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在军旅正韶华</p><p class="ql-block">文/邵伟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知何故,在生命的河流中不经意间总会回想起在军营里的日日夜夜,某个战友的身影,或某个细节。</p><p class="ql-block"> 我实在无法解释其中的缘由,恐怕谁也无法解答战友间那份特殊的情缘,他或将成为人类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因为他是最崇高的。</p><p class="ql-block"> 打开尘封已久的日记,十八年的军旅生涯多少增添了些许的回忆,但记录的文字总是碎片化的,且没能达到像星级酒店里大厨们那样的精雕细啄,反而像极了快餐式的随意,轻松释放着自己的心路历程。</p><p class="ql-block"> “ 你好,八一!建军节到了,再次选取军旅笔录《人在军旅正韶华》的章节,来一次游走于文字的旅行,当作另一种形式以示纪念。”</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十三章“红海2号”实兵演习</p><p class="ql-block"> 1982年初,大队接到上级命令,要求我们中队代表支队鱼雷艇部队参加由海军组织的“红海2号”实兵演习,这是人民海军创建以来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参与舰种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演习。对于每个指战员来说,能在和平时期遇上如此规模的军事演习算是莫大的荣耀,这既是各级首长对中队作为当时国防值班部队全体指战员的高度信任,更是一次全新的考验。因此,大家异常兴奋,渴望着能早日参加演习。</p><p class="ql-block"> 演习地点选在江苏省盐城地区响水县陈家港。该海域东濒黄海,北依灌河,与当时还处于敌对状态的韩国隔海相望,战略位置十分重要。</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大队进行组织动员,提出“岸上苦练、海上精练”的口号 ,还从其他中队抽调部分尖子兵员、技术能手充实到中队各艇的科目操练中,本人作为信号通信专业参与了此次演习的全过程。由于灯光、手旗信号的特殊性,只能白天安排手旗,晚上进行灯光操练,后半阶段转入到海上进行训练。海训的频次和强度在不断地增加,这从每个人黢黑的肤色就能看出海训的艰苦程度。在一次编队训练时,途经老家六横岛海域时,眼前出现了儿时经常玩耍,特别熟悉的地方,艇长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调侃道:“别看啦!除非你能游过去,我准你假。” 他说着说着,缓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任务实在太重啦!看来今年探亲是困难了,连我这个当艇长的也要把婚期延期了。”</p><p class="ql-block"> 想想也是,本来我们艇长平时是个特别活跃,能在首长面前好通融的人,今天居然从他的口中流露出遵守纪律的话,该掂量一下其中的分量了。</p><p class="ql-block"> 强化训练中,中队多次参与到支队、基地和舰队组织的同舰种兄弟部队大比武中进行锤炼,历经数月,过关斩将,终于如愿拿到了远赴陈家港参加海军演习的“通行证”。</p><p class="ql-block"> 据内部消息:由于当时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和周边环境,我国与前苏联还处于军事对峙中,其时,陆军部队正在华北地区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为了牵制敌对国家的兵力,所以由海军在黄海举行“红海2号”实兵演习。 </p><p class="ql-block"> 八月,酷暑的夏天,中队被正式授命参加海军演习,经大队、中队两级动员,每条艇还召开艇务会,每个指战员都书写了参演决心书。作为和平时期成长起来的军人,在这样的气氛中每个人的神经似乎达到了临战状态。</p><p class="ql-block"> 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那天,早饭过后,中队一行四艇编队踏上了北去的航程,我们从宁波白峰牛轭港驻地出发,历时11个小时,于下午6时抵达江苏省陈家港,这是我当兵以来连续航行时间最长的一次。所幸那天海况出奇的好。</p><p class="ql-block"> 出发前的一段时间里,司指给我们制定了两套航行方案:一是准备走内河,二是走公海,无论内河还是公海,首先考虑的是如何确保舰艇和人员安全。如果走公海,总觉得鱼雷艇太小,一旦遇到大风大浪,生怕发生倾覆等不测事件;若是走内河,正值八月枯水期,河面收窄,水位浅,水下环境复杂,螺旋桨易遭渔网、芦苇等杂物缠绕。后根据气象条件,经审慎研究,趋利避害,最终才下决心走公海。</p><p class="ql-block"> 那天,碧空如洗,如此惬意的大海风情是我当兵以来从未遇见过的,我们从浑浊的东海航经黄海时,大概由于南北气候差异的缘故带来的海况环境变化,本来发黄的海水突然像一条分界线变得碧蓝清澈,心情也随之跟着转换。海面上还会出现如影相随的兄弟部队舰艇,并互致问候。</p><p class="ql-block"> 快艇贴着水面,卷起层层波涛,轻风拂过脸颊,在艇长下达的口令声中按照动作要领进行操练,一边欣赏着浩瀚无比的大海美景。此时此刻,水兵特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部队进行简单整理后,按照入乡随俗的传统习惯,首先邀请当地政府有关领导介绍驻地历史、地理、风土人情等。</p><p class="ql-block"> “陈家港于1929年建镇,是一个洒满烈士鲜血的土地。1939年3月1日凌晨,日寇从境内的蟒牛村强行登陆后,杀害当地抗日军民近千人,继而南下,蚕食苏北大片领土。1943年5月3日,时任新四军三师副师长的张爱萍将军率领部队“四进三出”解放了陈家港,消灭了驻守陈家港的日伪军,陈家港人民从此获得了新生”。</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由时任支队参谋长(后升任至总后勤部副部长)沈滨义作为支队参演部队总指挥发布演习总动员。沈参谋长因其每次作报告时亮如洪钟的声音总能感染每个指战员的情绪,所以大家给他冠了个“小广播”的美誉,还真是名不虚传。那天他向全体参演指战员特别指出要确保“三个满意”:一是总部首长满意,二是舰队、基地、支队首长满意,三是全体参演指战员满意。讲话掷地有声,干净利索,没有空话套话,几分钟即宣告结束。毫无疑问,做到“三个满意”是确保演习取得圆满成功的不二砝码。</p><p class="ql-block"> 正因为他的报告简明扼要,切中要害,才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也是那个年代军人特有的作风——不浮夸、不作秀。</p><p class="ql-block"> 海训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并经常与兄弟部队投入到战术合练中。每次出海大家总是盼望着能尽快投入到真正的演习中,也想一饱像电视里看到的实弹射击时炮声隆隆,火光冲天的精彩场面。</p><p class="ql-block"> 练着练着,终于在煎熬中盼来了实弹演习的命令。我们解缆破浪,驰骋大海,在规定时间抵达指定海域展开战术队形。在海上经无数回合后,艇长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指挥部宣布演习圆满结束的消息,顿时,甲板上的战友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道:“怎么连导弹和火炮发射的场景都没见着就结束啦?”艇长听闻后轻轻抬手扇了一下身边战友的帽檐,调侃道:“你傻呀?能让你看见?那岂不连你的小命都要搭进去啦?”</p><p class="ql-block"> 大家从选拔赛开始忙乎,近半年的实操训练,有的甚至脱了几层皮,都是曲中人,最后连硝烟味都没闻到,更不知自己演的是啥角色,难免会有失落感。但艇长的话也不无道理。</p><p class="ql-block"> 其实真正的实弹演习各舰种之间相距十万八千里,好在后来导弹艇靠码头时看到其驾驶台前方和两侧甲板留下了导弹发射时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的痕迹,有的还上前吻吻烟火味,算是弥补了内心的一丝缺憾。</p><p class="ql-block"> 我们刚靠上码头,紧跟着负责此次录制演习节目的中央电视台摄制组来到艇上,说是因为我们鱼雷艇编队速度实在太快,未能抓拍到高速航行时劈波载浪的雄姿,所以要求在码头上重新补拍镜头。一听这话,战友们交头接耳嘀咕道:“靠在码头上也能拍出航行的壮观场面?我倒想瞧瞧他们是怎样变戏法的?”这时,导演过来叫我们舱面人员穿好出海服进入战位,做出各种战术动作,其他闲散人员拎着装满海水的铁桶在导演的口令声中一哄而上,哗啦啦一齐泼向我们,从头淋到脚,像个落汤鸡。</p><p class="ql-block"> “噢!原来如此?壮观的场景还是这样拍成的?”战友们七嘴八舌道。</p><p class="ql-block"> 纯真的年代纯真的人总会被稍微开过眼界的人戏弄,还不亦乐乎。连拍了几遍总算过关。导演很满意,我们也首尝了做演员的快感。</p><p class="ql-block"> 八月的陈家港温差特别大,有中午冲个凉水澡,早晚穿棉袄的说法。上世纪80年代初的陈家港镇和全国大多数偏远乡村一样,经济条件终究还是极其落后。我们住在由驻地部队提供的砖瓦结构平房里,虽不怎么考究,但还算过得去。 </p><p class="ql-block"> 演习部队相距附近小镇徒步约10余分钟路程。说起小镇,其实是个人口相对集中的地方而已。在去小镇的路上有个用水泥制成的八角形烈士纪念亭算是主要景点,那里的百姓虽然生活窘境,但对于为国捐躯的英烈们尤为崇敬,看得出在当时建造这样的亭子已经花了血本。</p><p class="ql-block"> 假日里,与战友们相约去小镇,发现通往镇里的土路经车辆长期碾压,路面的泥巴被挤到了房屋两侧的墙脚跟,足足约有五六十厘米高,路中央则形成了一条沟渠状。小镇里的房屋约70%还是用沙石泥巴搅和起来的土坯房,经雨打日晒,墙上的沙石裸露在外,房顶盖了些芦草,看上去破旧不堪。一栋外观看起来比其它房屋稍微高大些的砖木结构房屋作为当时的供销社(百货商店)算是镇上比较好的。但走进里头,有种无法描述的浑浊感,墙面斑驳,悬在横梁上的一张张蜘蛛网在眼前晃悠,让人不寒而栗。木头制成的玻璃柜和货架上蒙着的厚厚积灰已经可以成为书法家们挥洒技艺的舞台。冷不丁,一旁的战友哇啦一声:“妈呀,我的衣服沾上了灰尘。”此情此景,商品奇缺,触目匆匆离开。</p><p class="ql-block"> 陈家港主要盛产盐,延绵的海堤上架着稀稀啦啦、锈迹斑斑输送盐的铁架子,孤独地从陆地伸向海面,看得出生产工具还很原始。</p><p class="ql-block"> 训练间隙,我时常独自去附近烈士纪念亭里观赏为烈士题写的书法楹联,比划着遒劲有力的笔法。最爱去的地方还是停靠着鱼雷艇的码头,除了不远处就是灌河的出海口,那里还能欣赏到家乡从未见过的长长的拖驳船。小而瘦长的拖驳船一艘拖着一艘,少则几艘,多则不计其数。据说船上装得微微隆起,像一座座小山似的都是些矿砂、煤炭等货物,不知情者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条长龙在水中蠕动,镜头浩荡,蔚为壮观。再往外走,还有大片芦苇荡,在夏日的骄阳里,远接蓝天,近挽碧海;野鸭翱翔,清漪灵动;夕阳斜照,芦荡尽染。一幅炫丽的画卷让人流连忘返。</p><p class="ql-block"> 出于海岛人初来内陆地区的好奇心,我总会利用午休时间到处走走,那天巧遇一位苏北老汉正在叫卖梨头,那时在家乡还未见过这么大的梨,每个约有七八两重,问他价钱,他操着浓重的苏北腔:“噢,一毛五一斤。”初听苏北腔,张口先来噢,这“噢”字跟“一”字贴的紧,听着发音像一又像二。</p><p class="ql-block"> 连问几遍,内心一惊:“这么便宜?”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价格一毛五一斤,这才下手。可没袋子咋办呢?思量间摸摸脑袋总算想出了个办法,“哦,海魂衫,海魂衫?”就这样脱去了身上的海魂衫,将袖子、衣领都打成结,做成口袋状,装了满满一袋搭在肩上,兴高采烈打道回府。走到宿舍门口,一看战友们还在呼呼熟睡,我蹑手蹑脚进了屋,但还是被赋于责任的一艇之长发现了。他翻过身来,狡黠的目光打量着我赤膊的身体和海魂衫制成的包,轻声笑眯道:“怎么这身样子?里面装的是啥玩意啊?”我连忙打开,他一瞧也傻了眼,随口道:“哪儿搞来的这么多东西?”</p><p class="ql-block"> 我撇嘴道:“艇长,你看像我这号人一不拐,二不骗,还不是自个掏钱买的?”接着咱俩狼吞虎咽起来,他感觉味道实在不错,边吃边问,再去买点还有吗?我嘿嘿一笑:“谁知道,你以为人家是‘守株待兔?’”“兔”字未出,我舔舔舌头,做了个鬼脸,咱俩双目以对,会心一笑。其实我们艇长虽然年长我六、七岁,但三十岁还未出头的他头顶早已成了程亮的半裸状,只因我俩平时相处亲如兄弟,未有旁人时偶尔说话毫无顾忌,所以难免闹出笑话。</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咱俩的虎咽声惊动了睡梦中的战友们,他们像接到命令似的哧溜起来一哄而上将所有犁头都“共产”了,还竖着大拇指边吃边夸赞:“嗯,好吃,真好吃!”</p><p class="ql-block"> 我们带着演习中的激情,完成任务时的喜悦凯旋而归!</p><p class="ql-block"> 一晃四十年过去,据说现今的陈家港旧貌换新颜,物产丰富,四鳃鲈鱼蜚声海内外,风光旖旎,灌河八景和开山岛别具特色,是一个经济强镇、军事重镇和旅游大镇的现代化港口城镇。</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大海如歌,希望有缘再见,一睹芦苇荡和灌河的旖旎风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