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

随遇而安

毕业、工作、结婚、几经搬家，扔掉和添置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唯有那个封实的塑料袋里的信件陪我走过三十多年，那是1984年上电校时的家信、同学书信，足有100份，这些信件距1998年搬家至今又尘封了十几年。 那是尘封的记忆，舍不得丢而又不愿意打开，想忘掉又如影随行，无处可逃。去年，春节前打扫房子，收拾鞋柜，在柜子墙角那个鞋盒子里又看到它。因为是星期天，也不着急做事，于是拿个小凳子，借着灯光翻了起来，记忆又回到近30多年前。

“妹，你好！你的来信收到，我于8月12日给你寄了块手表，不知收到没有，妈把家里的毛毯和你的大衣包装好要寄不敢寄，不知你能不能收到，另外你是否要16开的作业本，我也给你寄去，出门在外，吃好、喝好、穿好，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好好学习、团结同学，需要钱和粮票及时来信说明。另外，辉辉会走路了，你二哥每天晚7点至9点在一中上夜校，学习劲头很大，你三哥在电厂正常上班，姥姥的手基本痊愈，全家一切都好，以后抽机会我一定看你。

”落款：大哥 1984年8月20日

那是我1984年8月1日刚上电校的那个月，大哥请假送我，记得他要离开的时候，一直没出过远门的我，感觉荒郊远处的学校，乡音不同的同学，人生地不熟，语言交流困难，不适应和孤独，眼泪汪汪要与他一起回家。“妹妹，你好！上次来信收到，没及时回信，是因为最近学习很忙，我这次学习给家里带来困难，花费比较大，不过困难是暂时的，你也不要因为家里困难就省吃省喝，现在天气热，小心上火，只要咱们身体健康就是咱家最大的幸福，我前几天请了三天假回了趟家，姥姥、妈妈身体还好，我抽时间回姥姥村锄了地，这次回家路费花了14元，去你那不可能了，下学期再去。

”落款：二哥 1985年6月

那是二哥当年在自来水厂上班以后，单位派他在太原工学院进修一年学习的机会，因此，书信多了起来。 “听说你们2月9号放假，还有整整一个月时间，放假前要考试吧，不要因为老念回家耽误了学习，应以好的成绩迎接放假，家里一切安好，放心！你放假回来时，别的东西不要买，只给你姥姥、辉辉（小侄儿）、李书记家、窑上你伯家买些糕点和饼干，还有单位王主任，你哥向她给你要了不少稿纸和信封，回来你去她家跑一下感谢。再就是你自己给你买一件套棉袄的衣服，不要穷呼呼的出去，穷呼呼的回来，我不反对，咱家今冬收入还可以，你二哥厂里还救济了50元，他还被评为厂里的模范，听说还要奖50元，所以买件心爱的衣服穿回来，妈也高兴。先前我买了一块布料，不小心剪坏，花颠倒了，真气人。

”落款：妈妈 1985年1月9日

“这次你一人出门我是不放心的，但也没办法，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吧，总算顺利到达学校，那些问题都是些小事，这样也是一个锻炼，今后就知道人生的路上常会遇到一些不同类型的问题和困难，会知道用什么办法解决对付，总之，我现在就放心了”落款：妈妈1985年3月11日那是寒假以后我第一次独立出门去学校，乘公共汽车去阳泉曲倒火车到大原火车站，从太原转签到大同平旺火车站。在阳泉曲买火车票因为是临汾地区的学生，从吕梁这边走不给优惠学生票半价，全票要9元，舍不得还心不甘，于是我顶着大雪纷飞，壮起胆子，在火车站盘旋找领导签字，第一次同陌生人说话、办事，一路坐车、倒车、到站、到学校，心扑通扑通都在跳，但还是装作如无其事，淡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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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年放学最大的兴奋就是路过宿舍收发室看有没有书信，忘记了当年看信的感受，而此时，看着这些内容，却是抑制不住的情绪，哽咽着，眼眶湿润起来。只是普通的家信而已，但在我们家那个年代的背后，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同所有家庭一样，我们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父亲在电业局任局长，母亲在农村教学，可是，1980年7月，不幸降临，49岁的父亲得病，因为工作忙，他在病痛不能忍受时才选择外出看病，44岁的母亲和23岁的大哥随父亲在省城看病，仅三个月父亲肝癌去世，从此母亲为照顾我们兄妹6人，再也没有上班。

家里的春节对联由红色变成黄色、由黄色变成绿色，1982年，当绿色对联就要变成红色对联，大哥娶妻将要生子，家里刚有了生机和喜气时，阴云又罩在了我家头上，对联又变成了黄色，那年腊月，我的挨身弟弟15岁又患病离开人间。

看病期间，大哥又担负起父亲的责任，陪母亲、弟弟南下北上去市里、去省里看病；农村的姥姥来城里陪我们四个孩子和嫂子，在家等候弟弟病好的消息，然而还是等来噩耗，弟弟手术后的一天离开人间。

两次家庭变故，生活的皮鞭抽打在母亲娇弱的身上，然而，生活的节奏又不容她痛哭流涕，哭天喊地，面对大嫂要生孩子，二哥到了结婚年龄，三哥毕业找工作，我要考大学，还有上小学的弟弟要照顾，母亲像孤军作战一样，强忍痛苦让生活支撑旋转了起来，每天小到柴米油盐生活，大到供孩子们读书、找工作和结婚媒约，而钱对于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概念，记得有一年夏天，母亲用糊火柴盒挣得零用钱买了一颗大西瓜，让我们痛快的解了一次馋嘴。

记忆中弟弟的离世对我影响很大，特别伤心，经常一人偷偷装在被窝里流眼泪；记忆中那些年家里很少有笑声，母亲少言寡语，早早起床抬火做饭，家里一屋子的烟；记忆中母亲照看小侄儿，侄儿趴在母亲肩上哭，母亲一边摇一边哄；记忆中母亲闲空时在大门外开小荒地，种菜种地瓜，晚上糊火柴盒；记忆中家里没钱花，没馒头吃，母亲变着花样拿玉米面焙糖饼子吃。

两次家庭变故，年长的大哥、二哥更懂得与家里分担痛苦和责任，父亲去世后，大哥从外地调回电业局工作；二哥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有一次从架板上摔下来，腰痛得半夜直叫；记得那年我上高中，班里同学玩着给女生配对，我也没逃脱当年的纷扰，有一次放学回家，四五位男生在我的背后齐声高喊一位男同学名字，当时的我又气又恼又委屈，回家哭着跟二位哥哥诉苦，二位毫不客气，晚自习放学，等着要教训班里男生，幸亏那天没遇上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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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轮回，我们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母亲帮我们一家一家伺候坐月子、帮带孩子，似乎一切都觉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当们已走进母亲当年的年龄之时，母亲老了，而她仍然不停的为我们做针线活，纳鞋垫、弥门帘、做布偶、刺绣镜花，手里一刻也不停。我不理解的说，何苦呢，苦了一辈子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母亲说，“你不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就要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只有这样打发时间，我才可以摆脱那些伤心事”。我明白了，多少年来母亲正是寄予对孩子们的责和“爱”才使她坚强的走出困境，如今用同样的“爱”来消减那段痛苦。当我们为人父为人母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幸福和丰厚的物资生活时，我们应该明白这份幸福的基础，是母亲当时忍受着巨大的悲痛，从陷入泥塘的困境中把我们拉了出来。她把伤心、痛苦、孤独和无助隐藏起来，让我们感受到，我们缺少了父亲，但是我们不能缺少“母爱”。

当我重温大哥、二哥信件里的每一句话时，更能体会到正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变故才使得我们兄妹之间更加有亲情和关爱，让我感受到成长中始终有坚强的后盾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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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是一种感觉，每个人经历不同，感受幸福的概念不同，母亲在苦难中，能够让我们吃饱，身体健康，各自走上家庭是她的幸福；同样，让母亲的晚年健康、快乐，长寿，是我们兄妹共同的幸福。清节日，我们总是一起祭奠过世的父亲，弟弟及祖坟，三十多年，看着从壮年青春的大哥、二哥、三哥走到如今，都已是鬓发花白，佝腰驼背，心里有很多酸楚和感慨，每到这个时节我们总是一起回忆一历历往事，总要一起商量母亲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怎么解决。总在一起探讨尽可能把父亲没照顾母亲的那些时光，没留给母亲的那些关爱，由我们加倍还给母亲，让母亲幸福度过晚年。

整理完记忆，梳理好思绪，调整好心态，把这些信件重新装好放回原处，作为今后承担家庭、事业的一种责任，作为感恩母亲、感恩兄弟、感恩一路走来曾经帮助过我们好心人的一种提醒。

作者：窦慧萍

时间：2014年7月20日

2016年母亲做十字绣。

2020.4.2，母亲83周岁，新作十字绣。将要赠给她的学生，王还海。

2020.4.2妈妈新作十字绣。

继续她的下一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