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世家】（9）那些年（三）

阿里奶奶

    随后，也就是一九八三年底，我就参加了机械工业学会主办的“机械工程师进修大学”的学习。这是一个属于函授性质的，是为了适应当时知识更新、知识“爆炸”，是为“文大”前毕业的各类大、中专毕业生提高文化理论的需要而举办的，所以国家不承认学历，不发给学历证书，只发给“资格水平证书”。当时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这与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很对口，再一个又是函授，也不影响工作，也不影响照顾家，只是自己辛苦些，就报名参加了学习。这是依据学分来判定能否毕业的，达到三十五学分就可拿到证书，也就是说所考的科目最少也得十科。学习科目和程度是“相当于本科，有些科目高于本科”的。这些对于那些“文大”前的毕业生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而对于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我来讲，那可就是“太行”和“王屋”两座大山了。我要学懂这些课程，就必须把高中和大学的课程补上，不然就无法完成这个学业。为了能拿到这个证书，我开始了真真正正的苦读。

    白天上班，利用工作的空余时间看书，同志们在那闲聊，我在一边看书，做习题；那时我丈夫在新厂搞基建，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老厂，孩子们又小，一切家务事都需要我自己动手。晚上回到家里，忙完家务后，安排好两个孩子，我就继续看书。也许受我的影响吧，两个孩子每当我看书时，都不吵不闹，也拿起自己喜欢的书在那看，我心里也暗自高兴。（后来两个孩子都先后考上了大学）

    为了支持我的学习，还是为了补偿那年我没有上成大学的内疚吧，还是为了能圆女儿的大学梦，我的父母亲，那时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每当我到市里听辅导课时，就步行十多里的山路，从县城来到我家帮助我照看孩子，操持家务。然后再回到县城的家里照顾我患半身不遂的祖母，现在想起来他们是多么的不容易啊。有一次父亲到我家，看到我带着两个孩子，又要上班又要学习，特别心疼我，就决定把我的小女儿带回县城，由老人帮助照顾。早晨，小女儿高高兴兴的跟着姥爷走了，可是到了晚上她却闹着找妈妈，无奈，晚上八点钟又由舅舅把她送了回来。也是的，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那时她太小，是不能理解姥爷对母亲的关爱之情的。

    记得有一次即将考试，厂领导要求我们搬家，就是从山沟往市里搬。因为是全厂搬迁，厂里统一准备车辆，同时有几十户一起搬，订的时间与我考试是同一天，这使我很着急，不搬家吧，厂里已经安排好了，不参加考试吧，又错过了这一年就一次的机会，所以两件事都是必须办的，哪一件事都不能放弃。为了不影响考试，搬家的前一天把家里的东西都装上了卡车，第二天清晨就开往市里的新家，等把东西搬到新家六楼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钟了，下午一点钟还要参加考试，家里的东西也顾不得整理，到邻居家吃了点饭，就急匆匆地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赶往考场参加考试，真象打冲锋一样。家里就由我父亲和我妹妹帮助料理，我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心想着考试，还好这次考三科及格了两科，我已经很知足了。

    外语考试是在十一月份，备考时天气逐渐冷了，屋里也不暖和，我坐在床上围着被看书。我初中时学的是俄语，所以这次为了能顺利的通过外语考试，在几种外语中我还是选择了俄语。虽然有点基础，但是，那时学的只是简单的公共语言，并且已有二十来年没有看了，而这次考的是专业性很强的专业俄语，专业词汇也比较多，又没有辅导班；并且如果这次考不过，还要等下一年再考，这样就又要延长毕业的时间了，我决定争取一次搞定，这样就只有靠自己下功夫了。于时，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又做卡片，又整理语法，为了方便记忆，又分门别类的做出各种表格，起早贪晚的复习。真是天道酬勤，这次的外语考试我考了九十三分的好成绩，受到有关部门的好评

    经过三年的努力，考了十一门课程，终于以三十六学分完成了学业。当我把“资格水平证书”拿给父母亲看时，母亲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都不能忘记的话“我们家又多了一个大学生”。虽然她并不了解这个证书的实际含义，但在她的心目中，这个证书与其它的学历证书的价值是一样重的，是对她多年的希望和内疚的一个安慰。当时全市报名的有三百多人，三年后拿到证书的却只有三十余人，它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了。

    这时，我已经成为了技术骨干，前后设计了各种类型的专用设备达几十台套，在厂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同时在专业杂志的一级刊物上发表了专业论文。但是，对于专业职称的评定问题却迟迟没有解决，原因是我没有国家承认的学历证书。虽然在厂内我已经被聘为工程师，也享受岗位津贴，但这个聘书出了厂大门就不好用了。同周围的同事相比，自己觉得有些亏，心里不平衡，情绪低落。当时厂里有关部门和领导还是比较关心我的这个问题的，曾多次向上一级部门反映我的情况，前后六年里曾五次把我作为“特批”的重点，向上一级部门报批。最后终于在各有关部门的协调下，解决了我的中级职称问题，使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十六年后得到国家的承认。

为了纪念这来之不易的中级职称，我向有关部门索取了这份推荐信，保存至今。

    说起论文的发表，也是很有戏剧性的。那篇论文是在我投稿的前六年写的。当时，厂里准备把我按“破格”报到市里审批中级职称，但是没有办成；后来又报了三次，也都没有批准，在这期间，与我的条件相差不多的几人都己经批准，我感到心灰意冷，失去了信心，心想留着这篇论文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投稿算了，管它能否发表，我也不留底了，省得看到它心里还不舒服。这样，我就把它投到了《电线电缆》杂志编辑部。过了几个月，突然我收到了一份汇款单，是《电线电缆》杂志编辑部发来的，并通知我的那篇论文将在那一年的第二期上发表。这真应了那句古语“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啊。在这同一时期，由于我的心情很不好，情绪也特别低落，就写了一篇有关我自学的文章，投稿到抚顺晚报上，也发表了。这两件事在我们这个一千多人的工厂里，引起了一些轰动，在我自己还不知道时，厂里的广播站也己经全文广播了。那时我正在厂子弟技校给学生讲专业课，当丈夫晚上下班回来拿着那张报纸问我是什么时间写的时，我才知道这件事。

这是刊载我那篇论文的杂志

这就是那篇被我“放弃”的论文

人生低潮时的感言

    随着国家体制的改革，工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工人纷纷下岗，“买断”，“内退”。工厂的规模越缩越小，人员也所留不多，各车间也都承包的承包，租赁的租赁。我虽然已够内退条件，但我所在的车间因为承包，就没让我办理内退手续，继续在原单位工作。全车间三十余人，只有我一人负责技术这一方面的工作，其中包括产品设计、工艺制定、工时定额外加产品成本预算等。这段时间我一人做的是以前三个人的工作，特别累。记得最忙的那一年，每个项目完成图纸设计、工艺制定等工作后，我只有一到两天的空闲时间，可以轻松一下，有一次，只有半天的时间，新的项目就又下来了。我与头儿要人，为了节约开资，他也不想增加这项费用，所以一直也没有给增加人。后来头儿看我实在是太忙了，太累了，并且我起的作用他也是十分清楚的，就给我增加了一些工资。

    这时我开始接触了电脑，但是全车间只有一台，还是专为财务人员用作开发票的，不允许其他人用。而我家里更没有条件购买了，那时两个孩子都上大学，还没有毕业；这时父母亲特别支持我学习电脑，并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买，我真得不忍心花父母亲辛辛苦苦积攒的钱。我就跟头儿商量，讲用电脑画图的各种好处，即快又准确，还可以存档，如果哪一天我回家不干了，你们还可以继续生产。头儿还是挺精明的，同意了我的意见，这样我就名正言顺的开始学习使用电脑了。

    教我学电脑的都是年青人，刚从学校毕业，看到我快五十岁的人了要学电脑，都很热心，有的借给我书，有的教我如何操作键盘，有的教我如何学五笔打字，我的徒弟教我怎样使用绘图软件。每天我就利用财务人员的空闲时间学习电脑的操作，刚学时，十个手指就好像不是我的一样，也不服从指挥，想让它指哪，它偏不指哪，光熟悉键盘就用了很长时间。通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不仅能用电脑进行制图，还可以用五笔打字了。没想到，学的这些东西，在退休以后的打工中还真得派上了大用场。

    由于企业实行“减员增效”政策，五十岁“一刀切”，无论工人还是干部满五十岁一律都办内退，我这时已经五十二岁，所在的车间效益也不太好，设计项目很少，我向头儿提出了也办内退回家，头儿也没有太挽留，我就办了内退手续回家了。但是，由于企业不景气，已经十七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我不能在家里等着天上掉下钱来，供我女儿念书吧，所以我也就如当今的年青人一样，开始了打工的生涯。      

这一年，是二零零一年。

　　

 

                             写于二零零六年一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