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何寄系列___________母亲

若尘

<h3> 母亲撒手人寰的那日,正是四月中旬一个天气清明的清晨,六点左右天已大亮。早在五点二十分天麻麻亮时,躺在紧邻母亲床边另一张床上的我已经醒了,看了看依然紧闭双眼紧皱双眉的母亲仍在喘息,嘴巴微弱地一张一翕气若游丝地喘息、喘息,也不再发出"疼″、"疼"的声音。我知道属于母亲的时间不多了,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滑落下来。默默地给母亲拢直了压在胸口上的两只如柴般枯干的胳膊,把母亲伸出棉被外已无力收回的双脚盖上棉被,坐在母亲身旁握着母亲瘦枯但温暖的手默默地流泪……。早知道这样,午夜后的那几个小时我就不该睡觉、睡着,我该握着母亲的手就这样一直坐着等着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刚刚过去的晚上二十二点左右,因为母亲一直不停地辗转反侧并不断呻吟着胃部"疼″、″疼″、"疼″,我和哥、姐三个人把母亲勉强扶坐起来喂了一片安定片、止疼片和少许的水。那会儿母亲还是自己哆嗦着手扶着碗儿喝的水,只艰难地抿了三下后摇摇头摆摆手,声音轻微得细弱蚊声"不喝了″,这是母亲在世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二十二点三十分以后,我打发哥、姐们去休息一会,就躺在另一张床上静等着服侍母亲,母亲再无什么大动静,只是一声比一声揪心的低低且痛苦的呻吟 : "疼″、`"疼″、″疼″。大概午夜一点三十分以后,可能睡意太浓,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天麻麻亮时五点二十分左右醒来。母亲的病体状况亦如此,再深的悔意也挽留不住她老人家垂危的生命,再不能耽搁一点时间,忙起身叫醒另两个房间休息的哥哥和姐姐。五点五十分左右,哥哥过来俯在母亲脸上听了听,又摸了摸母亲己经轻微肿胀起来的双脚,自我安慰地说了句″没有什么事儿的",就转身欲出门去。谁知道此时的母亲可能就是正在等她最疼爱也最牵挂的儿子来向她告别和送行的,哥哥刚转身走到大门门口,母亲的灵魂就随哥哥去了。我和服侍在母亲身边的姐姐蓦然发现母亲瞬间停止了呼吸,怎么叫再也没有半点反应,忙叫回刚转身离去的哥哥………</h3> <h3>  四月初病入膏肓的母亲被疾病和饥饿折磨得皮包骨头,消瘦的只剩下一副瘦骨嶙峋的身体皮囊躺在床上,就这样的身体状况仍坚持自己下床大小便,哪怕我们把她搀扶下床,只要她老人家双脚能踩住地面,非要自己动手,绝不让儿女们服侍她。直到去世前后,母亲身上所穿衣裤及床上所铺盖被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点一滴大小便的痕迹,六十多斤重的瘦瘦小小的身体上没有半点异味。母亲一辈子生活自立、自强、喜欢干净,待人处世上知礼、善解人意,就在她去世前的头天下午,一位远房的叔伯哥哥带着嫂子来看望病榻上的母亲,那会母亲神智清醒、声音微弱地对远房侄子、侄媳说 ″知道你们来看我了,我该坐起来和你们说会话的,可是身体不行撑不住,坐不起来了″。话里话外是深深的谢意和失礼之情,母亲话说到这里,自己先有泪水溢出眼眶,跟前的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泪水默默地流、流着………</h3> <h3> 今年春节被查出胆囊总管长有肿瘤或疑似结石时,母亲已是九十六岁的高龄长寿老人。二月初也就是春节期间被送进医院时,因为疾病母亲的脸色青黑中透着黄,如一只风干了水份的紫皮茄子,仅仅比茄子颜色略黄一点。那时接到老家来的电话,放下手中一切匆匆回到母亲身边在医院侍奉了母亲几日,那几日母亲日饮食量虽然仅仅是正常成年人一餐的四分之一,可是决不让我们做子女的喂她吃喝,一再主张自己动手饮食;大小便时只让我搀扶着她走到卫生间,从不让我在病床上为她接屎接尿,也拒绝纸尿裤之类的穿戴。那阵子母亲的神智比常人还清楚,常悄悄地自说自话 : 屎尿不能脏了衣服,也不能脏在医院的被褥上,弄脏了哪里,味儿重都难闻的,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呢!母亲是怕自己身上脏了熏了我们做儿女的更怕熏了同病房的别人,多么明智的母亲!终于因为母亲年龄问题,动手术治疗己不可能,在母亲病情受到控制及疼痛略为缓解后,我们接受医生建议,把母亲接回家中保守治疗。回到家里后的两个月中,母亲仍要自己动手做事,自己慢慢走路活动、吃饭、洗脸、去厕所等等,总之能自己解决的生活问题绝不让我们帮她,因为母亲不想过多地耽搁儿女们的时间、打扰儿女们的生活,但事实是 : 当时的母亲已是九十六岁的风烛残年的高龄病危的老人了,过于理智的母亲!</h3><h3> 性格刚强的母亲直到被病魔折磨得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躺倒在床上的最后两个星期还要自己动手吃饭、喝水,干柴般一双黑黝黝的手哆里哆嗦拿不稳碗儿和勺子,但倔强地非要自己动手,就是为了不拖累做儿女的我们为她端吃喂喝,其实病重时的母亲一顿能进多少饮食?一天中最多五、六口稀饭,直到在世时最后一次饮下的三口水也是她颤抖的右手哆哆嗦嗦扶着颤颤巍巍的碗儿勉强抿下去的,那几囗水还是为了服止疼片和安定片才喝的,我的要强、刚强之极的母亲!</h3><h3> 作为一介农妇和家庭主妇,母亲从小家里穷从没上过一天学更没文化几乎目不识丁,所以在抚养我们几个子女成长过程中从不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及名言哲理来引导教育我们,只有她身上那股勤劳、朴实、踏实能干、吃苦耐劳的精神在潜移默化中无声地影响着我们。记得小时候家是标准的贫下中农的样板,我们大大小小兄弟姐妹五六个,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外面工作早出晚归的,经常是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即要外出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又要回到家里做家务,从早到晚忙忙碌碌地拉扯我们几个长大成人。犹记母亲最常说的几句话 : 过日子要积少成多、细水常流、少吃便宜嘴、莫贪外人财。 那意思是过日子要懂得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慢慢积垒的道理、手里富裕了还要学会细水常流、别天天好吃懒做、人要本本份份勤劳能干、切莫爱沾小便宜人活的没骨气,等等。母亲的勤劳能干在街坊邻里间是人尽皆知。我们兄妹几个相继成家纷纷离开老家到别处谋生居住,父母就一直居住在县城城郊结合部的老家宅院里,父亲十几年前先母亲去世后,母亲独自一人居住在老屋,那期间,所有的儿女们都欲接年迈的母亲到自己家里安享晚年生活,皆被母亲拒绝了,母亲的理由是 : 儿女们都各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工作、事情要干,整天从早到晚忙忙碌碌的不得闲,她自己年龄虽大,身体尚好自己能照顾自己,哪能让儿女们照顾给儿女们再添麻烦呢?故母亲独居老家小院子的十几年间,把她自己的生活料理的井井有条、有滋有味的。一年三季,母亲在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八九十多岁的人了仍热爱生活、勤快能干,把个小院子拾掇得绿油油碧生生、满眼翠绿生机盎然,所种蔬菜收获颇丰,除了留给儿女们吃以外,还常常送给左邻右舍们品尝个鲜,直到母亲九十五岁去世时,院子里的一株株青菜仍绿盈盈的泛着勃勃的生机………</h3><div><br></div><h3> </h3> <h3>  母亲的善解人意更是让我回忆起来就潸然泪下,就在母亲不久于人世的前一个礼拜,守在母亲床前的嫂子询问母亲要不要给生活在远方的我打电话通知回老家见母亲最后一面?母亲竟说 : 不要给老小六打电话,她正忙她娃儿的婚事呢,不给她找麻烦。确实,母亲临终前那半个月,我是正为儿子的亲事忙的焦头烂额,曾有一次有事打长途电话给老家嫂子,可能病榻上昏睡的母亲无意中听到了就牢记于心,知道我忙的不可开交,以至于她老人家大限将至也不忍心叫我回老家………。呜呜,世间母爱有多少种?大概这是母亲临终前对我最无言、深沉的爱了吧!</h3> <h3>  回想母亲的一生 : 嫁入我父亲家门时母亲正是二十岁左右貌美如花的年龄,只是当时同样年轻的父亲的家庭状况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青春俊俏的母亲在她婆母既我奶奶封建家长制的管束下,本份、勤俭、劳碌、任劳任怨过着一半泪水一半汗水的穷苦日子。后来据母亲说 : 她年轻的时候就母亲那般的谨小慎微还稍不留神就遭受到我奶奶的呵斥和怒骂。及至后来哥哥、姐姐和我五六个孩子的相继出生,使这个本来就生活拮据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母亲的勤劳、隐忍及默默地付出使得她在家里的地位稍有提高,很少再受到我奶奶的斥骂。但是,终归因为家里穷得无有隔夜粮生活上处处捉襟见肘,又因母亲终究没有文化语言表达方面就相对木讷些,也曾遭受到远亲近邻少有几个人的讥讽和嘲笑,这才形成了母亲一生勤谨、朴实、自强且刚强、明礼又善解人意等性格的多重性。母亲这一生结束了,从踉踉跄跄初学走路的黄口小儿到少不更事的黄毛丫头,从豆寇年华的妙龄少女到明眸浩齿的黄花姑娘,从花容月貌的初婚少妇到为人母后营营役役中总忘掉自己存在的中年大妈,乃至后来儿孙绕膝的小脚老奶奶,再到后来耄耋之年步履蹒跚的如风干了水份的果核似的瘦小枯干的老媪。母亲的一生如一株不曾鲜艳未有花香但充满生机的狗尾巴草,从来没有亮丽过也就翠绿了少女至少妇的几个年头,就黯淡无光了,但她浑身散发出的清香却影响着我们做子女后辈的一辈子;母亲又如脚下这片坚实而厚重的黄土地,平凡且默默无闻地让人无视她的存在,但母亲用她泥土般朴素的品德滋养和承载着我们身体和心理健康成长!做为儿女深感遗憾的是 : 母亲步入老年及耄耋之年至临终前始终生活独立、自立自理,不曾去过子女五六个哪一家十天或半个月,何曾享受过我们做儿女做晚辈的一天清福?!想至此,莫不锥心般心痛!!!</h3><h3> 母亲走了,去了遥不可及的天国,她老人家再也挂念不到我们,也不再担心会烦扰到我们,真正地去了极乐世界,愿天国里没有病痛、贫穷、歧视,愿母亲在天国里安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