骨、半缕幽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万卷圣贤古书、品寥寥才子佳人，然后在自己最风华的年纪里，一笔一划写下他们的绝代。今天我们要追忆的，是以《凤求凰》与《白头吟》惊艳了时光的那对璧人——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与君再谈“凤求凰”

文/尹志君

关于爱情，从古到今读过太多的故事，听过太多的传说。神话里的白素贞与许仙、古籍中的范蠡与西施、荧屏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历史上的苏东坡与王朝云，从某种意义上讲都代表着完美爱情的符号。

但我却认为，现实生活中的爱情不会像神话、传说、故事里描绘得那么完美。真正的爱情，应该是自带柴米油盐的烟雨红尘，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桃园；应该是理智背判下的绝对忠贞，而非坐怀不乱里的道貌岸然；应该是保持相互空间的真情流露，而非满口甜言蜜语的虚与委蛇。

正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曲《凤求凰》成就姻缘，一篇《上林赋》出轨爱情，一首《白头吟》浪子回头。“爱情”两个字，在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生命演义中变得有血有肉、有魂有骨，有了爱情本该有的颜色，不浓不素、不咸不淡，一切刚刚好。

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

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每每轻吟谪仙李白的这两句古诗时，思绪就会被瞬间拉回两千多年前的那段历史画卷，逐渐清晰那本该在岁月长河里模糊的两道身影——卓文君和司马相如。重读《史记》《汉书》《西京杂记》《宋书•乐志》，你会发现无论时光怎么冲洗、岁月如何消磨，属于他们的那段惊世骇俗的爱情，总能像闪电般穿越这两千年的雨雪风霜来到你我眼前。

💕才子爱佳人，美女配英雄💕

一曲《凤求凰》弹出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

司马相如出身寒门，却是大才子。年纪轻轻就凭一首翠华摇摇、仪态万方的《子虚赋》征服梁孝王，从此过上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获封“蜀中第一才子”。奈何好景不长，光阴弹指而过，随着梁孝王去世，司马相如的生活也变得穷困潦倒，夜夜笙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这个时候，司马相如有的是才，缺的是钱和背景。

卓文君出身华丽，却是未亡人。父亲卓王孙是当时全国有名的富商巨贾，如果放在今天，卓家的财富可以轻松登上福布斯排行榜。生长在如此优裕家庭里的卓文君，琴棋书画的才艺，天生丽质的容颜，注定了她的风华绝代。可惜造化弄人，卓文君17岁那年，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就因病辞世，如芙蓉般娇艳的才女只得返回娘家，郁郁寡欢、抚琴度日。这个时候，卓文君有的是钱和背景，缺的是爱。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巧合的偶遇，两个相互需要的人，终归是在无所谓对错的时间里，刚好遇见了。有一次，司马相如经过卓王孙的府邸时，一曲悲凉婉转的琴音，让精通音律的司马相如停下了脚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在一个美妙的夜晚，司马相如袭一身白衣，背一把绿绮琴走进卓王孙府，朝着他命中的邂逅走去。当儒雅中又夹杂着几分英武之气的司马相如出现在眼前时，少女干涸已久的芳心重新荡起了涟漪。酒过三巡，一曲《凤求凰》应运而生：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多么美的词赋，配合司马相如那精艳的琴技，把“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只是在人海中惊鸿一瞥，就此难以忘怀。一日不见，如痴如狂，回旋寻觅，不在东墙，只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又恐德行未配，往返徘徊，若此生不得翻高飞，只沦陷于情愁而丧亡。

才子对美女的内心独白，帘幕之后的卓文君听懂了琴音。可能，情窦已开的卓文君在心里默念的是：我见过春日夏风、秋叶冬雪，也踏遍南水北山、东麓西岭，可这四季春秋，苍山泱水，都不及你司马相如冲我展眉一笑。然而，那个时代，爱情并非两个人的小生活，而家族的大礼教。所以，当司马相如委托好友王吉做媒，到卓王孙家提亲时，却被卓王孙断然拒绝。因为卓王孙知道，这位所谓的“蜀中第一才子”不过是一个家徒四壁的落魄文人。

然而，爱情的魔力就在这里。两只正处于锦瑟年华的彩蝶，早惊醒了莺飞草长的春天。芳心暗许的卓文君为了追求爱情，为他放弃锦衣玉食，冲破世俗礼教，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毅然与他携手私奔，上演了一幕“文君夜奔”的千古佳话，共谱一曲“凤求凰”的华丽旋律。自此，在这对才子佳人眼里：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篇《上林赋》惹下见异思迁的不变风流

有人说，同甘苦的夫妻遍地都是，共荣华的爱人并不多见。共患难容易，同享福却难。才华横溢、美艳动人好像也打不破这个魔咒。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婚后不久，卓王孙终归是舍不得女儿吃苦，派人送去奴仆百人、百万钱财，间接承认了这一桩美事。从那以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又回到了往日饮酒作赋、琴瑟和鸣的惬意生活。

不久汉景帝去世，喜欢诗词曲赋的汉武帝登上王位。因为先前那篇闻名遐迩的《子虚赋》，司马相如迎来了仕途的第二春。一首气势恢宏、辞藻华丽的《上林赋》，将汉武帝狩猎时的威武身姿描绘得淋漓尽致，令汉武帝读后龙颜大悦。从此，京城里千金银易得，司马赋难求。司马相如成为皇帝身边炽手可热的红人。

人是会变的动物，特别是男人，司马相如也没能例外。也许是文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天然的风流之气，春风得意的司马相如邂逅了一位茂陵女子，竟然着魔似的爱上了对方，一心想将其纳为妾室。此时的司马相如或许早已忘记了曾经和发妻的携手夜奔，曾经的当垆卖酒，而卓文君，曾经是他眼中的唯一风光，渐渐淡成了背景。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一首《白头吟》留下惊艳时光的爱情真义

面对爱情危机，有的人选择忍隐，有的人选择撒泼，而风华绝代的卓文君，选择的是警告与暗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当丈夫进京赶考、分别5年后，寄一封短短十三字的数字信交到她的手中时，心思聪颖的卓文君立刻就明白了夫君的意思：无意（亿）。

再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有危机，面对丈夫纳妾的想法，冰冷的书信，卓文君收敛了慌乱，她用一首同样的数字诗《怨郎诗》回复对方：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写完《怨郎诗》后骄傲的卓文君仍旧心绪难平，接着又写了下面这首《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并附上《诀别书》：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卓文君用《白头吟》末尾那句“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委婉指责司马相如薄情寡义。作为一名七尺男儿，重情重义是必须的担当，可是你司马相如却这点都做不到。聪慧的卓文君并没有一味地指责，她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句话表明自己还是会留给你司马相如最后的宽容和机会，并向其表明自己还爱着他，也不想失去他。在《诀别书》里卓文君更是用一句“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来释放作为女性的尊严——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那么我与你从此相忘于江湖！哪怕留给我半生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心凉。

卓文君既没有一味隐忍，又为彼此留下回旋余地，同时也保持了女性的人格尊严。这一声当头棒喝终于惊醒了司马相如这位任性妄为的才子，羞愧难当的他终于明白，逛遍了红尘中的万紫千红，都不及家里的那杯“白开水”来得真切实在。那一刻，春草重生，浪子回头。司马相如尽管没对卓文君说，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默念：往后余生，回忆是你，无言是你，酒里忧愁是你，柔情是你，心里荒凉是你，四目相对，也是你。

许多年后，司马相如弥留之际，他握着卓文君的手，眼前的爱妻已不是当年那个“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的绝色女神，可司马相如还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颤巍巍地念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卓文君知道，这一句话是夫君对自己的诀别之词，也是他最深情的告白。不管星晨亮几许，不问岁月寿几何。从此我俩，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

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

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

难怪连杜甫这么土得掉渣的诗人，都会为其作诗。因为爱情，真爱无敌。纯粹的爱情，不惧诽谤、无畏猜忌；真正的爱人，经历风雨、收获余生。

　　注：文章为作者原创，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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