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父亲去坐席

老北风

          席，即宴席，“坐席”就是赴宴了。记得小时候“坐席”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那时，村里有小伙子结婚，乡邻大都“凑份子”随礼。“份子”也是五花八门：有的随上三五元，有的送去两把鸡蛋，或者一只鸡。情谊深的，则去集市割上快猪肉蒸上一篮子馍馍。关系更近的亲戚，不仅割肉、蒸馍，还要割上六尺花布，名曰“帐子”，挂在院子当中，让喜事增光添彩。

         到了结婚好日子，街坊四邻前来帮忙，宾客人来人往，农家院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喜主收了喜礼，随即张罗着准备喜宴。先是向四邻八舍借桌椅板凳、碗筷酒具。再请来“先生”用大红纸书写请帖。请帖也是很有讲究。中间顶格大大的一个“请”字，右侧顶格写着即午或明午“喜酌恭候”，左侧下首，喜主的名号下面工整的一个“拜”字，提前送到随礼人家里。

       结婚这天，请客坐席就成了结婚的重头戏。主家请来厨师，在院子里支起锅灶杀鸡宰鹅，烹炸炒炖。主人家还要派出人挨个拜门子请客。

        父亲在村里辈份高，乐善施，又爱酒，每逢有人家结婚，随礼不能落下，坐席也是有请必到，还要坐上席。

        坐席有很多讲究，尽管一定参加，但是不能自己提前到场的。到了吃酒的时辰，喜主的管家要派人上门诸个邀请。被请的还要再三推辞，最后被拉扯着方才答应赴宴。

        每看到父亲坐席吃香的喝辣的，心想，啥时候我也能吃上一顿八大碗打打馋虫就好了。

        直到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大犒劳的机会来了。早饭时，父亲说：“中午你去替我坐席”。一是那家的喜宴在父亲心里觉得不太重要，二来父亲是故意让我去打打馋虫。

        父亲一边吃饭一边嘱咐我坐席的规矩：见人要有礼貌；席间不要多说话；只吃饭菜不能喝酒，还不能吃出声音；上了菜，大人不夹菜，不能动筷子。最主要的不要坐错了位置，正冲门口的桌子不能坐，去旮旯那桌，无论长桌、方桌，冲桌缝坐就错不了。

        到了傍晌儿，请客的来到家里，父亲执意说有事不能坐席，再三推托后，父亲说：“那就让儿子去替我吧”！

        请客的像抓差一样，把我领到坐席的地方。帮忙请客的，客人不到，不能了却主人家收了喜礼的人情。既然父亲没空，把我抓去顶替也就能和主家交差了。

        母亲赶紧给我换上一件干净衣服，跟随请客的来到主家邻居三间临时腾空的“宴会厅”。我按照父亲的教导，看到角落里有张条桌，我赶紧在桌子一头坐下。等每桌凑足了八人，随着端上第一碗“虎头鸡”，主人家长辈领着新郎，向着主席方向叩头，称作“安席”。喜宴就开始了。

        酒席按照一鸡二鱼三凉菜，中间山药丸子加青菜，最后一碗大肉压席。喜酒的精彩之处是有个客人喝醉，方显的主人管足了酒。桌子摆上六个菜后，主人家来人敬酒，礼节性张罗几句后，有备而来的劝酒人便向着那平日的贪杯之人变着法子灌酒，直喝的那好酒者东倒西歪，酒席才算接近尾声。热闹过后，辈份高的客人再三催促上饭，主人家最后端上那碗香喷喷的粉白相间的膘子肉，即刻递上白馍馍，这席地也就该结束了。

        第一次坐席，大人们不时的招呼我夹菜。第一次见到八大碗丰盛的菜肴，我按照父亲的教导尽量把握着吃相盯着饭桌夹菜吃馍。虽说那“虎头鸡”肉少面多，仅就那飘在褐色酱油汤表面的油花、那扑鼻而来的浓香，也够过后好几天抿嘴回味。那三口大肉，油滚滚香喷喷，含在嘴里舍不得下咽，又怕耽误夹下一筷子，肥肉下肚后，仍巴不得再呕回喉咙，继续品凭那股滑溜溜软绵绵的口感。最后，就连那肉汤蘸馍，竞也能香到骨髓美到发梢。

        这一顿大犒劳，我期待了好久，好在父亲慈悲，让我在幼年就尝到了它的味道，那次坐席的感觉真的好爽好爽。

        那些年，父亲每年要收到好多请帖，都把它贴到灶王爷旁边的的黑墙上，看着厚厚的一沓大红帖子，心生羡慕，嘴生馋虫，经常嘀咕着：何时我也经常去喝喜酒就好了。真是知子莫如父，儿子嘴馋他都知道。

        如今摊上了个好社会，参加过无数次喜酒，尝遍了山珍海味，但再也感觉不到第一次坐席的滋味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