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孤灯

云淡风轻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找一个玻璃瓶子,剪一个圆形小铁片,在铁片中间钻个小孔,盖在瓶口上,用棉花搓个焾穿过小孔,瓶子里倒上煤油,不一会儿就可以点燃了,这就是农村过去使用的照明工具—小油灯。</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二十多年前,春节刚过,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人的方桌上,放着这样一盏小油灯,今天晚上灯头的火,大了不少,平时独自一个人时,灯头像个黄豆粒般大小,两个人对面,彼此看不清各自的面孔。老人坐在桌子东面的上把椅子上,右手托着下腮,眼睛微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这座土坯屋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一直是哥哥居住,哥哥去世后,他便从更破旧的西屋,搬到了这个正房北屋里居住。房子的梁、檩、椽、薄都黑乎乎的,墙壁是用泥抹平的,从未粉刷过,污渍很多。东边的土坯炕上,平铺着一床被窝。室内的两扇门,经多年风吹日晒,已不像样子,为了避寒,紧挨着门的外边,又安了一个多棱的竹子门,门上、窗户上都是用棉纸糊的,看来老人春节前没有换新纸,还有几处破口,外面的风不时向屋子里袭来,灯火被吹的四处摇晃。室内没有生火,很冷,唯有这盏小油灯好像给屋内带来了一丝温暖。</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老人有点冷了,不时站起来,在桌子前渡步。一生的劳累,使他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平时走路常把手背在身后,以求平衡,今天也是如此。慢慢的,渡步的速度加快了,看来他有些焦急。是的,今天晚上他要办一件大事,要把他的后半生托付给他的外甥照顾,他现在是在等来人给办理此事。</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老人的父母去世后,兄妹四人相依为命,由于家庭贫穷,除了大哥六十多岁找了一个老伴,不久老伴就离他而去外,其余二人终生未婚,一个妹妹出嫁。如今两个哥哥均已走了,他一个人更觉得孤苦伶仃,这把年纪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自己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灯火一闪一闪的跳动着,老人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怎么人还不来?冬天的夜来的特别早,天气寒冷,再加上春节几天的疲劳,八点多钟,村子里已经静的很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大门终于响了一下,有人来了,是自家的一个家人,他也是主要的一方当事人。按农村习俗,老人可以有近门的家族人赡养,可这个家人也是单身一人,他的另一个兄弟有一个残疾的孩子,另外他俩家也算不上很近,能照顾老人的没有别人了,但这事需经这家里的人同意。</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九点多钟了,屋里越来越冷,灯火被越来越大的风,吹的忽明忽暗。不行!得叫他们去,不然,今晚的事就办不成了,老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另外一个当事人,就是老人要托付后半生的外甥,外甥从小在这里照顾大舅,大舅找老伴后,他又回到了自己家里。老人对这个外甥有感情,外甥又娶了这个村的媳妇,于是,老人考虑再三,决定以立遗嘱的形式办理此事。</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外甥媳妇对本村人熟悉,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出门后,深一脚浅一脚,神手不见五指,总算摸到了管此事的叔叔家。叔叔家的大门外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半条胡同都照的通亮,院内四盏灯,新盖的房子被映的四壁生辉,顿时,她觉得像是进入了天堂。迈进屋一股酒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屋内正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在坐的人正在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再看看这几个人,一个是某乡武装部长,一个是地质队的队长,一个是信用社的主任,一个是大队会计,老奶奶在一旁乐的合不上嘴,婶子忙着炒菜。打过招呼后,外甥媳妇坐在了炕沿上。他们有的常年在外,难得一聚,眼前的情景,她无法开口让他们离开。想到老人那盏小油灯,那个破土屋,准备的那些简单的饭菜,无法和这个场面相比,她不免感到有些凄凉。</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叔叔自然明白侄女的来意,过了一会儿说,你们喝吧,我有点事,过了十五咱们再聚。出了门他们的脚步很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老人家的门口。院内一片漆黑,屋内的灯光没有给它带来一丝光亮。</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这时外甥把准备好的酒菜,端到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上,又正了正临时借来的长条板凳,那盏小油灯,被移到了紧靠桌子北面的水泥条几上。老人将酙满酒的杯子端起来,客气了几句,要在坐的各位多喝几杯。一会儿功夫,从刚才热闹的场景来到这冷静的地方,他们还不太适应,更何况今天的事多少也给他们带来了一点沉重的感觉。因此,他们刚才满心欢乐的表情荡然无存,显得很凝重,沉稳,一脸的严肃。在老人的再三劝说下,他们多少喝了点酒,菜几乎未动。老人把想法说了一遍,那祈求的目光在微弱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室内宁静,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每个人的呼吸都听的十分清晰,每个人都呆呆望着那盏小油灯。过了许久,事情总算没有预料的那么难办,无声的思考后,首先老人的外甥表态,侄子也表示了同意,村干部发言,大队会计代笔,最后都在各自的位置下签了字,按下了手印。</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十一点多钟了,人要走了,外面的天泼墨一般。送走他们,老人背着手回到了屋内,外甥及媳妇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他们也要与老人告别了,老人又将他们送到大门外。然后,那孤单的身影背过去,只听咣当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了。</p><p class="ql-block"> 伴着他的依然是那盏孤独的小油灯。&nbsp;</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你们明白了吧,那个外甥媳妇就是我本人。&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此文写于:2003年11月28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续:其实照顾老人的义务,自从70年与其外甥定婚后,根据口头约定就接过了婆母的班。</p><p class="ql-block">从此,老人的缝补拆洗、做衣、做鞋、买一些日用品都有我家负责(多半是老人的钱);后来年龄越来越大,在我家洗脚弯不下腰,母亲或妹妹们时常帮他搓洗;平时做点改善的饭菜更是从来没有忘记老人;冬天他一个人不愿待在家里,就到我家聊天,有时困了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父母都是安静的陪到他自然醒;我们给点钱三家每家一份(特殊情况除外);尤其是给他拆房盖房,全家人、亲朋齐上阵(就连准女婿也派上任务,每人带几个来帮忙)。这些事,我出去后都是父母和姐妹们替我们尽的孝。一个出嫁了,另一个自然接替上,就这样无怨无悔、天经地义的一直延续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第一次《遗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有时老人去我那里住上十天八天的。有一次,老人商议要把房子卖了,把钱给了我们来这里养老,我们没有完全同意他的意见。来这里可以,我们养你到终,但是不要你的钱,房子咱们不能卖,留着它你百年后停灵……老人看我们不答应,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我的衣角双膝跪下说“我不能让你们白管我这么多年呀。” 我慌忙将其扶起来,泪水啪啪滴落。老人眼睛微闭,我的心好疼,好难过,眼泪一直不止。彼此呆坐,待都平静下来后,再三劝导……</p> <p class="ql-block">回去后不久,老人将赡养义务交给了院里的人。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1988年签署第二次《继承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虽然解除了纸上约定,但照顾依然如前。</p><p class="ql-block">老人去世后,家里人没有让通知我们。老天却给了我们最后一次尽孝的机会。那天,我们借出差的机会,左绕右拐去看望病重的婆母娘。婆母娘说他是自己坐在椅子上走的,今天老人下葬。我们立即买了纸钱、炮竹前往。我撩开蒙布,看着他熟悉的面容,长跪不起,失声痛哭。是苍天让我们有始有终,不留遗憾的送他最后一程。</p><p class="ql-block">至此,21年的牵挂中断,我心也得以释然。</p> <p class="ql-block">孤单的舅舅一生节俭,灯头总是调到最小最小,没有享用过电灯的光明,还是让蜡烛陪伴你吧。</p> <p class="ql-block">这些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孝敬、赡养双方老人是每一个家庭应尽的义务,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相信它会一代一代永远传递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