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原创: 孙世元 <br> 小娄巷里觅遗踪<br> 迁离老屋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了(1987年)。老屋位于崇宁路上当年的“少宰第”内,在那里我度过了孩童时代。儿时的记忆是难忘的,“少宰第”也总是那样让人牵念。<br></h3> <h3>1950年代小河上街景,白色围墙即少宰第建筑群围墙 为了探访“少宰第”旧迹,我来到了地处中心城区的小娄巷。在这条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宁静小巷的中段,有一条南向的小弄,站在弄口便可将弄内景物一览无遗:一侧是斑驳的石灰墙,另侧是灰色的水泥墙,上方横跨着长长短短的晾衣杆,地下是常见的水泥路,弄内那晾晒着的杂色衣物很是抢眼。弄口西侧的水泥墙上刷着一块白色涂料层,上面横排着三个红色汉字:少宰第。目睹此情此景,如果你是一位慕名远道而来的寻访者,那么你的失望和遗憾是难免的。 但是,如果你再多走几步深入弄底就会发现,这里确有一幢住着几户人家的老房子,尽管已布满岁月沧桑,但它中西合璧的风格仍让人眼前一亮。它就是当年少宰第建筑群中的一座建筑——来鹤楼,俗称“洋房里”。如今,“来鹤楼”仍保留着“少宰第”的门牌号,尽管它只是当年少宰第建筑群的冰山一角</h3> <h3> 来鹤楼旧影 其实,不少上点年纪的无锡人都知道,这条小弄不过是当年少宰第在小娄巷的两个出口中的一个,而少宰第正门的门楼是在南面的崇宁路上。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少宰第被列为市级文保单位并获得它历史上的最后一次修葺,六年后它在文革的狂飚中灰飞烟灭。它的最后的门牌号是“崇宁路52号”。<br> 有人用“夷为平地”来描述少宰第当年的遭遇。 四十多年前那个夏日的上午,在嘈杂的人声和砖木碎屑的泻落声中,少宰第的门楼坍塌下来,它从此走进历史。没有人保护它,那时的人们充满了激情。它的斗拱翘角,它的盘陀石,它的石狮子,它的“状元及第”竖匾,它的“少宰第”横额,还有它的百年古柏,今天当人们又想起它们时,都只能从一张张照片上辨认了。还有更多的是连照片也未能留下,唯有靠艺术家用“复原图”的妙笔来形象地再现。</h3> <h3> 1960年代初的少宰第门楼 <br><br> 上马石的归宿 <br> <br> 浩劫下也有“漏网之鱼”,比如少宰第的“上马石”。<br> 听父辈人说,他们小时候,上马石是在少宰第门楼前沿河的大树阴下的,他们也是围着它玩过。但在我记忆中,上马石似乎一直就是在我家的院子里的。记得祖母曾说起过,上马石是在小河上填河建路时移进我家院子的。很可能是因为那时我家离门楼最靠近,我家的院子与马路仅一墙之隔,上马石挪动进来最方便。那应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修建的马路后来取名“崇宁路”。</h3> <h3> 上马石(1980年代) 与院里那些方方正正的大青石、长条石和鼓形的柱础石相比,上马石确实与众不同。它个体并不很大,甚至一个人使点劲也能挪动。因为是旧时上下马作垫脚用的,所以它有上下两级台阶,从侧面看是“L”形,上层面上有一圆形凹陷,下层光洁平滑,两侧面有简单的石雕图案。因为特别,所以格外引人注目,每每亲朋好友同学来访听说了它的来历,总是另眼相看,孩子们更有一登上马石为快的冲动。夏夜纳凉,冬日负暄,家人也是与上马石相伴。如此三十余年直至老屋拆迁。 二十年前初夏的一天下午,市文管部门的老石同志带人来到了我家老屋。老屋已经搬迁一空,最后剩下需要料理的事情只有一件——为上马石寻找一个久长的安身之处。毫无疑问,移交给政府的文管部门想必是最好的选择。老石同志让人将上马石搬上了一辆板车,顺带搬上了几块鼓形柱础石。他告诉我,上马石将移放东林书院内。一别十七载,三年前六月的最后一天,我走进了重修后对外开放的东林书院,在“东林旧迹”石牌坊前的草坪上,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马石。当天,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 </h3> <h3> 如今这块上马石静静地躺在东林书院石牌坊旁边的草坪上。<br><br><br> 少宰第往事 </h3> <h3> 状元孙继皋(1550-1610)像 史料记载,孙继皋从政二十四年,在朝十五年,官至吏部侍郎(俗称少宰),四十八岁称病辞官归乡,后讲学东林书院,有“东林九老”之称。如今,上马石在历尽波折之后也来到了东林书院,不正是它对主人的追随吗? </h3> <h3> 这是一张拍摄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少宰第门楼重修后的老照片,曾屡次在报刊、书籍、文史资料上出现过。它的拍摄者是我的父亲,它的黑白胶片至今保存完好。当时少宰第的门牌号就是“崇宁路52号”。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孩童时代,少宰第还是“小河上19号”(后又调整为18号)。 “小河上”就是崇宁路东段的前身。那时的少宰第虽已经历三百余年沧桑,并正步入它的最后岁月,但仍保持一定格局,是一个占地相当的建筑群,其标志性建筑就是它那富含历史信息的门楼。长辈们那时把少宰第称为“孙少宰第”,是为了区别于无锡城里的另一处少宰第——北岸上的“侯少宰第”。</h3> <h3> 少宰第学士牌楼前的石狮 但小孩子对老祖宗的那些陈年往事还并不上心,而有关同济大学的教授带着学生来少宰第观摹实习的新闻因为几乎年年听说,自然也就并不觉得新鲜了。对孩子们更有吸引力的也许就是少宰第的“好玩”:门楼下有盘陀石,学士牌楼前有石狮子,家堂下有福字门,小厅前有大明堂,大厅里有长窗格,东西侧有长弄堂,还有什么“长明堂”、“大祠堂”、“乌门前”、“穿堂下”、“翻轩里”……孩子们在这里的活动空间真的很大。 记得是全民大炼钢铁时,大人们都为赶超英国忙疯了,学校里也有半天不上课,孩子们在这里组织起了学习小组,在一起除了做功课,就是玩:穿城门、拦壁鬼、跳骆驼、官打捉贼、造房子、跳皮筋、踢毯子……那年月的孩子们玩得也疯了。</h3> <h3> 少宰第大厅(1959年) 不过,状元小时候也爱玩。在关于少宰第的传说故事中,就有一个很有魅力的关于“玩”的故事:孙继皋小时候在谈老先生家上私塾时读书用功,但也天性喜欢活动。有天先生外出归来,看见学生骑在窗栏杆上玩得正欢,就要斥责,学生却并不惊慌,还对先生笑言:“我这是状元骑白马啊!”先生一听转怒为喜,并许下诺言:“如果有一天你得中状元,我就把这所宅子送给你。”学生二十五岁时果中万历甲戌科状元,先生喜出望外,并履行了诺言。这所宅子就成了后来少宰第的前身。 <br> 《东林九老图》之谜<br> 在有关少宰第的史话中,最具悬念的也许莫过于《东林九老图》了</h3> <h3> 少宰第复原图 如果将少宰第建筑群视作少宰第的“硬件”,那么“孙氏家宝”就可算作它的“软件”了。所谓“孙氏家宝”就是孙氏家传文物,主要有三件:一是孙继皋妻曹夫人受封《诰敕》一轴,就是皇帝敕封孙继皋的妻子为“安人”的诏书;二是孙继皋亲笔手札一册,就是孙继皋的亲笔书信;三是《东林九老图》册页一本,就是人像图集。 </h3> <h3>“孙氏家宝”之一:孙继皋亲笔《手札》封面。</h3> <h3>“孙氏家宝”之一:孙继皋妻曹夫人受封《诰敕》 关于家宝的来历,有史料记得明白。其中除《诰敕》是明代起祖传的外,其余两件均得于清代,或重金购得,或朋友相赠。就如同现在一样,看见老祖宗的东西在外人手里,就觉得不大舒服,认为是一种“流失”,就要千方百计,或出资购回,或公关索回,直到放在自家人身边才觉得安心。<br> 关于家宝的存放地点,可以肯定的是,在少宰第内的最后存放地是来鹤楼。这可能是因为来鹤楼是清末民初所建,这幢两层“花园洋房”当时在少宰第内是最为鲜亮的“高级楼宇”,而且它还地处少宰第的最里侧,远离大门,可谓“深宫内园”。将家宝存放在这样的地方想来应是最为安全和可以让人绝对放心的。 然而,它们仍未能逃过“文革”的劫难。“文革”初年,三件家宝均被“造反派”抄走,到“文革”结束清理时发现,《诰敕》与《手札》尚在,而《东林九老图》不知下落。不久,族人便将复得的《诰敕》与《手札》捐献给了市文管委,如今人们仍可一睹它们原件的风貌,而《东林九老图》留下的只有诸多谜团: 首先,它是怎样的一本图集?至今有关它的文字记载只有片言只语,更没有见到它的任何照片、影印件或复制件。它是“九老”各人肖像图的合集,还是一幅“九老”的集体合图?它是手绘原件,还是印刷件?它是白描,还是彩绘?它是何人何时所绘?现在所见到的孙继皋肖像是否就出自其中?当年亲眼见到过它的人如果还有,又在哪里? 其次,至今它到底是毁是在?如果它已毁,那么当年它离开少宰第后又是沿着怎样的时空轨迹走向毁灭的?还有愿意道出真相的当事人和见证者吗?如果它还在,那么它现在的“生存状态”怎样?是被高人收藏还是流落民间?是在国内还是在海外?它还会在今后的某一天如希望的那样又突然“浮出水面”重现在我们面前吗? 没有结论,只有估计和猜测。失踪的《东林九老图》给人们留下的想像空间实在是太大了……(2007年1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