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家乡

鹿车

<h3>郑振铎笔下的丰镇</h3><h3>北京丰镇同乡会 2018-11-03</h3><h3>十六日(1934年7月),五时起身遇见老同学郑秉璋君,在此地为站长。他昨夜恰轮着夜班,彻夜未睡,然今天九时左右,仍陪着我们,出去游览。丰镇无甚名胜,岐王山的闹鸡台及长城的得胜口因离站太远,未去游。此地连人力车都没有。步行过镇,沿途所见,与大同完全不同。大同是一个很热闹的城市,古代文化的遗迹又多,很可以流连忘返。这里却一点令人可游的地方都没有。目的是走向镇的东北隅的灵岩寺。几乎是穿过全镇。过平康里,为妓院集居之处。文庙已改成民众教育馆,但大殿仍保存,柱上的础石,作虎头状,很别致。又过城隍庙,庙前高柱林立,柱顶多饰以花形,不知作何用。在张家口大境门外的一庙,仅见二柱,初以为系旗杆,这里却多至数十,殆为信心的男女们所许愿树立者欤?</h3><h3>庙前广场上,百货陈列,最触目惊心者为鸦片烟灯枪,及盛烟膏之罐,大批的在发售。几乎无摊无此物;粮食摊子反倒相形见拙。同行者有购烟灯归来作纪念的。但我不愿意见到它,心里有什么在刺痛!</h3><h3>沿途,烟铺甚多,有专售烟膏的,也有附带吃烟室的;茶食铺兼营此业者不少。旅馆之中,更不用说了。我们走进一家小茶食店,他们的门前也挂着竹篾做的笊篱式的东西作为标识,上贴写着“净水清烟”、“君子自重”的红字条。店伙们正在烟榻旁做麻花。一个顾客则躺在榻上洋洋自得的吞吐烟霞,旁若无人。此人不过三十岁左右。“你们自己也吃烟么?”我问一个店伙道。</h3><h3> “不,不,我们哪里吃得起。”</h3><h3>又走过一家出售烟膏的大店,店前贴着大红纸条,写到:“新收乳膏上市。”</h3><h3>“新烟卖多少钱一两呢?”</h3><h3>“大约二毛钱一钱。”店伙道。他取出许多红绿透明洋纸包的烟膏道:“一包是二十枚,够抽一次的。”</h3><h3>我们才知道穷人们吃烟是不能论两计钱的,只有零星地买一包吃一顿的。</h3><h3>过市梢头,渐渐现出荒凉气象。远见山上有一庙独占一峰顶,势甚壮,我们知道即灵岩寺了。</h3><h3>灵岩寺从山麓到山顶凡九十九级,依山筑寺,眺望得很远。庙的下层为牛王庙,供的是马王、牛王。只是泥塑的牛马本形而已。这天恰是忠义社(毡毡业的同业会社)借此开会祭神,正中供一临时牌位是:供奉毡毡古佛神位</h3><h3>人众来得很热闹。最上一层,有小屋数间,屋门被锁上,写的是“大仙祠”。从张家口以西,几乎无地无此祠。祠中供的总是一老一少的穿着清代袍褂的人物,且讳言狐狸。其信仰在民间是极强固的。</h3><h3>在最高处远望,为山所阻,市集是看不见的,仅见远山起伏,皆若培塿,不高,也不秀峭。秉璋指道:“前面是薛刚山,传说,薛刚逃难时,尝避兵于此山。”此山也是四无依傍的土阜。中隔一河。因有曹福祠过河的经验,故不欲往游。</h3><h3>“听说,这一带罂粟花极盛,都在什么地方呢?”我们问道。</h3><h3>“那一片白色的不是么?”</h3><h3>远望一片白花,若白毡毯似的一方方地铺在地上,都是烟田。</h3><h3>这是正是开始收割的时候。</h3><h3>“车站附近也有。”</h3><h3>下午,午睡得很久。五时许,天气很凉快,我们都去看罂粟花及收烟的情形。离站南里余,即到处都是烟田,有粉红色的,有大红色的,有红中带白的,惟以白色者为最多。故远望都成白色。花极美丽,结实累累,形若无花果。收烟者执一小刀,一小筒,小刀为特制的,在每实上,割了一道。过了一会,实上便有乳白色的膏液流出。收烟者以手指刮下,抹入筒口,这便是烟膏了。每一果实,可割三四次以上。农人们工作得很忙。</h3><h3> “你们自己吃烟么?”我们又以这个问题问之。</h3><h3> “我们哪里吃得起!”</h3><h3> 看他们的脸色,很壮健,确乎不像是吃烟的。其中大部分都是短工,从远地赶着这收烟时节来作工的。</h3><h3>……</h3><h3>郑振铎(1898年12月19日—1958年10月17日),出生于浙江温州,原籍福建长乐。中国现代杰出的爱国主义者和社会活动家、作家、诗人、学者、文学评论家、文学史家、翻译家、艺术史家,也是著名的收藏家,训诂家。 </h3><h3>1919年参加五四运动并开始发表作品。1932年,他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出版。 1949年任全国文联福利部部长,全国文协研究部长,人民政协文教组长,中央文化部文物局长,民间文学研究室副主任,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文化部副部长。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文联全委、主席团委员,全国文协常委,中国作家协会理事。195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57年,他编集出版了《中国文学研究》三册。</h3><h3>1958年10月17日,因飞机突然失事遇难殉职,享年59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