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大西北（一）——在路上

dujuan

原以为，“流沙流沙满天飞”只是一句很美的歌词，当大巴行驶在戈壁滩上，视野里是漫天飞沙的一片茫茫时，才知道，大漠，不只有孤烟直、落日圆的美好意象，还有辽阔浩渺的沙尘、一望无际的荒凉——

此次出行，不想再飞，选择了动车，接着地气，内心踏实了，岁月才能安稳，天地才能安详。出发到兰州，五个小时的车程，对于一个生长在祖国中部内陆腹地的人来说，一路上的青山绿水倒也是司空见惯。山上除了树木还是树木，满目葱绿中偶然见到的一弯彩虹为旅途额外赠送了一道风景。隧道太多，不停地穿山，穿山，从日暮黄昏穿至灯火阑珊的兰州时，这座陌生的城市已沉沉地睡去了。拉了行李箱，走在深夜的街头，人在旅途的疲累陡然袭来，只想快点到酒店，枕了倦意，睡足荼蘼。

从兰州到门源，沿途连绵的祁连山脉温柔地起伏着，不再有隧道，大巴在山峰间翻越。远处的雪峰引得全车游客不断地惊呼，在最酷热的夏季来到这里，看到雪，一片清凉。蓝天白云，风清气爽，草绿着，花开着，坡上坝上，有一群一群彩色的羊儿，它们身上的色彩，是自家主人染上去的，既为了美观，也为了区别。野旷人稀中，牧民们活在自己的芬芳里，他们给缤纷的大地再添了几抹热闹的色彩。

途经达坂山，最壮观的百里花海扑面而来。下车，风从远方吹来，浸了雪山的寒意，再裹了近前的花香，沁人心脾。这时的油菜花，不是最繁盛的时期，它们一小朵一小朵开得内敛，全然没有我们家乡春天油菜花的那种张扬，姿态与色彩都含蓄着，自谦着。但它们规模壮观，在蔚蓝的天空下，一片一片开成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

丝绸之路三千里，华夏文明五千年。这漫长的路途与时光，并不都是如梦如幻的流光溢彩，从莫高窟到德令哈，9个小时的车程，几乎不见人间烟火，闭眼是荒漠，睁眼还是荒漠。原以为，“流沙流沙满天飞”只是一句很美的歌词，当大巴行驶在戈壁滩上，视野里全是漫天飞沙的一片茫茫时，才知道，大漠，不只有孤烟直、落日圆的美好意象，还有辽阔浩渺的沙尘、一望无际的荒凉。

地面干渴着，远山光秃着，高远的苍穹也只剩下一片灰，间或有几株灰绿得泛白的野草，也是被环境逼着，刚劲得缺了柔美，它们能在这荒漠中生存下来，已是百般不易。远方突然出现了几匹野骆驼，它们给这片戈壁滩带来了真切的生机，也给旅途中的人们带来了一丝视觉上的冲击与内心的慰藉。车上一对母子，忘情地跟着手机循环唱着那首歌：我要穿越这片沙漠，找寻真的自我，身边只有一匹骆驼陪我。漫长古道悠悠，说不尽喜怒哀愁，只有那骆驼奔忙依旧……

经过一段正在修筑的公路，汽车只能从旁边开过，高高飞扬的尘土遮住了视线，满目是颓废迷乱的黄，能见度不到10米。那一刻，一种茫然无望的仓皇漫上心头，知道前方会有尽头，却不知道尽头还有多远。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漫无边际的荒漠里，不停地努力地前行，前行。母子俩的歌声很是应景：前方迷途太多，坚持才能洒脱，走出黑暗就能逍遥又快活。漫长人生旅途，花开花落无数，沸腾的时光怎能被荒芜……司机倒是淡定沉稳，不疾不徐地驶出了漫天浮尘，又见烈日，又见黄土，又见远方覆了雪的山头，一切重又敞亮开来。

这一段路途中，嘉峪关、阳关、玉门关，都只在车上看到了立在路旁的地理标识，没有下车参观。行进在这茫无人烟的大漠，途经这一道一道关，深切地意识到了它们作为古时作战的防御关塞有着何等重要的作用，沐浴了血雨腥风，见证过戍边之苦，而此刻，嘉峪城垣的烟火相望，西出阳关的孤苦寂寥，春风不度的落寞荒凉，都随着远逝的烽火狼烟悄然飞散，蔓草含烟的古战场变成了现在沉淀历史、缅怀战将的边塞旅途。

浩瀚宇宙间，茫茫戈壁上，我们踏过金戈铁马的垣上长风，踏过驼铃声声的丝路花雨，没有羌笛再怨杨柳，乱云飞渡后，眼前已然是云淡风轻的静好时光。

峰回了，路转了，从青海湖到西宁，最是一路心旷神怡。连绵起伏的山脉，广袤平坦的草原，绿意盎然。坡上有成群成片的羊儿，坡下是悠闲自在的牛儿马儿，天空中盘旋着几只老鹰，在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猎物。油菜花，薰衣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闲花，在阳光下，开成了百里飘香的壮丽河山，为我们铺开一道前程似锦。

草原上的帐篷和蒙古包静立在缤纷的视野里，却极少看到牧民。公路边有很多蜂箱，旁边放着一瓶一瓶取出来的蜂蜜，除了一块写着自产蜂蜜的牌子，依然看不到叫卖的主人。这是一个有执着信仰的民族，他们没有更多的欲求，也没有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在我们眼里的马牛羊，看到的是它们的经济价值，当我们盘算着多少只牦牛可以换一辆车、多少匹马可以换一套房时，他们也许正在转山转水转佛塔，正在山口堆砌玛尼石、悬挂风马旗，正在五彩巾幡下虔诚地摇着转经筒，正匍匐在山路上磕着长头一路向西……他们来到世间，似乎就为着替前生赎罪，为来世修福，在今生，唯求灵魂的安宁与身体的安康。我们无法去比对哪种活法更有意义，人生一世，苦短百年，百年之后，得与失，荣与辱，同归于尘。只要在这个过程中，拥有一种安然的心理状态，去接受过往岁月的鸡零狗碎，去相信未来会来的锦瑟琉璃，那便是踏实的幸福，便未愧对自己的人生。

如血的夕阳牵来了暮色，漠边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伫立在清凉的风里，时光漫下来，暖意升起来。此行，从兰州开始，环绕大西北三千多公里后，再回到兰州，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一种完胜的自豪感驱走了旅途的疲累。佩服70岁的老爸老妈，登高山，穿沙漠，坐长途，行远路，没有抱怨，没有退却，身体也没有高反，一路坚持下来，没有懈怠任何一个景点。老妈在动车上就写开了日志，认认真真，为自己的人生历程，再添一页隽美的风景。

只要在路上，就没有到不了的远方；只要在路上，就不会错过旖旎的山、潋滟的水和灿烂的阳光。请记得，世界很美好，只要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