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实习——纪念在柳河的日子

石头

　　——谨以本文纪念英年早逝的7746班副班长高丽英同学

【柳河县火车站/网络图片】

　　1979年5月末，我们结束了技校各科课程，进入毕业实习阶段。学校安排我们77届每个班选派一个组到位于柳河县的解放军第5711厂进行毕业实习，其余留在吉林5704厂。我想既然到了东北应该尽量多走几个地方，就和有同样想法的MYS一起找了学员队的雷队长，最终我俩成了7746班赴柳河实习小组中的一员。我们乘火车在柳河县车站下车，换乘工厂大卡车走进了隐蔽在深山老林里的5711厂 。

【大山里的5711厂】

【 石家庄某部洞库，和柳河5711厂同期施工，应该是同一图纸，借此说明】

　　柳河县属于吉林省通化地区，是抗战时期东北抗日联军活动的区域。不知当年是哪个大领导拍板将5711厂定在柳河的大山里，发动机试车台更是隐藏在大山深处，绝对符合备战要求。5711厂离柳河县城约有十公里，没有公共汽车，步行到柳河县城要走一个多小时，是典型的三线工厂。除办公楼、特设、试飞站等少数车间和食堂、家属宿舍外，其余所有车间都在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山洞里，山洞是水泥浇注的，顶部为半园形，最高处离地面有十多米，有的车间还在洞里建了二层楼。山洞基本走向像个字母U，可能是一来将就山的走势，二来减少工人上下班的路程。山洞里开凿出的分支作为车间。总装车间紧挨着山洞出口，工人还能见到外面的光亮，洞里的机械加工、发动机等车间完全靠灯光照明。一停电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山洞里冬暖夏凉，夏不用空调，冬不用暖气，就是湿气较重。

【 7746班赴柳河实习小组在山坡上合影 】

【 副班长高丽英，她的右侧山坳里的建筑就是5711厂 】

【副班长高丽英】

　　工厂生活区只有一个简陋的小商店，可能买东西不方便，职工大多自己在房前屋后种菜，有的家里还养鸡养鹅养猪，家家做饭烧柴就地取材，山上木头有的是。清晨和傍晚从山坡一眼望去，山坳里的一排排平房上空炊烟袅袅，晨雾暮烟中的生活区成了莽莽大山的一部分。

【ZY同学】

【 GRZ同学】

　　厂区没有围墙，三面郁郁葱葱的大山是5711厂的天然屏障。最高的那座山峰经常被云遮住，或是山的半腰裹着白云，或是云雾直接落到地上把我们包围起来。蓝天里大朵小朵的白云总也飘不完，六七月的天气像孩子脸说变就变，说不准飘来一块乌云就是一阵雨。职工们自己有个顺口溜：柳河沟，三大怪。下雨阴天赶礼拜（平时下雨在山洞里感觉不到）；飞机要用汽车拽（要用牵引车拖飞机）；汽车没有毛驴快（路不好走）。不过远离城镇的山林真是个巨大的宝库，春季的各种山野菜（听说初春的蕨菜可以出口日本换外汇）、夏季的蘑菇、秋季的山核桃、榛子、李子、山葡萄等野果伸手可及，据说运气好的还能挖着野山参。

【 WAL同学 】

【 GLY.WAL.ZY同学】

　　我和HSX、QSL、HLH等分到机动科。第一次走进大山的肚子里，暗灰色的洞壁，凉森森的空气，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的感觉。我的师傅叫张景春，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复员兵，虽然不善言谈但人很实在。他说：“钳工怕打眼（孔），车工怕车杆（细长轴）”。在实习中我领会了他的意思：钻孔即要保证孔的光洁度（粗糙度），孔径又不能超差，而最难是保证相邻两孔的中心距不超差。其中关键技术一是划线要准确，二是要磨好钻头。开始两天，砂轮机全被我们占了，每人拿着大大小小几个钻头，学着磨什么锋角、前角、后角，砂轮片让我们磨小了，钻头让我们磨短了。第一次干活是给一批大铁轮上钻均匀分布8个直径35毫米减轻孔，全部是自由公差，没有精度要求。我在铁轮圆周上划好线、用样冲定好中心点后，夹在摇臂钻上的工作台上。师傅给钻床调好转速，我紧张的在摇臂钻床上装上自己磨的钻头，当钻头两边对称的旋出长长的铁屑转落在地上，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干活工时都算师傅的，但出了废品也要师傅担责任。经过两个月的实习，我们都能熟练的看图纸，简单的工件不用师傅指点也能做出来。实习期间我给师傅挣了不少工时，还好没出废品。实习结束要求每人用45号钢做一套内外六方体，配合精度两道（±0.02毫米），我的成绩是98分，还算比较好的。有的同学还做了点小私活，张师傅说不会做私活的钳工不是好钳工，笨手笨脚连私活都做不明白，公家活就更别提了。

【HLH同学】

【 离生活区最近山头上的大树已被职工砍伐一空，后来重新栽种的松树也已成林 】

　　工厂周边山坡植被很茂密，我们初到柳河5711厂，学校带队领导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许擅自爬山，更不准单独行动。可每逢周日我们没有一天老老实实在宿舍待着（几十个男生住在一个大车库里）。一天吃过早饭，我和MQJ、MYS、HLH沿小路上了山，爬到半山时还能记着方向，还做着万一运气好能挖到一棵野山参的美梦。山越来越高，林越来越密，高大的树木遮住了太阳，山路也弯来弯去，我们几个迷失了方向，即不知道工厂在哪边，也找不到原来上山的小路，我们转来转去好不容易登上一个树木稀疏能透亮的小山峰，往下一看，一片云雾茫茫，原来我们已经站在了云的上面。有的说应该往这边下山，有的指工厂在那边，谁也没心思找那长着五片叶子顶着一枝红果的人参了，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决定了下山的大致方向，对不对硬着头皮往下走，直到下午四点多，筋疲力尽的我们四人才回到宿舍。第二天跟师傅学说上山的经历，师傅说你们运气好，往年有两个学生迷失方向翻过山到了山那边的一个村子，三天后才让人家送回来。而且山上还有野兽，夜里困在山上那才危险！

【网络图片~人参】

【LTJ和HSX. 厂办公楼前停放的一辆三轮摩托车，成了同学们拍照的道具 】　

【LTJ、MYS、HLH在5711厂办公楼前】

　　有个星期天，我们几个去离工厂十多里远的参场看人参。我们出发时天气晴好，当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天空中一片乌云带来一阵大雨，空旷的田野里我们无处可躲，每人蹲在玉米地里扶着一棵半人高玉米苗避雨，不一会儿淋成了落汤鸡。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停后我们拧干衣服上的雨水继续前行，眼看着参场就在对面山坡上，我们都很兴奋。可没想到一条宽约三四米的小河拦住了我们，平时河水很浅，刚才的一阵大雨使得河水暴涨淹了小路，看着眼前湍急混浊的河水，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过河。真是“孜孜乘兴而往，怏怏俯首而归”。

【HLH同学】

【WAL、ZY、GLY在“迎客松”下】

　　有位热情的师傅还带我和另一个同学到山上采过蘑菇，柳河的蘑菇有几十种。师傅说有的蘑菇有毒，误食后很难救治，颜色漂亮的不要采，一般小虫咬过是无毒的。成熟蘑菇的孢子随风散播落地成长，只要发现一棵，紧接就能找到一片同样的蘑菇。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只采了认识的几种。柳河还有一种比较特别的野果叫软枣子，它是一种多年生藤类植物，树有多高，藤就爬多高。软枣子比北方大枣略小，一串串绿色的长圆形果实挂在高高的树上，我们去的季节还没成熟，摘在手里硬硬的，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有的人为摘软枣子又不愿爬树，干脆把树放倒。人们只要走进大山，都会满载而归。5711厂的职工们在山里时间长了，他们的生活就和大山森林融为了一体。

【 实习小组在“迎客松”下合影，前：GLY.WAL.ZY. 后：LTJ.HLH.MQJ.MYS.QSL.GRZ.HSX.LSX】

　　在柳河实习期间，带队校领导组织各班实习小组进行了一次集体爬山活动，我们小组到达山顶后在一棵貌似黄山迎客松的树下照相留念。那时正是百合盛开的季节，同学们每人顺手采了一把百合花拿在手里。可惜照片是黑白的，没有留下艳丽的色彩。

【 石头在5711工厂停机坪偷拍了以歼六飞机为背景的照片 】

　　当年因备战需要修建这个山洞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上世纪九十年代初5711厂搬迁到了秦皇岛，听说只留下少部分人在那里。本世纪初解放军第5711工厂移交给了中国航空工业第一集团，山洞里不再有明亮的灯光和机器的吵闹，静静地沉睡在绿色的深山里，若干年后可能也是一处古迹吧。

2010年1月初稿于鹿泉

2019年7月改编为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