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原风景

飞翔蓝天

<h1>  故乡!对于曾身处戈壁的我来说是一份朝思暮想的牵挂。参军以来,从走进戈壁到告别军营,从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到历经磨练的革命军人,二十余年间,我先后十几次往返戈壁与故乡,一次次地经历着告别与重逢,一次次地续写着归心似箭的故乡情。</h1> <h1>  对故乡的情感还是从第一次休假说起吧!1995年5月8日,经历了一年多的军营生活,我第一次开启了探亲之旅。站在飞驰的列车上,窗外的荒漠、戈壁、青山、绿水一闪而过,故乡的距离越来越近。激动的心情随着窗外的风景、随着那首《回家》一起点燃、一起舞动。两天后,列车停靠在了徐州火车站。刚出站台,我一狠心花了70多元买了一双皮鞋,又迫不及待地换上一身崭新的迷彩服。“改头换面”的我准备以全新的面貌投入故乡的怀抱。</h1> <h1>  晚上七点左右,我在临河街边下了车。独自一人背着包走在车灯闪烁、行人稀少的徐淮路上。当面对满天星空和熟悉的街道时,我大声地呼喊:老家!我回来了。下了徐淮路,我特地选择离开家乡时走的小路。路还是那样弯曲延伸,两旁依然是绿油油的麦田,远处仍是黑黝黝的树林和闪着零星灯火的村庄。陶醉于这自然、纯朴的乡土气息中,我蓦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身处戈壁却时刻眷念故乡,这份原汁原味的乡情就是最好的注解。</h1> <h1>  刚过肖庄路口,得到消息的父亲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相隔很远时,他就在大声地叫着我的小名。听到这熟悉的呼喊声,泪水禁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泪水既包含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又有对在戈壁滩542个日日夜夜经历的酸甜苦辣的一种情感释放。四十多岁的父亲精力充沛,做事利索,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曾经的军旅生活留下的深深烙印。我骑车带着父亲,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畅谈着家乡变化和军营往事,演绎着父子间的久别重逢,诉说着老兵新兵跨越时代的心声。老堆上,母亲带着二岁多的梦雪翘首以盼。母亲模糊的身影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母亲不识字,性子急,不熟悉的人认为母亲有点迂腐,但她在我们姊妹心中的形象始终是伟大的、善良的、坚强的。在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一直用她柔弱的身躯和坚强的意志与农村世俗的势力作抗争。从母亲身上我们学会了不屈服、不低头。</h1> <h1>  老家旧貌依然。堂屋里的绿布沙发、条几、相框、贴画,两侧的卧室,锅屋里的灶台,里间堆放的小麦、稻子,前屋父母的卧室,一切虽自然、简陋,但处处充满了回忆。在前屋,异常兴奋的我为父母表演了一套军体拳,梦雪在一旁挥动小手为我加油。大爷急匆匆地从后庄赶来,他逢人便讲我在部队的优异表现。大爷一直孤身一人,年轻时当过村干部,困难时期还曾经要过饭。年龄大了,就在村里的窑厂上班,一辈子干着苦活、脏活、累活。大爷心地善良,疼爱父亲和晚辈胜过疼爱自己。2006年,辛苦、操劳一生的大爷去世了,那时我刚调到基地机关工作,没能回家送他一程,至今留有遗憾。坐在父母的床头,聊着部队的经历,聊着邻里的趣闻逸事,直到凌晨时分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堂屋。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熟悉的铁架床上,老家的美好时光在脑海中交替演绎,那个夜晚,别无所想,心中只有温暖的老家。</h1> <h1>  第二天,父亲带着我去了后庄。后庄多为老宅,是村里人时常聚集的地方。出门前,母亲特意让我穿上军装。母亲的理由很简单,穿军装好看!的确,那时一身军装代表着自信、帅气,走到哪都受人关注。后来,随着岁月的变迁,社会对军队、军人的那份情感淡化了,穿军装时的荣誉感随之减弱。但我始终记着母亲的话,休假时尽可能地穿军服外出,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我转业的时候。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份初心,为了与母亲的约定。在后庄,见到了奶奶和本家的亲人。奶奶慈祥和蔼,胖胖的身体,走路时拄着一根拐杖。听父亲说,在晚辈当中,奶奶最疼的就是我。记事以后,奶奶见到我总会拿出藏着的馓子、苹果给我。那时,村里外出闯荡的人并不多,清闲时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打麻将。这种清贫、单调的生活是当时农村的一大特色。在后庄,我经常加入聊天的人群,与大家交流。他们虽然文化不高、见的世面不多,但是对国家大事非常关注。记得第一次探亲时,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是香港、澳门的回归。后来,台湾问题、中美关系、中日关系、三农问题成了焦点。我尽其所能地给他们讲大政方针,讲形势发展,每次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久久不愿散去。在交流中,我能体会到尽管父辈们面临着这样那样的困难,但是他们对党的拥护,对国家的热爱却是发自内心的。党的执政基础在基层,任何时候都应保护好、发展好基层群众的利益,让他们共享改革发展成果。</h1> <h1>  老家的早晨微风阵阵,空气清新。休假期间,我时常奔跑在通往小学的道路上。路的一边是连片的小麦地,一边是几米的陡坡,坡下树木环绕,房屋成行。田间清香阵阵,屋顶炊烟缕缕。大干渠横亘在田地中间,与小河联通。渠顶枝叶茂密,沟里杂草丛生。走在渠顶小路不仅能遮阴避雨,还可伸手触摸垂下的枝条,感受自然的魅力和生命的顽强。上小学时,大干渠周围曾是我们的“游乐场”。放学之后,一帮孩子在沟里、在树丛中、在田埂上追逐打闹。干渠东侧是小学和窑厂。小学被麦田、树木环绕,校舍破旧不堪,围墙上的标语隐约可见,曾经欢声笑语的校园已经是一片寂静了。</h1> <h1>  周末,大弟放学回来。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晚上,哥俩挤在一张床上,军事、体育、历史的话题聊起来没完没了。聊得兴起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非得“切磋”个你高我低不可。端午节前,家家忙着包棕子。奶奶早早在湾塘边摘了很多柴叶,提前几天包棕子。过节那天,奶奶送了很多棕子到家里。母亲将奶奶送的和自家包的棕子煮了一大锅。棕子煮熟后,粘着白糖吃,我一次能吃下五、六个。口味虽然没有现在的多样化,但是吃起来里外透着自然的清香味,令人回味无穷。早饭后,母亲交给我一个任务,把一袋煮好的棕子和几个鸡蛋送给大弟。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堂弟姜辉,抄近路赶往城南中学。走到胡庄一个急弯处时,由于车速过快、拐弯过急,兄弟俩连人带车摔倒,棕子散了一地。我们忍着疼痛,捡起棕子,继续赶路,终于在午饭前将棕子送到。</h1> <h1>  端午节过后,天气越来越炎热。白天,全家围坐在吊扇底下。晚上,大家自发地到老堆上、大场(chang)上乘凉聊天,一起期待着即将收获的时刻。转眼间,麦地变成了金黄色,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麦杆,微风吹过,金色的麦浪滚滚而来,处处飘散着香浓、成熟的味道。长辈们见面谈论最多的是家里麦子的长势、一亩地的预计产量,言谈中难掩喜悦之情。在同辈人中,父亲读过书,当过兵,干了多年村干部,种植经验丰富。每年秋种、夏收时节,咨询的人络绎不绝,父亲总是耐心解答,主动帮扶。收麦子前,碾场是“头等大事”。晚上,父亲带着我从小河里挑水,一遍又一遍地浇在大场上。第二天,雇辆手扶拖拉机碾压,直到把大场压平、夯实。当年,我家大概有五、六亩麦地。收麦子时,在外打工的二姐回来了,大弟也放假了。一大早,我们全家推着车子和磨得光快的镰刀来到麦地。此时的麦地人头攒动,有的刀割、有的肩扛、有的捆扎、有的拉车,大家你争我赶地收获这来之不易的果实。母亲和二姐弯腰割着麦子,梦雪在一旁玩耍。父亲带着我们将割好的麦子扎成一捆,摞在车子上,再用绳子拴牢。父亲和我一人推一车,大弟在边上协助。下坡时,一人在后面推车,两人在前面挡着,防止因惯性冲到坡下。到了大场上,把麦子卸下码好。如此往返多趟,累了就停在路边或坐在树荫下休息,碰上卖冰棍的,吃上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午饭时,我和父亲喝点啤酒,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种享受。原以为当兵后身体素质见长,这点活不在话下,没想到干了一天就精疲力尽。拉稻田地的麦子时,我突然间感到头晕,冒虚汗,连人带车差点栽到干渠边的鱼塘里。稍作调整后,我没有退缩,咬紧牙继续坚持。在之后的军旅生活中,当我快撑不住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收麦子、砖厂拉砖时的场景,想到老家那些长年累月在地里耕作的父辈们,从中定能汲取前行的不竭动力。</h1><p><br></p> <h1>  麦子拉回后,联系手扶拖拉机成了当务之急。那几年,手扶拖拉机与驴车在争夺农村市场。路上,风风火火的手扶拖拉机与老迈的驴车构成了一道风景线。手扶拖拉机驶过,路上灰尘四起,叫骂声、驴吼声不绝于耳。相比之下,手扶拖拉机自然是“宠儿”,可以用来拉建材、拉粮食、拉人、打麦子,可以说无所不拉、无所不能。上小学时,一位同学的父亲开着一辆崭新的手扶拖拉机送他,那个轰动场面让人羡慕不已。打场那天,我们先将麦子铺开。不一会,拖拉机拉着水泥磙子一路颠簸驶进场内。驾驶员和父亲打过招呼后,开着拖拉机迅速进入状态——绕着大场不停转圈。一面压好后,翻过来继续碾压。在轮胎和水泥磙子的反复作用下,麦秆被压软,麦穗被压散,麦粒被压脱。翻场时,轻轻抖动,麦粒刷刷地往下落。麦收季节,手扶拖拉机一天至少能打五、六场麦子,一场少则三十元,多则五十元,一个麦季下来能收入上千元。可是,这份高收入的工作背后凝聚着血汗,蕴藏着较大的危险。除了起早贪黑、头顶烈日、四处奔波外。拴在车后的水泥磙子等同于“定时炸弹”,转弯时很容易“追尾”或甩出去。每年在大场上都会发生一些状况,运气好的连人带车摔到沟里,撞在树上,运气差的直接冲到河里。救人拉车、下河找水泥磙子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h1> <h1>  刚打好的麦粒水份大,需要晾晒。早上摊开,中午翻一遍,晚上再集中堆起来。如此“晒场”几天,小麦才能进屋储存。“晒场”时,各家晚上都要“看场”,大家在麦堆旁搭床,露宿于天地间。宁静的夜空下,月光皎洁,微风轻拂,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围坐在一起抽烟聊天。曾经年少的我们在大场上分成几拨捉迷藏,有的躲在刚刚堆好的草堆顶上、有的趴在黄瓜架下,有的躲到河边,有的爬到树上,玩的不亦乐乎。玩累了,围坐在邻居家一位曾经读过私塾的老爷爷面前,听他讲历史、讲做人与处事。老人家年纪虽大,但是头脑睿智、洞察世事。小时候听他的讲话感觉是好奇,长大了再回味时,油然而生的是尊敬与思索。</h1> <h1>  麦收时节,“老天爷”的脸色变幻无常。“抢场”是那个季节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麦子还在地里时,一场风雨,吹倒成片,麦穗泡在水里,慢慢出芽,直到腐烂。打场时,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午后却风声四起,乌云压阵,转瞬间大雨倾盆。危急时刻,各家就像上了战场,拿起三叉、扫把,迅速把还没有打好的小麦堆起盖住。如果是短时雷阵雨,影响不大。当遇到连绵阴雨时,积水从地表渗透进去,盖住的麦子很快发霉变质。这时候,父辈们只能望天兴叹,眼巴巴地看着一年的收成付之东流。后来,收割机、拖拉机渐渐地普及了,传统的麦收方式转变为机械为主,人工为辅,麦收时节紧张、忙碌,打场、看场、抢场的场景只能在记忆里回味了。</h1><p><br></p> <h1>  老家门前的河水奔流不息,滋润着大地,养育着沿岸百姓。小河曾是儿时游泳、嬉戏的“天然领地”。小河对我来说还有着一份特殊的记忆。七、八岁那年,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河边钓鱼时不慎失足落水。命悬一线之际,在伙伴们的拼命呼喊下,河边机面房的机器嘎然而止,一位驼背的老爷爷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多年来,我一直怀着感恩的心惦念着我的救命恩人。休假时,父亲带着我看望了陈爷爷,感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h1><p><br></p> <h1>  小河的南边地势开阔、沟渠相连、田埂交错。一条干渠从稻田间穿越而过。站在干渠上,整片稻田尽收眼底。栽水稻时节,稻田间人来人往,水流不断,人们弯腰弓背,忙着除草、整地、施肥、浇水、插秧。不一会,原先的一片水洼地上插满了一排排绿色的稻秧。在河水的滋润下,稻秧迎风而立,生机勃勃,拼成了一幅美丽的乡村图画。</h1> <h1>  经历了相逢的喜悦,体验了农忙的乐趣,感受了故乡的纯朴,告别的时刻还是不期而至了。临行前,母亲将鸡蛋、水果、饼干塞了一包。奶奶、大爷、小爷赶来,各自从口袋里拿出揉得发皱的积蓄给了我。一声声叮嘱关心,寄托着长辈们无私的爱。在父母的再三坚持下,父亲把我送到了徐州火车站。上海开来的火车凌晨三点到站,父亲一直在候车室里陪了我将近十个小时。他看出我情绪低落,就不停地开导我,给我讲村里在外打工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相比之下,当兵虽然离家远,但是发展机会更多,也更加体面。父亲一边讲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一边讲身边发生的真实事例。在他的不厌其烦的教诲下,我渐渐地清醒了很多,懂得了很多。男子汉就应该走出去,开创一番事业!作为军人更应该战胜困难,挑战自我。凌晨时分,分别的时候到了,我含泪通过了检票口。再次回头时,父亲依然在大声地叮嘱我。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我擦干泪水,坚定地迈开步伐,奔向前方。</h1> <h1>  6月25日下午,我顺利抵达河东里车站,此时的戈壁滩骄阳似火,处处感受到希望与激情。在短暂调整后,对故乡的情谊被深埋心底,我满怀激情地投入到工作、学习当中。</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