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追忆

荷塘月色

<h1> 水 口 关</h1> <h1>&nbsp; &nbsp;当年,我们就是从这里,从这座桥跨越过去的。</h1><h1>&nbsp; &nbsp;如今,故地重游,可是已经不能穿越过去了。记的当年刚入境几分钟,便看见从前方拉伤员返回的车队,当然还有遗体,后来得知是友军四十二军的部队,他们担任主攻任务,打的很吃力很残酷。两天后被我部接替才打破僵局。</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 不明白当年的指挥为什么这样排兵布阵,担任主攻的四十二军所部战前是个生产师、简编师,直到战时才补满编制,战斗力可想而知。这么重要的国际战事,把许多枪都没摸热的人送上前线,无疑给对手一个大礼包。本来以多击少如石头砸鸡蛋,最后弄成鸡蛋碰鸡蛋烂了一地蛋黄场面难看。好在我部强悍一些才收拾住局面,不过也得益对手不是强敌。对手的精锐正在遥远的柬埔寨履行国际义务。</span></h1>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这次在龙州,我们还巧遇了四十二军部分扫墓老兵,当听说我师番号后直言感谢,感谢我们帮他们解围,承认没我们打的好。唉!这难道能怪他们吗?你不训练不摸枪天天搞生产学毛选能岀战斗力?你不流血谁流血?!</span></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这话题一说就扯远了,我知道有些该说有些不能说,可有时会忍不住,你弄那些二愣子的文盲指挥幸亏对手素质也高不到哪去,你若遇到的是强敌比方小小的以色列士兵试试?</span></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h3> <h1>&nbsp; &nbsp;不说了,想想那一排排的墓碑,心头有血也有泪。</h1><h1>&nbsp; &nbsp;好在我部还有一点资本,能够给自己一些安慰。</h1><p class="ql-block"><br></p> <h1> 友 谊 关</h1><h3><br></h3> <h1>&nbsp; &nbsp; 看罢水口关,与战友一起又来到了友谊关。</h1><h1>&nbsp; &nbsp;这是我国的九大名关之一。其它八大关是山海关、娘子关、居庸关、潼关、武胜关、雁门关、紫荆关和嘉裕关。到现在,我还有四个未去,尚未及格,仍需努力。</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这是我第二次来此地了。这里的关名最早在汉代叫雍鸣关,在明朝时叫镇南关,上世纪五三年改称睦南关,最后这个名称是六五年为了纪念同志加兄弟的友好改称为友谊关。</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从名字的变迁可以理出一些历史的脉络。几百年来尤期是近代,这里曾发生许多重大的事件。这里的关口也曾几度易手,几次被焚毁。这里在清朝时曾发生与法军激烈的战事,清军在冯子材的带领下最终取得了历史上著名的镇南关大捷。这场胜利还直接导致了法国内阁的集体辞职。在上个世纪初,这里还发生了孙中山的起义军与清军的激战。一九三九年,此关又被日军占领,那时,中越美法又站在一起联手抗日,取得胜利后又被共军取代一直到今天,其间还发生过短暂的军队进入越境的事件,可谓是历经劫难,一波三折。</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如今,这里平静了下来,关口两边的山头,还遗有当年炮台的遗址。炮口依然高昂,只是已锈迹斑斑,从坚固的工事,依然能感受出当年战事的烈度。</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nbsp;与传统的国境线以山脊或河流的中心线为界不同的是,这里的国界一直延伸到对方的山下,我们站在高高的山包,可以一览无余地瞭望对方的土地。这使我想起一位军事家的名言:什么是边界?边界就是上一次战争的结果!</h1><p class="ql-block"><br></p> <h1>   四十年前的一个夜晚</h1> <h1>&nbsp; &nbsp; &nbsp;四十年前二月二十六日,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当天晚上,我们在执行任务时和越南军队狭路相逢,双方几乎同时面对面开火,和我同班搭档一年的班长马国平应声倒地,此后一直长眠在广西边境。</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本来,我俩战前在不是尖兵班的四班分别任班长和副班长,在上战场的前几天才将他调到尖兵班,那是一个危险的位置,他又是全连最高的大个子,目标自然也大,他一人就挡住了数发子弹。下面图一前排正中就是他。</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几年前,我曾去他长眠的广西龙州烈士陵园扫墓,他牺牲后的第二天,我接替了他的位置,不同的是,我比他幸运,毫发未伤地回到了祖国。</h1><h1>&nbsp; &nbsp; 怪异的是,在马班长牺牲的当天上午,行进中一只飞鸟飞过队伍,不偏不倚把一堆便便落在马班长的军帽上。当时我们曾私下认为是不祥之兆,可没人敢言,偏偏是一语成谶。</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当天晚上,我部还凋谢一支军花。她被誉为我师的芭蕾女神,在部队大院时,我们多次看过她的演出,是战士心中女神的存在。当天晚上,她在运送伤员途中遭到伏击,负伤后被敌放火烧死,她也是那场战争中首位牺牲的女军人,也是牺牲的唯一的女兵。她叫郭蓉蓉。如今,她和马班长同在一个陵园,她墓碑上照片依然年轻漂亮。</h1><h1>&nbsp; &nbsp;四十年已经过去了,可那晚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那血与火的印记毕竟在心里太过深刻了。</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还是同天晚上,和敌交火后,由于前方情况不明,不便夜间行进,我连便在道路一侧的高地布置了环型防御,所有人员都处于静默状态。</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到了后半夜,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一个黑影进入了我们的阵地前沿,因几小时前刚刚发生过战斗,不久前还有对方一位伤兵在夜空里哀嚎,我们丝毫不能大意,待目标靠近,一个点射,黑影应声倒地。过了约个把小时,又一个黑影闯入阵地前沿,又是几声枪响撂倒黑影,不过这次和上回的悄无声息可不一样,只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在夜空格外的凄厉,这哭声听的让人揪心又无奈,毫无疑问,倒下的是一位婴儿的母亲。这尚活着的婴儿成了战争的牺牲品,怎么办?这尖厉的哭号极易使部队暴露目标,无奈之下也只好用枪声再次使夜色归于静寂。</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天亮打扫战场,走下高地,见是两位越南农妇毙倒在地,一位妇女背上趴着一个死亡的婴儿,死状甚为凄惨。我们分析,由于我军连日围困,她们白天不敢活动,躲进山洞,大概是饥渴难耐,趁夜色回村找些吃的,不想闯入我们阵地以至送了性命。</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 打扫战场时,我们还发现了两位藏匿在一沟坎下的越兵,被发现后,他们开火险些爆头我的一位弟兄,我们团团把他俩围定,用数枚手榴弹将他俩炸死。我第一时间走近他俩身边,只见竞有一位女兵,这位女兵虽血流满面,但面容姣好,也就二十岁左右,身旁有一卫生箱,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只急救包和几十发子弹,又令我吃惊的是,她的手里紧握着一颗挂了弦的手榴弹,那个男兵,临死还保持着射击姿势。事后我们估计,那个男的就是头天夜里的伤兵,这位女兵,本来是有机会撤走的,但为了陪伴这位伤员留了下来,并把他移到沟坎隐蔽起来,不想第二天被我们发现。如果排除敌我因素,这是一位尽职的女兵,也是令人尊重的对手。可惜了她的花季年龄。</h1><p class="ql-block"><br></p> <h1>&nbsp; &nbsp;今年战友云南聚会时,回忆起那晚的经过,我的一位亲密战友私下吿诉我,几十年来,他心里一直非常纠结,纠结该不该对婴儿采用那种手段,他说不管怎样,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啊!可当时场景实属无奈,如不这样,谁能止住婴儿的啼哭?又有谁能够照顾这个幼小生命?!</h1><h1>&nbsp; &nbsp;记得有一位伟人说过: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寡妇的眼泪和婴儿的血!</h1><h1>&nbsp; &nbsp;&nbsp;唉!战争又何止是这些伤疤,它还有多少恋人的眼泪和母亲心头的血!</h1><h1>&nbsp; &nbsp;因为历经战火,更加企盼和平!</h1><p class="ql-block"><br></p> <h1> 一面烈士纪念墙</h1> <h1>&nbsp; &nbsp; 在龙州的烈士陵园,有一座烈士的英名墙。这是一座今年新落成的墙,墙上有排列整齐英烈的名字。</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我来这里寻找一个名字,寻找我的老班长的名字,看了几遍竞未找到,又仔细观察,发现一个问题,墙上牺牲的烈士,忌日都在同一天,都定格在一九七九年三月十三日,共有三百三十二名。</span></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可以推断这是发生在同一场战斗,是同一支部队。从时间和牺牲的人数,我马上判断岀了是哪一场战事和哪一支部队。这就是一五〇师四四八团二营的班英被围事件。</span></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 一九七九年的三月五日以后,我国已向国际社会宣布陆续撤军,各部开始交替掩护陆续后撤。越军则开始在局部尾随追击。至三月十一日,由于指挥联络失当,我部四四八团二营遭到了从河内赶来参战越军精锐的追击包围,越军利用地利人和之便,对部署指挥失误的四四八团展开分割围歼。除部分英勇抗击突围成功外,二营和一前往支援的一营一连、三营八连损失惨重,共有542人失散,牺牲332名,被俘219名。其中还有团参谋长和营长,此战开创了我军历史上首次连队集体投降的先例,是我军战史上耻辱的一笔。战后,涉事主官冯增敏、李和平受到了军事法庭严厉的审判。被俘战士全部被剥夺军籍,受到审查。</span></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 这是一个悲惨的结局。对牺牲的将士,带给家人的是悲伤,对苟活的幸存者,是伴随终生的耻辱。这面英烈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大都定格在二十岁左右,最小的仅仅十七岁。他们没有倒在进攻的路上,而是倒在班师的日子,他们距全部班师的日子仅有三天,可是他们却无缘于鲜花和掌声,在他们冰冷的墓碑后,是亲人的痛苦和眼泪。而对那些幸存者,我竞无法做出评判,毕竟东西方有不同的价值观。在对待生命和荣誉上有不同的解读。其中有多少无奈与无助不到最后的关头谁都不会选择羞辱。我只是想到,在人性与任务的冲突中,能否有些本真的理解与现实的选择。</span></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h1><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nbsp; &nbsp;我崇尚英雄主义,我鄙视懦夫,可我无法谴责这些幸存的战友。面对这面英烈墙,我不知道该是如何去赞美与追思,想想幕后的苟活者,我不知道该给你们鄙视的眼光还是深深的同情。</span></h1> <h1> 后 记</h1> <h1>&nbsp; &nbsp;四十年前的三月十六日,是我们参加异国作战归来的日子,归来的当晚,我们是住在广西扶绥东门公社,这是当时的叫法,现在也许改成了乡或者是镇。记得当晩住在一个大房间的地铺上,当地淳朴的老乡还悄悄给我们加了被子。回来的那一段时间可真好,三天两头有慰问团,伙食也丰富了许多,与作战的艰苦可谓天上地下。在前线,且不说作战任务,光是天天负重行军,丛林中风雨里来去,值岗搜索,吃的苦头就有几箩筐。更何况是真刀真枪,大炮坦克,哪一味都不是吃素的,我的班长就是在一天夜晚遭遇时光荣的,我隔一天就被宣布接替他的尖兵班长职务。这个角色熟悉军旅生活的人都知道不是好玩的,可我没有选择,我也没有沾污军人的军誉。战事结束,也收获了一些荣誉。</h1><h1>&nbsp; &nbsp;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这一段前后不足一个月的境外经历,竞成了我一生最难磨灭的记忆,血与火,生与死,勇敢与怯懦,每天都在生动地上演。关于这场战争的性质,关于战争中一幕幕一桩桩人性的展现,我不宜也不想做过多的解读,一部巜芳华》极难拿捏火候就是这个道理,但也仅仅是触及皮毛。今天,我在全国各地的战友许多都在聚会庆祝纪念,一起血里火里滚过的战友,情谊自然多了许多真诚,虽然不能参加他们的聚会,好在现在通讯发达,可以及时把祝福送给他们。</h1><h1>&nbsp; &nbsp;退役到地方的几十年,我们国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的思想经历也发生了不少变化,从单纯到多了思考,多了些理性,对军队的职能和任务有了更深的认识,现在虽然放下了枪,但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性格中依然保持着战士的风骨,战场上能与对手刀枪相见,生活中也不向邪恶屈服,没有枪,我有笔,我会传播正义,会鞭挞黑暗,这也是对得起为美好世界而奋斗牺牲的战友,也对得住自己的良知。我们无数战友们当年的奋斗和努力,不就是渴望建设一个公平正义丶自由民主的社会,过上美好的新生活吗?</h1><h1>&nbsp; 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h1><h1>&nbsp; 几十年前的今天,我能活着回来,比起光荣的战友,我没有理由不光荣有尊严地活着。</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