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比青花瓷器还要明亮

毛歌

一个熟稔森林的人，他必定熟稔森林的远处，熟稔森林的上空。单独熟稔任何一处，就和读一本好书一样，你总不至于只读第一页，而不会翻过去接下来读第二页。好书常常用故事和情感来吸引一个读者，用思想来引诱读者，森林也是一样。橡树林在这片山坡附近已经扎根了八十多年，我相信它们将继续生活在这里，只要没有地震没有火山爆发，它们将最终以永恒的形式出现。正是在这样一点上，我们看见了自然的品质。除非我们用永恒来理解自然，否则我们将无法把自己的生命也交由自然来管理。在乡下某个朝阳的山坡，常常就有一块坟地，人死了以后就陆陆续续地埋到地里，那些凹凸的坟茔正暗示了人生的起伏不定。如果我们在这样的时候谈论无常，我们就只有听从自然的安排。事实上，坡地上就有一些坟地，鲜花盛开，随风吹过来的落叶开始腐烂，一批又一批的山雀在这里嬉戏热闹，它们寻找腐烂叶片下面的虫子，或者凭着本性在柔和的叶片上享受秋天之后无比惬意的暖阳。

橡树林总共有四排，每两排之间有一条小径，这样，整个橡树林实际有了三条小径，彼此在某个不确定的地方交叉，然后拐进另外一片橄榄树林和枫树林。早秋时候，阳光过于猛烈，树梢上叶子得天独厚的享受自然的恩典，也就枯黄得更快，等到最上面浓密的叶子基本落尽之后，阳光的手指才会探及到低矮触的树叶，这样，从早秋直到深冬，橡树林令人想象不到的拥有了两个季节的美好安排。阳光越到深冬，逗留橡树林的时间一方面就越短暂起来，仿佛一个过客一样，急于赶路，另一方面，阳光的力量也远没有金秋时候那么凌厉和直接。如此温柔的冬日就显得缠绵悱恻，缓慢获得阳光刺激的树叶尽享时序的奇妙。在这样的橡树林行走，你得做两件事情。第一件，朝远处看。透过稀疏树枝，远处的山峦才有了意境。第二件是朝上看，天空就像诗人说的一样，比青花瓷器还要明亮，叶片在风中簌簌响着，太阳的光斑就会从一片叶子弹跳到另外一片叶子。我常常在仰望如花的树梢之际，得着莫名的感动，就会用身体贴着树干，抬起头，看最上面的树叶，直到两个眼睛也散发出来阳光的光斑为止。

橡树林因为这种时序和阳光一起合作造成的层次感，同时也在最早一批叶子完全腐烂之后又有了新的落叶覆盖土地。想一想吧，两个季节，差不多六个月，地上总有落叶，总有发酵后橡树籽的醇香，光是这种味觉上的满足就足以让人留恋森林了。落在地上的叶子，我曾经花了好几个早晨观察它们从空中飘落的形式，能够坐在一片叶子上面，从上面慢慢的降落下来，偶尔还要触碰一些树枝，一只瓢虫就会紧张得眯着眼睛，只有真正完全落定之后，瓢虫才会继续自己的爬行。与其说这是它的爬行，还不如说是它新的探视，很快，瓢虫再一次沿着枯叶的边缘消失在无声的大地上，那里，枯叶蝶曾经多次往返，细小的孔被阳光染指……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