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所欲也

笨狼

早上看一段子：伏，就是趴着，别动。三伏，就是三十天都趴着，别动。

哑然一笑，趴着不动倒好，可饭菜能自己到碗里来？上班倒是有食堂可应付，双休日无处蹭饭，只好自己动手，不然不能足食。况且五天没吃鱼，对一个打小在江南长大的人，简直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骑上我的坐骑（共享单车），顶着烈日，直奔两里以外的大菜场，买回摊贩指天发誓说的巢湖鲫鱼。接着在烟熏又火燎中，汗滴锅下灶后，做好了我的盘中餐。

一直觉得江南人的胃里，有两个抽屉，一个装饭，一个装鱼，哪一个空了，心也就空空的，没着没落。

虽然跟小时候吃的鱼差远了，但总算吃到鱼，也算是鱼足饭饱了。胃满足地关上了两个抽屉，心情自然也就轻松愉悦。愉悦之余，两个多月没写美篇的毛病开始发作，于是噼里啪啦敲上这文绉绉的标题：鱼，我所欲也。

孟子老先生想必也是爱吃鱼的，不然说舍生取义这样的大道理，何以要拿鱼来说事。鱼与熊掌可以相提并论，可见鱼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战国时齐人有个叫冯谖的，是孟尝君的门客，因一开始自称无好、无能，孟尝君便没拿他当回事，以下等门客待他。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便整天愁眉苦脸地弹着宝剑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知道了，便让他过上有鱼吃的日子。后来，他又唱：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孟尝君也满足了他的要求。

由此可见，吃鱼和交通工具一样重要。吃鱼除了能饱口腹之欲，俨然是中层干部身份地位的象征。

小时候吃鱼，母亲当然不会跟我们讲这样的名人名言和典故，却一再唠叨吃鱼能让人聪明，要多吃。

我一直觉得自己笨，所以长大了很怀疑母亲的说法。后来，转念一想，或许不吃鱼，比现在还笨呢。

那时我们都知道，鱼米之乡，除了餐餐有米饭外，因为河湖港汊众多，水多，鱼自然相对于肉而言便宜得多。于是江南人家的餐桌上，隔三岔五总少不了鱼。这才是可以多吃鱼的根本原因。

印象中小时候吃的大多是小杂鱼，如䝳鲦鱼、桃痴鱼、鳑鲏鱼等，因为鱼摊前一堆一堆地卖，价格最便宜。

拾掇小杂鱼，不用开膛破肚，从鱼尾巴处，用大拇指批下鱼鳞，顺手在接近鱼鳃处掐个小口，轻轻将肠子挤出来。挤的时候，力道是关键，不能把鱼胆挤破，也不能把鱼子挤出来了。这也算是小小的技术活。

小杂鱼的烹饪方法也简单，无非是油煎，放葱姜蒜酱油料酒和自制辣椒酱，加水，小火慢煮即可。冬天要多加些水，第二天便可倒上醋，吃鱼冻了。一般吃鱼那天饭都要多煮些，在美味面前，哪有不开胃的？

读过张小娴一篇写吃鱼的文章，说吃不吃鱼，关键看对面有没有坐着帮你挑鱼刺的伴儿。虽然作家说自己爱吃鱼，我觉倒未必。像我等爱吃鱼之人，剔肉挑刺，早就小事一桩。有些小杂鱼，因煮得烂透，连刺也能嚼巴嚼巴都咽下肚去了。况且，鱼香扑鼻，也等不及别人慢慢挑刺。

当然，人家吃的是情调，我一俗人，还真无法体味。

小时候是很少吃到大鱼或名贵鱼的，像鳜鱼、青鱼等，那也是有客人来，或是过年才能吃上。

年三十晚上，必有一条斤半左右的红烧碗头鱼，大人一再嘱咐只能看，不能吃，这是看鱼。看鱼一般用鲢鱼做成，取年年有余之意。现如今都用鳜鱼了，寓意富贵有余。

看鱼啥时能吃，取决于年后来客人的时间。一般在年初二，有时会更晚，午饭，主人都会说，这鱼哪能天天看，都动筷子，吃了吧！孩子们得了令，满心欢喜，上桌边夹一小筷子，端上碗一边享用去。想必这条鱼终于松了口气，庆幸总算结束了被端来端去地展览的尴尬。

现在反而倒过来了，小杂鱼的价格飞涨，五六十一斤，鳜鱼青鱼二三十一斤就能买到。只是那小杂鱼杂得甚是让人怀疑，为啥都一样长短大小呢？野生鱼还能听从领导安排，一齐共生长？

印象深刻的除了吃鱼，还有有趣的抓鱼、钓鱼。

三月，桃花开时，将深色瓦罐放与池塘水跳板下，桃痴鱼便会到瓦罐里产子。从水里将瓦罐端起来，胖乎乎的桃痴鱼还安静地伏在瓦罐中，于是，快乐地双手捧回家，便可饱餐一顿了。

夏天的时候，也不怕热，大中午的，将细竹竿、细线、鱼钩拴好，不用任何鱼饵，对着一群群游来游去䝳鲦鱼快速刷过去，鱼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东，一口咬住，便被眼疾手快地刷到了岸上。

若说鱼我所欲也，则渔更为我所欲。

曾经遇到不爱吃鱼，或有些地方打小就吃不到鱼的人，心里总要为之戚戚然。固执地觉得一个不吃鱼的人生是多么平淡寡味。

可是，现如今，我常自问，我们吃的还是鱼吗？我老恍惚，这样子像鱼的物种是不是要改个名字了？

这样一想，可怜的不是别人，倒是打小爱吃鱼的我们。

鱼、渔皆我所欲，但现如今这欲望何处得以满足，还不如不爱吃鱼的他们了。

孟子要是在世，说舍生取义的道理，会拿鱼打比方吗？冯谖弹铗，还会抱怨食无鱼吗？

我想，肯定不会。此鱼非彼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