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的悲哀

高若阳

潘金莲是《金瓶梅》中象形最为生动的人物，也难怪作者笑笑生确定书名时，取三个女人名字而把潘金莲的“金”例为第一。后世诸君每每读及金莲，众说纷纭，可气、可很、可恶，可爱、可怜、可憎，莫衷一是。但是，掩卷沉思，潘金莲的悲哀确是不争的事实。

潘金莲貌美。

潘金莲论身材容貌都是一流。自小就生的乔张乔致，一双小脚翘翘楚楚。就连经常出入勾栏的西门庆，可谓阅尽了人间春色，第一眼看到金莲也被她的美色酥了一半。但见她“黑鬓鬓赛鸦翎的鬓儿，翠湾湾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嬝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白脐肚儿，窄多多尖翘脚儿，肉妳妳胸儿，白生生腿儿…”。好个西门庆如外科大夫一般，用目光把金莲剥了个精光，然后才看她头上戴的，身上裹的，脚上套的，倒也见出了金莲的骨肉奇丽。

大娘子吴月娘初见金莲，“从头到脚风流往下流，从脚到头风流往上流”。

潘金莲貌美，后世有人说“每个男人心底深处都有个潘金莲”，信其不为妄言。

潘金莲心高。

潘金莲真可谓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初与武大成亲，总有浮浪子弟垂涎她的美色而调戏，她却不入法眼，鼓动武大搬家，不惜卖掉自己的头饰也要租住大房子。面对打虎英雄武二爷，也敢大骂“你这个混沌东西，有甚言语别处说去，来欺负老娘，我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住人，胳膊上也走得马…”。她嫁到西门庆府上，上至正室吴月娘，下到仆人使女，不是跟这个斗，就是跟那个沤气。虽然是五娘，大有与诸房争宠之实，且还常想把持汉子，一人独享。西门府的宴席无金莲不成欢，西门府的场面少金莲而寡味。斗月娘，气瓶儿，打秋菊，骂月娥，她不是鸡飞狗跳，就是嗑着瓜子用脚跐着门槛在思谋着惹事生非。

潘金莲贫穷。

九岁卖到王招宣府，王招宣死后又被再卖到张大户家。后来错配给三寸钉谷树皮武大郎，被老王婆和西门庆合计失身后，教唆毒死武大，坐了几个月冷板凳被西门庆一顶轿子抬回家。她一直是受治于人，一贫如洗，央求西门庆为李瓶儿订做银活时挤出一丁点也给她打个钗头。她的生母潘妈妈进西门府也是最寒酸的一个。她不惜迎合西门庆的变态要求，而换取一件花格裙子。

她没有李瓶儿富有，也没有孟玉楼有钱，李娇儿是西门府的管钱的，玉楼管帐，孙雪娥管灶，吴月娘是大娘管开支审批。潘金莲看似红红火火却毫无实权实惠，李娇儿偷元宝，孙雪娥盗银器，聪明伶俐的潘金莲也可能是心高气傲，在西门府生活了几年也没有改变她贫穷的命运，直到被赶出门仍然是穷的叮当响。

有人说潘金莲因奸诈而死，如果她的奸诈能用在积攒钱财上，也不止最后连一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而由百两纹银所卖而至刨腹挖心血淋淋人头落地。

潘金莲痴情。

潘金莲的初恋是武松不无道理，最确切地说武松是让金莲第一个动心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张大户收用金莲是身不由己，配给武大郎命不由人，与西门庆苟且也是落人圈套。我们毫不否认金莲骨子有淫荡的一面，但她后来的所做所为都有着世俗的功利，而决非内心的本原纯情。第一次遇到武松就想着“这段姻缘落在他身上”，直到最后听到武松来娶她，顾不得王婆遮掩，主动出来对武松说“叔叔要奴家，上紧些”，还殷勤地浓浓点了一碗茶，双手递给武松。她情迷心窍，又想着“这段姻缘还落在他身上”。就连老实的吴月娘听说武松要娶潘金莲都能想到“这要毁到他手里”，而痴情的潘金莲还在做着她的绮丽春梦。

潘金莲的悲哀是时代的悲哀，而这时代的悲哀还将继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