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记念》的记念

王兆华

<h3>  毋庸置疑,鲁迅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没有之一。原因是在我读中学那会儿,语文课本里收录了无数篇鲁迅先生写的文章,那个年代也没有很多的课外书看,于是我只能把他的文章看了又看,结果在这种潜移默化之下,也就开始写起文章来了。</h3> <h3>  在这些看了无数遍的文章当中,有两篇是我看后每每都会感到无比震撼,且心潮澎湃乃至泪眼婆娑的,一篇是《纪念刘和珍君》,另一篇是《为了忘却的记念》。</h3><h3> 我每次掩卷遐思,总感觉到在那样的一个峥嵘岁月里,他们能敢于与旧势力抗争,敢于追求自己的真理和信仰,这本身就是很令人赞叹与佩服的,何况他们就凭着那学生或文人的一副柔弱的身躯,在枪林弹雨当中,在漆黑的寒夜当中慷慨赴死,这是何等的潇洒与从容。而这一切,又是何等的令人震撼与动容。他们才称得上是真的勇士。</h3><h3> 在鲁迅先生写就的这两篇纪念性的文章当中,我又更多的翻看这篇《为了忘却的记念》。其实,我每次想打开课本看此篇时,心里面总有些不忍,因为鲁迅先生在不长的一篇文章中,把他们描写得太过于真实了,一看文章,总感觉到他们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眼前。但一想到他们最后全都消失在漫漫长夜当中,心里面除了有一份痛之外,始终还存有着一份孤寂与落寞。</h3><h3> 但我想,他们是为他们崇敬的信仰而死,死得其所。</h3> <h3>  他们五人于同一天,即1931年2月7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龙华,所以也被称为“龙华五烈士”或“左联五烈士”。他们分别是柔石、胡也频、殷夫、李伟森、冯铿五位左翼革命作家。他们当中除李伟森没有正式加入“左联”,但工作上有紧密联系外,其他四位都是“左联”盟员。烈士们生前在从事实际革命斗争的同时,积极进行文学活动,以各自的不同斗争经历和亲身感受创作了一批可贵的文学作品,为初期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其中以柔石的小说和殷夫的诗歌所产生的影响较为突出。他们被害后,“左联”发表了抗议和宣言,指斥反动派的罪行,得到了国内外进步力量的支持。鲁迅先后写下《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为了忘却的记念》等文章,深情地称颂烈士们的革命精神和文学成就。</h3> <h3>  五位烈士当中,柔石是在他生前跟鲁迅先生接触最多的,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中也着墨最多。鲁迅在文章里这样写:他的家乡,是台州的宁海,这只要一看他那台州式的硬气就知道,而且颇有点迂,有时会令我忽而想到方孝孺,觉得好像也有些这模样。(注:方孝孺是明朝燕王朱棣“靖难之役”打下南京后誓死不从朱棣的一介书生文人,最后惹怒朱棣,结果被诛了十族,第十族是他的学生)</h3><h3> 这就是柔石的真实照片,我也觉得很像,又韧又迂,但又十分的天真可爱。鲁迅先生在文章里说他一直不相信人间的恶,常常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的眼睛,抗议道,“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h3><h3> 至于他高度的近视眼,鲁迅先生在文章里说:但他和我一同走路的时候,可就走得近了,简直是扶着我,因为怕我被汽车或电车撞死;我这面也为他近视而又要照顾别人担心,大家都仓皇失措的愁一路,所以倘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大和他一同出去的,我实在看得他吃力,因而自己也吃力。</h3><h3> 多天真无邪的一介柔弱书生,但骨子里他却又是一块刚硬的石头,真是名如其人啊!</h3><h3> 柔石其实是他的笔名,他本姓赵,名平复,1902年9月28日出生于浙江宁海,曾化名少雄,共产党员,1928年到上海从事革命文学运动,曾任《语丝》编辑,并与鲁迅先生同办“朝花社”。1930年初,自由运动大同盟筹建,柔石为发起人之一。1930年3月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柔石曾任执行委员、编辑部主任。同年5月以左联代表资格,参加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遗作有《二月》等。小说《为奴隶的母亲》深为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赞赏。</h3> <h3>  在柔石不多的遗作当中,《二月》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它带有柔石半自传性质,书中主人翁肖涧秋有他自己的影子在里面。肖涧秋最后毅然离开令人窒息的芙蓉镇走上了革命道路,这明显就是柔石的亲身经历。</h3> <h3>  1963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根据《二月》改编成电影《早春二月》,导演谢铁骊,主演孙道临、谢芳、上官云珠等,在我看来,这部电影也称得上是上世纪不多的电影佳作之一。</h3> <h3>  《早春二月》电影剧照</h3> <h3>  《早春二月》电影剧照。</h3><h3> 这部电影之所以成功,首先应该归功于作家柔石,因为原小说写得就非常好。</h3> <h3>  柔石的另一部小说《为奴隶的母亲》,知名度也非常高,写得也是十分的悲情苦楚,委婉动人。该小说也于2002年拍成电影,也十分成功。</h3> <h3>  《为奴隶的母亲》电影海报</h3> <h3>  《为奴隶的母亲》电影剧照</h3> <h3>  话说回来,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鲁迅先生首先回忆的并不是柔石,而是殷夫,也就是白莽。在文中,鲁迅抑制住悲愤,平静地回忆起跟殷夫的三次相见。</h3><h3> 在文章中,鲁迅先生这样写他:看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面貌很端正,颜色是黑黑的,当时的谈话我已经忘却,只记得他自说姓徐,象山人。</h3><h3> 其实当时这位年轻人跟鲁迅先生见面时,二十岁都不到,他非常喜欢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所以他把它翻译成中文交由鲁迅先生帮他出版。</h3><h3> 殷夫牺牲的时候才二十岁,那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而且鲜活的生命啊!</h3> <h3>  殷夫于1910年6月11日出生,原名徐白,谱名孝杰,小名徐柏庭,学名徐祖华,又名白莽。上学时先后用过徐白、徐文雄(字之白)等学名,笔名有徐殷夫、白莽、文雄白、任夫、殷孚、沙菲、沙洛、洛夫等,及Lven等,殷夫则是他较为常用的笔名。浙江象山人,同济大学毕业,共产党员,中国无产阶级优秀诗人。遗著有《孩儿塔》、《殷夫选集》、《殷夫集》等。殷夫是继郭沫若、蒋光慈之后,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又一位重要的革命诗人。他的过早牺牲,不能不说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巨大损失。</h3><h3> 就是在鲁迅先生的这篇纪念文章中,我第一次拜读了匈牙利诗人裴多菲那首著名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h3><h3> 这何尝不是殷夫自己的人生理想与追求。</h3> <h3>  左联五烈士中,鲁迅先生写到的有三位,第三位就是冯铿女士。鲁迅先生在文章中对她着墨不多,他这样写:其时他(柔石)曾经带了一个朋友来访我,那就是冯铿女士。谈了一些天,我对于她终于很隔膜,我疑心她有点罗曼蒂克,急于事功;我又疑心柔石的近来要做大部的小说,是发源于她的主张的。</h3><h3> 这位在鲁迅先生看来具有罗曼蒂克情调的女孩子却是一名共产党员,她也为她的信仰献出了年轻的生命。</h3><h3> 冯铿,又名占春、岭梅。原名冯梅岭,生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原籍浙江杭州,清末随祖移居海阳县城南面的云步村(今潮州枫溪云步),及后迁至汕头市。冯铿出身于富有文化教养的知识分子家庭。少女时,曾寄宿礐石女校,后就读于汕头友联中学高中部,冯铿是民国时期潮汕最著名的女作家,代表著作有政论文《破坏和建设》《妇女运动的我见》,短篇小说《月下》《一个可怜的女子》;在《岭南民国日报》副刊《文艺》上发表过诗歌《深意》《你赠我白烛一支》,散文《开学日》《夏夜的玫瑰》等。</h3><h3> 冯铿牺牲时年仅二十四岁,如此年轻,很是令人扼腕叹息。</h3> <h3>  五烈士中的胡也频,他生前没有接触过鲁迅,但鲁迅依然在文章中提到他。胡也频出生于1903年5月,原名胡崇轩,福建福州人。早年读过私塾,当过学徒,后被家人送到天津大沽口海军学校学习机器制造。后又去北京考大学,但未录取,在北京、烟台等地过了三四年的流浪生活,开始写小说。1924年与女作家丁玲结婚,1928年到上海主编《红与黑》杂志,次年与沈从文合编《红黑》月刊和《人间》月刊。1930年加入“左联”,被选为执行委员。他被捕后,丁玲与沈从文等人曾经上下奔走,积极营救,但没有成功。他牺牲时年仅二十八岁,非常令人惋惜。</h3> <h3>  五烈士中鲁迅先生没有见过的是李伟森,但鲁迅先生同样在文章中提到他。李伟森是湖北武昌人。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日日新闻》总编辑。参加过二七大罢工。1924年赴苏联学习。1925年回国,曾任共青团广东区委宣传部长、共青团湖南省委书记、团中央宣传部长、团中央南方局书记等职。1928年夏主编《上海报》,5月任苏准会上海办事处负责人。他牺牲时也同样是28岁。</h3> <h3>  很多人在了解了五烈士生平事迹之后,可能都会问:他们是怎么被捕的?2012年,学者朱正在《一个人的呐喊:鲁迅1881—1936》一书中这样写道:“事实上,他们(即‘左联五烈士’)并不是在‘左联’活动中被捕,也不是以左翼作家的身份被杀的。他们是中共一场党内斗争的牺牲者。”这无疑向人们透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h3><h3> 1931年1月7日,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团团长米夫主持,秘密召开了中共六届四中全会,目的是扶持王明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会上,王明和博古都被增补为中央委员,王明甚至还成了政治局委员。但是,会上26人声明选举不合手续,会议决裂。</h3><h3> 1月10日,共产国际3名代表邀请反对者开会以消除分歧,但双方还是坚持各自原来的意见,不欢而散。罗章龙、史文彬等反对者随即成立“中共中央非常委员会”,简称“非委”。革命文艺界也发生分裂,“非委”的文艺组织中国革命文艺联盟(简称“革文联”)是李求实组织起来的,其成员有柔石、胡也频、殷夫等人。</h3><h3> 1931年1月17日,“非委”在东方饭店举行扩大会议,殊不知整个会场已被50多名便衣警探包围。众人开完会撤退时全都被捕,当场抓了29人,当晚和第二天又抓了12人。当时有事没出席扩大会议的“非委”成员罗章龙在《上海东方饭店会议前后》一文中说,这次大逮捕显然是有叛徒告密。究竟是谁告的密呢?“对此一般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叛变的中央特科责任人顾顺章打电话告密;另一种说法是一个从莫斯科东方大学回国的学生唐虞,他与王明很要好。”</h3> <h3>  无语哽咽,欲语泪先流。</h3><h3> </h3> <h3>  鲁迅先生在他们牺牲两年后的一个静静长夜里,回忆起这些鲜活的生命,沉重的感到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于是在悲愤中沉静,又在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这篇《为了忘却的记念》。</h3><h3> 鲁迅先生在文章的最后这样写道:</h3><h3> 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记念,而是在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h3><h3> 所以,我,写下了这篇文章,名为《&lt;为了忘却的记念&gt;的记念》。</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