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哥哥和“三音机”

无尘

<h3>  又到年末了,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世界。乡村的一切:树木、房屋、田野、山川全被染成了一片纯白。我独立窗前,看着眼前粉妆玉砌的世界,不禁浮现出三十多年前那一幕情景……</h3><h3>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寒夜。那天晚上,我睡得正香,突然被父亲的咆哮声惊醒。我一骨碌爬起床,只见哥哥站在大门旁,手里捧着一台崭新的“三音机”(我那时并不知道叫什么,只是后来听大人说那就是“三音机”),哥眼圈潮红,似有泪花,像要涌动,但是哥忍住了,站在哥一旁的还有姐夫,也是默默无语地耷拉在一旁。我那时少不更事,只是觉得哥在这大过年的,买来一台这么好的东西,我们高兴还不来不及呢,父亲为啥要如此大动肝火?那时的‘三音机’,不要说是我们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有珍品,就是在我们这个近两千人口的村庄,也没有几人能真正享受它时而嘹亮时而雄浑时而低沉时而悲壮的嗓音呢!彼时,我们村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听广播,在那个贫穷、闭塞、知识获取渠道不畅的年代,能从广播中知悉外面的世界,感受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风土人情,那绝对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那时的我们尤其酷爱听单田方的评书。每天午饭后,我们就早早地背起书包,去邻村听“传”(即现在所说的评书)。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隋唐演义》,评书中英雄人物的故事被单老演绎得惟妙惟肖,人物形象描绘得是那样栩栩如生,我完全沉浸在评书的角色里,与英雄人物同喜忧,共命运,觉得咱一日三餐可以没有,只要能天天听评书足矣!哥哥早已知道我们的心事,况且老父亲也时常眉飞色舞地谈论从广播中听到的新闻,现在哥从外面给我们带来了一场及时雨,难道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吗?可父亲为何?……</h3><h3> 父亲的嗓门越来越大,看架势似乎要把哥逐出家门。这时母亲发话了:“要赶儿子是吗?好,我现在就和儿子一起到外面去过年,不挣够三音机的钱决不回来。”说着,母亲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门闩,准备夺门而去。我看着门外黑漆漆的一片,冷风像刀剜一样直透筋骨。听姐夫说,为了挣够买三音机的钱,十六岁的哥哥不顾手脚冻伤,冒着严寒和风雪,坚持在湖口挑沙,他的膀子肿了,手脚冻了,创面溃烂了……但他从不叫苦。此时,我眼前浮现出一幅场景:在风雪交加的冰天雪地中,亲爱的哥哥挑着沉重的黄沙,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刹那间,我似乎突然长大了,眼泪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我知道,父亲并非那么狠心,他并不是不知道儿子挑沙的疾苦,因为到了“年关”,与三音机相比,一穷二白的贫苦之家更需要的是钱,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因为欠人家的钱要还,生产队短下来的工分要折现补上,要置办年货……可是单纯的哥哥只知道要为全家带来欢乐,要为弟妹找到寄托,要让咱家第一次在全村人面前站立起来……而母亲呢,是在怪父亲吗?不是的,她在以另一种方式保护儿子,保护儿子不再在寒冷的年关到来之际仍然在外面风餐露宿,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h3><h3>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村终于有了第一台三音机,每当三音机那嘹亮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心头便充满了难以描述的人生况味,既涌动着阵阵甜蜜,也充溢着无限酸楚。因为它的出现,给我们村带来了憧憬与欢乐,让我们全村人找到了方向和动力,更令我倍感辛酸的是生活的不易,它让我们懂得感恩与珍惜……</h3><h3><br></h3><h3> 2018.2.8</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