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胥洪东

东城弈夫

[师恩如海 ]

执笔编辑 任长鸣

采访供材 衡洪茂 胥巧玲 李 和 任长鸣 王平诗 等 原金小初79级1班学生（以姓氏笔画为序 ）

审编委员 王平诗 陈朝伟（金中校庆办主任）

　　窗外，雨声淅沥，已然断断续续一周有余。远处江水渐涨，掀波起浪。此时，学生们都去实验室了，教室里空空荡荡，略嫌寂静。我的思绪开始在雨声里滴落，在江波上流淌，在昔年的烧杯里沸扬。

　　 是的，我在思，我在忆。思念的不是久在成都的儿子，回忆的不是刚刚去蓉的妻孙。而是，远在故乡金孔那片热土上的一位老人。他不是我父母却胜似父母，他不是我兄长却胜似兄长。他便是我几十年来最最想见却至今未见，最最想写却至今未写的人物一一我的胥老，我的胥兄，胥洪东老师。

　　提起笔来，我有点双眼模糊，反而无话可说的样子。但很快地，我的记忆就在飘雨的天空淋淋濡湿了。

　　胥老是我在金小初中毕业时的化学老师，然而我却是在语文课堂上认识他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生的“化学变化”。反正只记得1977年我在金小5•2班（胥怀全老师班）念完小学后，回到了三村大林壁念初一，胥洪东老师就是我此时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记不清他更多的特征，但记得当时的他，个儿不高，人也瘦瘦的，明亮的大眼睛就像天上的北斗，烁烁地闪在我的脑海里。胥老师平日和颜悦色，语调柔缓，可一上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感情投入，声振室梁。还记得他给我们朗诵课文《周总理，你在哪里》时，嗓门尖尖的，拖着长长的声腔：“周一一总一一理一一”他眼里闪着泪花，中间好几次声音嘶哑着。一首诗没诵完，同学们就都趴在课桌上掩面啜泣。忽有一女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一下子，整个教室就像开闸放水一般，哭声成片……

　　胥老师上语文课沒有定法。你永远不知道，他将在下一个环节弄出怎样的新奇。他讲得并不多，但善于调动情绪，抽问和检查我们的课练也很仔细。他带着我们反复朗读课文。很多时侯，我们都是在分角色的趣味朗读中，融进了夸张的体态和表情，这些当然都是在胥老师的“预谋”下来进行的。最有趣的是，胥老师常常把我们男女生的角色进行反串来朗读表演，惹得教室里笑声一波盖过一波。我对朗读的兴趣，应该就是从那时侯开始的吧。后来，我把朗读当作了终身的情绪体验，甚至中途有两次都差点成为了专业播音员。胥老师，你说我不感谢你还能去感谢谁呢？

　　不过， 我觉得胥老师对我最大的帮助，还是在语言基本功训练这方面。那时的课文学习，大多除了读背、解词、分段、概括段意和中心思想外，就是造句、作文。胥老师特注重我们的造句训练，他常常把大家造的句子，按完成者的先后顺序，当众念出。谁用词最准，谁篇幅最长，谁刻画最细；谁就能得到最好的表扬。我们在这样的自由发挥中渐渐学会了作文时滔滔不绝。记得有个叫王平树的同窗，每次作文都能写到十几页。有一次他交上了二十几页长的作文，一时成为佳话，连斗字不识的老农们都在饭余茶后热赞纷纷。

如果，我们谁在造句中出现明显错误，例如不通顺、错别字等等，胥老师就会当面批阅，不厌其烦。那些红色的圈圈叉叉、曲线直线、旁批尾批，把字里行间塞得满满实实。放学后，胥老师还要留下我们反复读背纠错点，巩固训练，确保错不再犯后才会放人回家。

　　我喜欢胥老师，整天都有想亲近他的念头。我看着他良善的微笑，听着他清亮的嗓音，学着他儒雅的步态，甚至连他板书时一丝不苟的行笔节奏都在模仿。这也许是他作为一个老师会料到的，但他绝对想不到，我当时还有一个奇怪的心理，那就是放学后往往不想早早回家。不是怕回去干农活，也不是怕回去老挨家长批评，而是就想多呆在学校里，多看看胥老师在干什么。

　　我发现，他有时在操场上闲踱，步子轻细，若有所思；有时在菜地里耕耘，弓腰驼背，或蹲或立；有时在讲桌上批阅，急画缓写，沙沙有声。我常常有意把作业题做错，就是想骗胥老师多为我讲讲，因为他很有耐心，从不生气。而我往往又会在他给我纠错后的二次练习中，得到他会心的表扬，真高兴。

　　我和同学们还喜欢暗中比拼，看谁是每天第一个赶到学校的人。因为，这不仅仅可以增加跟胥老师相处的时间；更实惠的是，每每我们还能吃到胥老师有意剩下的一碗或半碗饭菜。其实，作为学生，我的深刻体会是，哪怕是尝到了老师一口口他亲自做的饭菜，那都会比品这世上任何美食还香还甜。因为，在一个孩子的心灵世界，他尝到的何止是一口或一碗饭菜，他吞下的应该是一份爱，一份温暖，一份自信。他被老师关怀着，宠爱着，他是多么幸福而灿烂啊。

　　还记得，每天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后，我和很多同学都抢着冲出教室，像追兔的撵山狗一样。我们拥进胥老师的寝室，挤到厨房。有的勾住小木桶，有的扛起小扁担，有的握住小水瓢……我们争着要去为胥老师打水。有的同学沒抓到工具，就一路跟着，蹦蹦跳跳，也来到井边。回程轮空的人，就摸着扁担两端或水桶边缘，踉踉跄跄地走在长满杂草的小径上。直到让胥老师看见了，笑眯眯地说：“同学们，慢点，水不要那么满嘛。”

我们愿意为胥老师出点小力，我们也想让胥老师得点欢欣。他平日的辛勤，他对我们每一个学生的关爱，他对我们不讲特殊的指正和鼓励，他和我们平等的朋友式相处，这一切的一切，都使我们愿意逗留在校园，心里产生着依恋。

　　有一个故事，我不知该不该在这里讲出来？胥老师，你还记得吗？那天上学，我被母亲拽着找到了你，因为我遭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羞辱：我被指告，偷了一户人家公路旁地里的一包玉米。那户人找到母亲，说什么“没关系，是孩子做的事嘛。”母亲气得半死，当着那人把我打了一顿，还不许我解辩，她对那人说：“孩子不懂事，等几天我赔你一背篼包谷哈。”回到家，我不住地流泪，母亲说：“你现在就给我一个回答，偷还是没偷？”我本来就被父母平日的严加管束吓得胆小寡言，这时当然也只能是摇了摇头。

“那人家为什么说是你偷的？”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当时天黑，我趁周围没人，到玉米地里撒了泡尿，他就……”

　　正当我噙着泪想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向胥老师你也陈述一遍的时候，可是，我却听到了你肯定的声音：“长鸣这娃儿我晓得。我相信，绝不可能是他偷的。”一瞬间，我像在大海里抓到了救命绳。我获救了，我不需要再挣扎了。是的，胥老师，不是我偷的，今天的我还是要向你保证。从我小时候开始，母亲就在我耳边常常告诫：别人的东西，一根断线都不能拿。你看那些不争气的人，小时偷油，长大偷牛；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胥老师，我知道，当时你是从我清澈的眼晴里，从我委屈的泪水中，从我以往的品行上，看出了我的委屈，看出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枉。所以，你才那么肯定，那么相信我。我真的好感动，你一直那么对我看好，我怎么可以让你失望呢？直到今天，我还深深地感念着你给予我的那份信任，赐与我的那份自尊。

　　短短的一年中，胥老师虽只教我们语文科，我却似乎已经从他那儿接触到了初开人生的“酸碱盐”。1978年9月，金小组建首届尖子班后，我幸运地进入到79级一班，而胥老师也出人意料地真正成为了我的化学老师。

　　他从抓规范开始，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地落实。我很快就知道了原子、分子、化学方程式等等概念。胥老师对我们每天的作业也要实行打分制。我便极其认真地听他讲课，生怕开了小差漏掉哪儿的知识。他这时对学生的要求更加严更加细，我们作业中写错一处，哪怕一个分子式，就得撕掉整页重做。

　　然而，我最喜欢的却是胥老师做化学实验。记得每次上课前，他都是一手提着个木篼，里面装满了实验器材和化学药品；一手腋下夹着教材和备课本，小心翼翼地走向讲台。实验时，他先让我们站得远远的观察，等操作完毕实践成功了，才允许走进细看。他是那么细心啦，生怕危险的实验伤着了我们；但又不能不让我们打开眼界，去了解化学这个微观世界的奇妙知识和有趣原理。

　　有一次，我们做分组学生实验。不知为啥事？也许是为争先后顺序的事吧，我居然和最要好的同学任某某争吵起来了。胥老师走过来，没有批评我们中任何一人，也不过问事情的原委。现在都还记得，他只给我俩丢过来一句话：“你好我好，扯烂皮袄。”顿时，我和任同学都脸红得低头无语。我不知任同学收获了什么，但从胥老师的话语中，我悟出了一个终身受益的道理：君子之交淡如水，做人做事讲分寸。要让得人，吃得亏。胥老师，感谢你，你不仅教给了我们知识，还教会了我们做人。你就是我们人生思想历程中，制氧反应的催化剂二氧化锰。

　　可遗憾的是， 平时在胥老师笔下，我化学尚能得到八九十分，偶尔还能满百；但升学考试中，我却因感冒而发挥失常。理化只以78分的成绩而愧对胥老师。

　　以后的几年，我在外地生活。放假回到老家，心理真有点怕再见到胥老师的想法，我实在对不起他的期望和付出啊。可是，母亲每每从金孔赶场回来，总会对我说“今天我又碰到胥洪东老师了，他在问你哩。”“听说胥洪东老师做金小主任了，他今天又问到你了。”而每当这时，我都只能微笑着对母亲点点头。她哪里知道啊，在我的心里，我是自责的，也是自卑的。一来当年考试有愧，二来工作分配又“充了边"。当时，我在离家乡金孔很远的柏梓中学任教，后来又来到离家乡更远的广旺矿务局工作。我只能把胥老师对我如往的关怀和温暖深藏于心，化为认真工作的动力，才不至于留下太多太多的愧疚，我认为。

　　然而，有一次，我居然在家乡的大青杠树垭口亲遇了胥洪东老师。当时，我正在积极准备着报考成人大学，选择的是我钟爱的化学专业。我从初中教材开始，一册一册地复习到高中内容。此次邂逅胥老师，见他穿着整洁，仍然瘦，眼晴还是那么大，神光熠人。我喜出望外，便在向胥老师问好之后，请教了几个化学问题。他思维敏捷，对答如流，好似对教材中的知识烂熟于心。我佩服之至，尊敬有加。回去后，更加勤奋地准备，心底想：这次一定不能把化学科考砸了。可是，命运总是喜欢跟与它较劲的人开玩笑。就在临考前的某天，进修校通知：已将我所报化学专业擅改为语文专业了。因为当时盐亭的教育缺乏语文师资。唉，我又一次认命了。但命运可以改变我的从业科目，却永远改不了我对化学的浓厚兴趣，更改不了我对胥老师的仰慕之心和感恩之怀。

　　三十多年一晃而过，其间，无论是母亲来我这儿小住，还是我偶尔回乡省亲。我们总是谈到胥洪东等金小老师。我虽没有时间亲去看望他们，但我让母亲留下了对恩师们的问候和祝福，未知她老人家曾经转达否？

　　几年前的教师节，我们在绵阳组织了一次师生小聚会。事前，李和老同学本已电话相告，说胥洪东老师要亲临。可是，我却终于还是没能见到他，说他因感冒来不了。宴上，我问到胥老师的晚景，得知他退休后幽居家乡，喜欢垂钓养生。我听了真是欣慰。胥老师为盐亭教育呕心沥血，已奉献了大半生，是该他老人家宽心释担，安享晚乐的时候了，学生我真心为他自豪，更为他祈福。

　　为了宽解对胥洪东老师的想念之心，我辗转要来了他的电话和微信，多次对他感念、祝安。他的回言还是那么谦虚和蔼，充满大度和良善。我似乎应该聊慰，但我着实不能真慰。我认为，我还做得远远不够，我现在企盼的便是，快快见到我们的胥洪东老师。

　　去年的教师节，同窗们又在绵阳搞了个师生活动。可惜，我未能参加。当天傍晚下班，我走在路上，正想给聚宴上的恩师和同窗送去问候，却首先听到了胥老师的声音，那么亲切，那么暖心。他还是鼓励着我，关心着我，吩咐我要边重事业边加强身体保健。我百感交集，思飘故里，感恩的情怀，无以言表。

　　老同学胥巧玲曾告诉我，她把胥洪东老师叫的胥哥。我听笑了，为什么呢？因为，其实我也想把胥洪东老师叫“胥哥”呀。也许只有一声“胥哥”才能表达出我的情愫，才能表达出我一生以来，多么想跟这位恩师“慈父”无限亲近的迫切心情吧？

        胥老，保重哈；胥哥，年底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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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2019•7•20 制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