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随遇而安

<p>  站在窗前,往雷雨中看去,30多年前的那一幕景象又映入眼帘,刻骨铭心。</p><p> 那是我上初中一年级,一天中午放学回家,电闪雷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和同学们带着小跑急匆匆往家里赶路,从南到北,路过处在东南西北街中央的鼓楼旁,正赶上父亲从东街开完会骑着自行车下来,我搭上了父亲的车,还没等我坐稳,着急的父亲已经登快了速度,刚感觉到了他后背的一点温暖气息,就被倾盆式的雨水和他扭捏的车技把我摔了下来,忘着他离去的骑车背影,消失在茫茫雨中,我没有喊出那一声“爸......”。我爬了起来,捂了捂磕碰的膝盖,理了理雨水淋湿的头发,眯缝着眼睛,艰难的往前走,不一会,电业局的一位叔叔骑车过来接我,回到我与父亲一起生活带办公室的家,看见父亲坐在办公桌前抽着烟,眨巴着眼,一言不发,我也一言未语。</p><p> 时至今日,我一直揣测着父亲当时的心情.......。第二年,父亲便因肝癌离开了人世,留给母亲对我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将来非让女儿把你气死不行,那一年,父亲49岁,母亲44岁,大哥23岁,二哥20岁,三哥18岁,我15岁,大弟13岁,小弟10岁。</p><p> 父亲原是县组织部主任,一九七五年,隰县成立电业局初期,调任局长,母亲当时是乡村教师。 </p><p> 在父亲去世后的日子里,常听母亲抱怨,追述父亲对家庭和孩子的不屑一顾,不负责任故事。母亲是乡村教师,经常在农村对调工作,每次搬家,总是姥爷、姥姥携母亲一家老小肩挑家当,背着、拖着孩子,安家立灶。而有一次搬家,父亲总算给帮忙,用自行车拖着家当翻山越沟的陪母亲和二哥,到家了,把家当往土抗上一撂,说县里晚上还要开会,扭身走了,倔强的母亲没有吭声,伤心的收起了眼泪,用麻纸糊好窗,用报纸糊好墙,收拾好东西及衣服存放在大小不一的纸箱内,已经是黄昏灯起,做饭了,炉子不快,烟熏撩火的熬了点小米粥,米粥还泛着烟熏味,母子凑乎一夜。</p><p> 我们兄妹6人,也经常是随姥姥3人,随母亲3人在两个农村生活,而我大部分的时间是随姥姥长大,对父亲的概念,总是模糊的那一点假期记忆,一家团聚了,父亲偶尔回家了,我们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虽然他话不多,也从来没骂我们一声,但我们很是害怕,在姥姥不大的窑洞里,父亲斜躺在炕上,一只手支着头,脚挡在炕边,小小的眼睛总是眨巴眨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问题,我们侧身躲开他的脚,悄声进去拿上姥姥让取的东西,悄声走出屋外,从来不喊一声“爸”。 有一年,也是假期,父亲回家,帮母亲在河的对面自留地种菜,中午母亲做好饭,让我喊“爸”回来吃饭,本来在院墙外,向对面的菜地喊一声,他就会听见,而我硬是跑下百米多远的坡路、横过马路,再下坡路一截,跨过小河,然后走到他的旁边说一声,“吃饭了”,为的就是省下喊那一声:“爸”。</p><p> 小学五年级时,母亲见随姥姥上学的我爱学习,而那时的农村经常让学生秋收玉米,夏捡麦子、冬拾粪,有时还上砖瓦厂搬砖,担心耽搁我的学习,就建议父亲把我转到城里上学。随父亲生活新鲜劲一过,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煎熬。院子里正在修楼房打根基,父亲的办公室在一排瓦房的其中一间,背对公路,一单间办公室两张床,他的床前有张大立柜,放生活用品,碗筷等,立柜前是生火铁炉子,对着门;另一张床前是一个一米见长,二尺见宽见高的红油漆箱子,窗前是一张办公桌子和一把椅子;父亲和我话语不多,给了我一把箱子上的钥匙,说箱子里有钢镚钱和粮票可以花,吃饭随他上食堂灶,有时也在铁炉子上做;他胃不好,晚上经常揣个暖水袋,每天六两饭,问我吃多少,我思想斗争,人家大人才六两,我也六两吧,这六两一定,正是长个子的时期,没把我饿死,早饭二两窝头下去,本也不饱,中午放学回家,二两西红柿鸡蛋炒面,一碗还没堆起来,下肚刚温起肠子,没了,饿,不敢说,看他蹲在杂乱的工地旁,欣赏逐渐“长大”的楼房,我开始翻柜子,碗里剩下的窝头掉的粒都感觉香,瞅瞅父亲还和同事聊天,赶紧打开红油漆箱子,拿上几个钢镚,还有粮票,今天又有饼子吃了。记得一次周末,母亲带着两个弟弟来了,父亲炫耀他的慈爱,打开箱子,四五串钢镚没了,父亲:“哼.......这个女子”。</p><p> 父亲经常出差,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光,那时,我可以找同学一起和我住,可以说笑,可以打闹,可以大胆的打开红油漆箱子拿钢镚,可以自己蒸红薯干,有一次中午睡过头,铝锅里的水熬干,锅熊黑,红薯干烘的焦黄变形,吃起来咯嘣脆香,幸亏锅没破,很劲的洗干净,至今想起来那一次红薯干,意犹未尽。楼房修起来了,灰墙绿门窗,很气派,看着别人都搬进了新楼房,他的办公室却搬在了别人腾出的旧瓦房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套间。</p><p> 父亲病了,母亲不得已随父亲在省城看病,那是母亲和父亲促膝相伴最长的日子,母亲抱怨父亲不管家,父亲畅想他病好后要好好爱家爱孩子,那时的大哥插队两年后分配在临钢上班,二哥高中毕业在建筑公司当临时工,也同父亲和我生活在那间套间房子里,三哥和两个弟弟随姥姥在农村,三个月后,父亲病重回来,临时住在了新楼房的一层东南角的大房子里,父亲瘦的皮包骨头,唯独肚子胀的很大,要通过抽水才能缓解病痛。在一次母亲背着父亲与瞧父亲的亲戚谈话中,我听到了父亲得的是癌症,那一天中午,我失声痛苦了一次,因为癌症就意味着死亡,他看见了我红肿的眼睛,问我怎么了,指点着另一张床上放的别人瞧他的点心让我吃,问起我的学习状况和成绩,这是我看到的他第一次慈祥、关爱和关于我的话题。</p><p> 一个月后,一九八零年七月初十,父亲离开了我们,那个红油漆箱子里只有一张200元的存折。母亲瘫坐在水泥地上,嚎啕大哭,天塌了,我们六个孩子从头到脚白色裹身,跪谢当时来参加追悼会的上级领导,祈求今后能得到帮助。追悼会,职工们哭的泣不成声,而我只是看见母亲哭天喊地时,才会感染的掉眼泪。</p><p> 八六年我大同电校毕业,分配在父亲的单位电业局上班,在今后的工作当中,我聆听老师傅们对父亲的不同故事。杨师傅说,成立电业局时,管理机构里,就父亲一人局长,身边有一个技术员,再下来是股长一级,要在农村通电,栽电杆架线,从外地拉回电杆,身为局长的父亲以身作则,亲自与工人从大东风车上卸电杆,后来决定单位自己成立制杆厂做电杆,成立修试房维修变压器,去外地考察项目,没住宿的地方了,在旅馆的楼道内借宿,误了饭点,跑到一家豆腐房暴食豆腐充饥,因此得了胃病。张师傅说,那年头,城里用电炉子偷电的人很多,为了降低线损,你父亲经常带我们挨家挨户查电没收电炉子;电杆厂生产开了,晚上经常加班,父亲总是在噪音下看着工人们生产电杆。范师傅说,父亲风趣爱讲故事,夏天晚饭后,他们几位坐在院子里乘凉,一坐就是十一二点,父亲的故事经常把他们逗得捧腹大笑。通讯员说,父亲的办公室有老百姓感激送电送的梨、苹果,藏在床底下,大家嘴馋的时候就派他去搜床底,总有收获,而父亲总是感受与大家同甘共苦的这份快乐,而这份快乐,我们真没有体验到。也有人这样评价父亲,你父亲一辈子一事无成,孩子没交代,房子没修好,钱也没捞下,命还搭在工作上。</p><p> 去年,母亲翻箱找东西,翻出父亲的一本已经发黄的牛皮纸皮写着工作笔记的日记本,我躺在沙发上翻看父亲的日记,虽然全是工作上的事情,没有一句家里妻子孩子的话语,眼睛还是湿润起来,因为那里记录着当时父亲的压力和无奈,也记载着他生活的快乐和幸福。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我的工作经历,我慢慢走进父亲的心里,能感受到他当时作为电业局初期建设当任局长,对电力事业发展的那份追求和理想,能感受到他当时肩上所承受的担子和责任,能感受到他对单位的感情胜过爱妻子和孩子的那份心情,他把所有精力奉献给了电力事业。 </p><p> 如今含辛茹苦母亲也成为当年的姥姥,是我们儿女的家庭好助手,帮我们带孩子做家务,有一天,母亲看着我巴掌大的房子,工作忙起来,床不像床样,柜子不像柜子样,厨房更是乱作一团,一边帮我收拾,一边感慨的说,真像你那个“倒运爸”,连写的字都像,看你现在这样,我也不生他的气了,因为你爸不是真的不管家,而是真的顾不上管家。</p><p> 老人的心结放下了,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我们会心的笑了。我也同父亲一样,自觉担负起“中国梦·国网情”赋予的新责任和新使命,做好本职工作;我也记起了每天的日记,感悟工作,感悟生活,感悟与公司血浓于水的感情,感悟身边兄弟姐妹为公司奋斗的精彩故事,感悟公司的发展带给我们美好的生活变化,感悟国家书写“中国梦·国网情”的精美华章。 </p><p> 作者,窦慧萍 2013年7月</p> <h3>  83岁的母亲,仍然坚持做针线活,做十字绣。</h3> <h3>  多少年了,母亲一直保留着父亲用过的水壶,用它来浇花。</h3> <p>  下排左起第二是上初一的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