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桑葚果(小说)

李晓

离家三十年的陈兰，悄悄回家啦！
这个消息在这个闭塞的山村来说，可算一个大新闻了，当年高中毕业心高气傲的她，自从拒绝乡党委书记刘云彪的少爷提亲，她家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首先担任村主任的父亲，被计划生育工作不力为由免职了;紧随其后的是查帐，发现父亲有贪污的嫌疑，被乡政府请去学习班学习。最后刘公子亲自登门，嬉皮笑脸地说:"让你爸爸没事也办得到，只要你答应我，回去叫我老倌放过你父亲，行不？”陈兰忍无可忍，顺手操起一把竹扫把，刘公子见势不妙，落荒而去。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陈兰母亲心碎啦，终于同意女儿远走高飞(去广东打工)。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陈兰一个人就带着简单的行李，消失在茫茫的晨雾中，离开了生她、养她二十年的故土，踏上了心里沒底的打工之路……

陈兰一走，围绕她离家的各种风言风语平地而起。

爱说张三家长、道李四家短的王三嫂说得有根有据十分的精采:"陈兰脸蛋乖、模样儿俊，读高中时看上了教她的老师，俩个人私奔啦！……”王三嫂的话传到陈兰大姑耳朵里，她大姑立马就鬼火冒，跑去兄弟家，一进门看到冷锅冷灶的样子，以及躺在床上眼泪汪汪的弟媳，心马上就软了，她忙走过去，扶起陈兰的妈妈，心中一肚子话只好咽下去了，……
从陈兰家出来的大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乡政府，隔着厚厚的木窗子，同自己的弟弟说了几句话，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还不时催她快点走。
疲惫、愤怒、无助的大姑，重新回到弟弟家时，陈兰母亲已起床，身体十分虚弱的她，吃力地烧水为陈兰的大姑下了一碗面条，……

望着对自己狂吠乱叫的黑狗，陈兰哑然无语。
当年她一个人走路来到县城，敲开老师的门，披衣起床为自己开门的李老师惊讶啦，她开门见山地说:"李老师，我想出去打工！”
"陈兰，你父母同意你去吗？”
一听老师提到自己父母，陈兰忍不住伤伤心心地哭出声来，……
临走时，李老师递给她十张拾元钞票，叮嘱道:
"拿好它吧，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异乡生活，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遇到危险，直接找当地公安派出所，凡事谨慎小心为好！”平时嫌他啰啰嗦嗦的陈兰，突然有一种想拥抱老师的冲动，无奈天大亮了，车站上的人也不少了。
车，走远了，老师却还在向她挥着手，陈兰鼻子酸酸的，就这样离开了她的故乡。

幼稚、单纯的陈兰，确实很喜欢刚分配到学校教她语文的李老师。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温文尔雅的李老师，一走进教室，正在疯跑狂闹的同学们，马上跟着进了教室，坐在各自座位上，洗耳恭听新来的老师讲话:"同学们，大可不必这般严肃呀！论年龄，可能比你们大四、五岁，你们家的哥哥大概也是我这个年龄吧，……”别开生面的开场白，一下把全班同学忐忑不安的情绪稀释掉了，他幽默风趣的话，一下拉近了他和全班同学的距离，而李老师轻轻向上推眼镜的优雅动作，更是深深地吸引住了陈兰，……
逐渐的陈兰总是有提不完的问题，请教李老师，而他也特耐心地给她解疑答惑，为她指点迷津，一次李老师的妹妹来学校为他整理七零八乱的寝室，还引起了不少女同学吃醋，胆大的赵悦还冲着李老师问:"李老师，帮你洗被子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哈哈哈，赵悦，你想多了，她是我幺妹！”一帮女同学闻言一轰而散。
……
有一次劳动课，李老师带着我们去校地除草，看着他挥舞锄头的样子，全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来自农村的)哈哈大笑起来，李老师红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看大笑不已的同学，有点不知所措，陈兰跑过去，抢过李老师手里锄头，有模有样地铲起草来，赵悦心疼地帮李老师擦额头上的汗珠，调皮的张佳摘了几颗没成熟的桑葚果，自己吃了一颗，递了两颗给李老师，李老师含在嘴里吃了一颗，一脸痛苦难咽的表情，陈兰心疼地抢去李老师手里剩下的一颗，狠狠地朝张佳甩去，张佳笑哈哈地躲开了飞来的桑葚果。
……
望着向张佳飞去的桑葚果，陈兰心里对李老师萌生了一种说不出口的情愫，好多时候，当陈兰鼓足勇气去找李老师，可一走到他寝室楼下，心里直打退堂鼓，又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却下来，她闭上眼睛，李老师的影子又在脑子里浮现出来，探之不去，常让她失眠不已。……
这次回来她最大的心愿是想见一见自己的李老师，虽然从广州回来前老公告诉她放放心心回去耍，孩子学习的事也不用操心，他单位的事情忙完了就来四川接她，同时也想一起到长宁竹海和兴文石林去旅游，….…
她认真听老公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突然半真半假地问他:"要是我偶遇李老师了，咋办呀？”
他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会吃醋的，当年见你酒醉了大哭大喊`李老师，您在哪儿呀？’我心好痛呀！……”这个家伙又提这件羞人的事啦，她刚回过头来，老公却顺势搂着她亲热起来，她在老公怀里像一只小乖猫，任凭他恣意妄为，……
她站在自己老宅背后的山顶上，任凭晨风吹乱自己的头发，那些喜欢说长道短的人，见她风风光光地回来，噤若寒蝉，老远就笑容满面打招呼:
“陈兰，回来啦，……”
"哎，王三嫂，你身体还是那样好呀，……”碍于情面，陈兰也只好同样热情回应。
"….…，小兰呀，你出去的第三年整你爸爸的刘云彪就下台了，他儿子去当兵，后来就沒消息啦！王三嫂这个当年一心想做媒的人，忍不住又提起刘家父子来了，虽然事过三十多年，陈兰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只是面对囗无遮拦的是非婆，她只好淡然一笑，王三嫂继续喋喋不休地说:
"你的老师后来当官了，前几年在我们村扶贫还专门到过你家，……"
"哦，……”陈兰闻言大惊失色，她做梦也没想到，李老师一直在关照着她的父母亲，当年如果不是他直接找到刘云彪，晓之以理的话，我父亲不知还要受多大的罪，这些都是她在广东安定下来后写信回家，父亲回信告诉她的。……
当陈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县政府办公室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恩师时，感叹岁月的沧桑并沒在老师身上留下多大的痕迹，他很忙碌，当老师抬头看见门囗站的学生时，有点惊诧，忙站起来，对她说:陈兰吗？你请进来呀！坐。”同时熟练地从饮水机边拿出两只纸杯，泡上茶，一只递给陈兰，一只端在手上，笑着打亮着陈兰。
"老师，谢谢您啦，感谢您多年对我父母的关照，……”陈兰越说越动情，不知不觉又泪眼汪汪的了。
"谁让你是我的学生呀！别说谢谢这种客气话啦，和老师见外了是不是？这些年在外面打拚不容易吧？″
"老师，您一点也沒变呀，仍然潇潇洒洒、帅气十足的，……”陈兰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脸红了。
"李主任，这个急件，麻烦签过字。”还好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找他签字，不然就在大庭广众下出洋相啦！
李老师忙完后，抬起头来说:"陈兰，对不起，现在我有点忙，我给小刘打招呼，中午在他那儿吃顿便饭，算我给你接风洗尘吧！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把你的电话也写一个给我，你去转耍一下，等我电话如何？”
"好的，李老师您忙吧！”陈兰存了号码，随后打了一个电话给面前的李老师。
"这是你的号码呀，我存下来了。”李老师边说边站起来，把陈兰送到门口，认真对她说:
"记住，中午不许爽约呀！”转身去忙他的工作去了。
陈兰一个人从公园转到滨江路，县城变化也大，她不时这里照张相，那点取过景，时间过得也快，电话响了，李老师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答应着边往戎州宾馆方向走去，她边走边整理自己的思绪，可心里太乱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戎州宾馆，李老师正站在宾馆门口等她。
吃过饭，陈兰走到老师身边，小声说:
"李老师，我抱抱你行吗？”说完两眼渴望地望着他，等待回答。
"陈兰呀，你还是像当年一样的调皮啊！”说完站了起来:
"你差不多和我丫头一样高呀！”
"老师，我不依您呀，您顶多当我哥哥嘛，咋把我当女儿呀？”陈兰不高兴地撅着嘴，一对好看的小酒窝没有啦！
"哈哈哈，……”李老师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兰在回去的路上，还在回味着自己抱着李老师时的情景，也许是自己连衣裙太薄传递过去了热量，害得李老师身上也有了反应。还好李老师赶紧推开她，来了一句:
"男女授受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