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听父辈们提到一个叫六八道河的地方,似乎远在天边,生存条件荒蛮,与我们所生活的环境完全是两回事。后来,家里果真来了几拨六八道河人,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而且说话中名词一律带儿化音,什么缸儿、凳儿、娃儿……于是便认定,六八道河是紫阳最边远、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br> 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六八道河不是一个地方,它是紫阳东南边境的总称,涵盖今天的双桥、斑桃、界岭三镇。从县志了解到,这里山岭逶迤,溪流密布,很早就有先民刀耕火种于此。由于远离邑郡,这里也是绿林好汉啸聚山林的好去处。清末,白莲教曾在界岭校场坝、双桥混人坪与官府周旋;民国时期,双桥文子仪、斑桃阙治安曾打家劫舍于此。书中所记,这里的人豪气冲天,彪悍、霸气,皆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性情中人,由此我怀疑孩提时见过的那几个人是否真是六八道河人。 <b>到界岭喝酒</b> <br> 2001年初冬,一个偶然的机会,生平第一次有幸踏进六八道河这片神秘的土地。沿途与司机闲聊,司机首先问我酒量如何,我说饮之即醉。司机哂笑到,不能喝酒,敢到界岭?岂不知界岭有三大,酒喝得大,界岭山高天寒,靠酒取暖,酒桌之上很少用杯,俱用碗;礼送的大,红白喜事家家人气都旺,山里人好面子,人前绝不认输,个个都是倾其所有,以壮声威;牌打的大,农闲时节,山里人好赌,赌场上一掷千金,豪言壮语隔几皮梁都能听见。 <h3><font color="#010101"> 几家坪是界岭乡政府所在地,这里海拔已过千米。早上出发时还有太阳,到时这里居然在飘雪。街上只有一家旅店,土墙木楼石板房,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而上,倒床便睡。第二天九点多,起来就开饭了,主人说来了贵客,坚持要做荷包蛋面条,我说想吃包谷糊糊,主人连说,不敬,不敬,那东西不经饿。在我一再坚持下,主人只好同意。半个小时后,没见包谷糊糊,却上来四个热菜,干洋芋皮炒腊肉、鸡蛋炒韭菜、家常豆腐、醋溜大白菜,另外还有几个小碟子,什么豆腐乳、豆瓣酱整了三、四样,女主人歉意地说,等久了,先吃,马上再来。男主人呵呵一笑,抬手一掀门帘进屋了,正不知所以然,他却抱着一个罐子和一叠碗出来了,我知道罐里装的一定是酒,只是搞不清大清早的吃个早餐何须这样夸张,反复推让,均无效果,只有冒死让他倒满,端起来一喝,甘冽香甜,是自家酿的包谷酒。在一阵喝彩声中,女主人又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东西,却不是包谷糊糊,而是一盆腊猪蹄炖干四季豆、干洋芋果之类的东西,还没回过神来,男主人已将一坨硕大的腊猪蹄放进我碗中,容不得半句推辞,只一个字,啃!这顿饭,吃得昏天黑地,也不知整了几个小时,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包谷糊糊最后是上了,可我已经喝得一塌糊涂,闻其香而无缘食其味了。</font></h3> <b> 在双桥抓赌</b><br> 斑桃入界岭为八道河,双桥进六河方为六道河。六道河我进的晚,双桥却在三十年前已经去过了。<br> 双桥原名双河,又名双门,最后定名双桥,皆因境内有东河、西河;东土门垭、西土门垭;东桥、西桥而得名。东、西土门垭如两道天然屏障护卫着这方水土,使得这里成为官府难以涉足的世外桃源,也造就了这里山民们的桀骜不驯。翻开紫阳县志:关于双桥的匪患几百年来从没有消停过。因为大山环抱,过去这里也是紫阳罂粟种植之地,紫阳境内的鸦片交易大多来源于此,土匪们靠此招兵买马、占山为王,官府明明知道个中原因也因山高路远而任其所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传言东、西土门垭上有蒙面人持扁担、锄头攒击路人,抢劫财物,由是恐怖,心想,双桥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亲友在双桥工作,说是进双桥的公路沿河而修,东、西土门垭横亘其间,进出都要翻越这两道大山。夏天,河水暴涨,公路要断一、两个月;冬天,大雪封山,公路要断三、四个月,一年中真正能通车的也就半年不到。双桥地薄,粮食不能自给,在这不通车的半年里,因粮食拉不进来,当地人整天只能靠洋芋充饥,在一个不通车的夏日里,我在亲友的苦苦哀求下,决定冒险徒步探访这个匪患肆虐之地。<br> 一个夏日里,我从县城动身赶往双桥。半个小时的火车后,剩下的全是走路了,我们在山路上行进了将近四、五个小时,来到西土木垭上,翘首展望,群山苍苍,暮霭沉沉,在嵯峨齐差的大山尽头有一片房屋,同伴说,那就是双桥!<br> 真正的到了双桥,却是3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只觉得浑身乏力,对朋友的惊异和热情无动于衷,胡乱扒拉了几口饭食,倒头便睡。夜半时分,却被一阵紧凑的敲门声惊醒,惊恐地打开门,外面竟然站着几个警察,说是人手不够,让我与他们一起去西河村抓赌。懵懵懂懂跟他们出去,到了一户农家让我守窗户,他们破门而入。这场抓赌毫无悬念,警察们冲进房屋后,众赌徒束手就擒,无一人反抗,也无一人逃跑。当然我在窗口下便一无所获了。 那天晚上回去后,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下午2点多才起来。随便在街上转转,街道沿西河、东河展开,或上或下,七拐八弯,或土路,或石板小径,两边都是土墙石板房,中间有几处庄稼地把个集镇分割的七零八落。只有一袋烟的功夫,便转到了街尽头,望着四周黑沉沉的山,我顿觉索然无味,只想逃去。<br> 不过,双桥的水倒是不错,清亮亮的,有深有浅,夏日戏水绝对是个好去处。在双桥的日子里,我几乎天天泡在溪水里。后来发生了“7 · 31”洪灾,双桥人说,洪水已打了县城服务楼,我大惊,赶快跑了。<br> 回到紫阳,只是下河街被水打了,县城安然无恙,双桥人的大话由此可见一斑。 <b> 探访混人坪</b><br> 其实,双桥真正的神奇是在六河,在六河里的大楠河、黑水河和混人坪。传言中,这几个地方,全是原始森林,一人甚至几人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期间,藤蔓缠绕,遮天蔽日,且夏天飘雪,野兽横行,甚至还有老虎出没的踪迹。 2007年,一个西安老板听说了这个地方,准备在此投资300万元建一个打猎场。我便有幸与县旅游局的领导一同陪其考察。车过双桥,山势骤然陡峭,山路便沿着六河蜿蜒匍匐。两边的植被出奇的好,大中午的几乎晒不到太阳。一个小时后,车在半山腰停住了,镇上领导大汗嘘嘘地跑来说:前面已无路,需下车步行。他们已经请当地农民在丛林荆棘中开出一条路。我惊恐地说,遇到野物怎么办?他们说,这里野猪是多,不过我们十几人结伴上山,不妨事的。沿途荆棘丛生,大树却没有传言中的大,也没有传言中的多。翻过一道山梁,再经过一段缓坡,便到了传说中的混人坪。山顶上一个面积不大的草坪,那草却有半人深,中间一个天坑,有些许积水,同行的人把随身携带的矿泉水放进水中,几分钟后拿出来,居然在瓶子周围结了一层水雾,饮之,凉沁沁的,好像刚从冰箱里取出。县志记载,清嘉庆年间,因闹白莲教,混人坪曾是难民逃难歇脚之地,因地形复杂,常发生人员失踪之事,混人坪之名由此传开。<br> 我们到此正值盛夏,却未见飘雪,山顶也没有积雪,只是非常凉爽。但野兽频频出没却是真的,沿途虽未与任何大型动物打上照面,却屡屡发现它们的足迹和粪便。传言虽有所夸张,但一个人是断不敢到此地一游的。<br> 六河人依然秉承六八道河人的豪气,下山到得一农户家中便开始大碗吃酒,吃得随行人个个大醉,却情致愈发的高,惹得女主人举碗上桌,大呼与每人再碰一圈,那种豪气在此以后的几年里再也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