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青年挖地道(原创)

李永怀

<h1>  这是我们当年挖地道全班人员的唯一集体照,是74年欢送侯宝山应征入伍的留影。也只有这张只照片,才打开了我封存四十多年的挖地道记忆之门……</h1><h3></h3> <h1 style="text-align: left;">  上世纪七十年代,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伟大号召,以应对当时来自北方苏联的核战争威胁。全国从城市到农村,广泛开展了挖战备地道的工程。<br></h1><h3></h3><h1> 故乡万全县地处坝下第一关,历来是軍事要地。县城北边山脉,沿坝上公路的两边石头山,由解放军工程兵修筑山洞工事,基本上都掏空了!万全城与张家口市相隔30里,地道主航道由当地政府挖掘。全民皆兵,加强战备,一场千家万户参与的挖地道工程就这样开始了!</h1><h3></h3><h1> 1973年12月份,我高中毕业。全国早已停止高考,只能返乡回生产队劳动。那时,我们被称作“回乡知识青年”,与下乡知识青年的待遇不同(政策规定:下乡知识青年两年后能返城上班,回乡的无人问起),纯粹就是一个农民。</h1><h3></h3><h1> 我当年18岁。父亲属城镇户口,非农业人口;母亲属农村户口,农业人口。七十年代政策规定:子女属母亲的户口。于是我们姊妹兄弟五人均是农业户口。县城有五个大队:东南、东北、东桥、西南、西北。按住房分片,我们家是东南大队第五生产队。</h1><h3></h3><h1> 我回队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以前因为父亲在县城马车社上班挣工资,家中没劳力,吃农业粮全是用钱买。现在我成了一个整劳力,第一年的工分总计4000多分,虽然工分值在七、八毛钱(每个整劳力每天10分为1个工值),当年年终分红,我不仅挣回家里六口人的口粮款,还分红三十几元。高兴的我一下子就买了个“山城牌”的半导体收音机。说是“整劳力”,可我实际农活根本不会。个子高大,力气也有点,种地、锄地、收割农活一点也不懂。特别是锄地,我最恐惧蹲下身子,靠两脚交替向前。两条腿硬棒棒的,弯曲就疼,实在是锄不了地。更让人不放心的是,我分不清谷子苗与杂草,常常把苗锄掉,把草留下。老社员说我:“干大没瓤子”(看似高大的小伙子,肚里却没真本事)。队长也没办法,于是就让我“跟车”。每天上工跟着队里的马车当装卸工,只要肯卖力气,会使铁锹就行。当年冬天,正巧大队有挖地道的战备任务,要各小队摊派工。这活儿虽然危险,可不种地,我就找队长争取名额,于是我与另外一名回乡知识青年樊永贵就去挖地道了。</h1><h3></h3><h1> 我们的地道选址在城北门路旁。全班8名基干民兵:班长杨柱,成员有李志民,魏振贵,樊永贵,侯宝山,崔梅(女),杨英(女)和我。地道,在我的印象中,就像从电影中看到抗日战争片《地道战》里展示的,与著名的保定冉庄地道一样,其实不然。我们故乡地下土质基本上是沙土,故立不住“桶子”(沙土黏聚力差,塌方较多)。所以,我们的作业方法是边挖边砌。</h1><h3></h3><h1> 其程序:先挖直井。像挖大口井一样,直下挖约20多米,直径约3米。然后用大石头(从山里专门开采的施工料石)沿井壁向上砌墙,水泥勾缝。井口用钢轨、厚木板交叉盖好封口,只留有一米见方的小口,用于作业人员上、下地道和运出、入砌墙料、沙土。地道口上方支撑稳定的三角架,连接一台大功率升降钢丝绳卷扬机。钢丝绳头梱绑一个大铁钩,专门用来吊铁桶(空200公升的汽油桶一分之二使用),固定一位操作手开机。地道上下联系方式:向下——吹哨、喊话;向上——晃动钢丝绳、喊话。</h1><h3></h3><h1> 其次,按县战备指挥部的统一布署,在竖井下,班长用定位器(指南针)确定挖横洞位置,边挖边修正掘进方向。横洞是地道主航道,以连接左邻、右邻作业点的地道主航道。若各班作业点都连通后,弯曲、整齐、宏伟的地道犹如一条“地龙”,对内接通县政府、主要街道、学校、工厂,对外直通张家口市。主航道还能在左、右方向再开口挖支道,用于储存、流转、住宿、办公等多功能发展。</h1><h3></h3><h1> 地道主航道作业要求:砌石头墙,拱砖顶;边掘进,边砌墙。工程质量由指挥部抽查、验收。</h1><h3></h3><h1> 我们8人分两组。地上4人:固定1人开卷扬机,其余备料、运入料、倒沙土;地下4人,推单轮铁车接运料、拉土1人,其余挖掘、砌墙、拱顶。</h1><h3></h3><h1> 我是负责地下推单轮车和联络任务的。地道里推单轮车,掌握平衡很重要。百多斤的石料、水泥砂浆吊下来稳稳地放车上,我深吸一口气,两只胳膊攒足劲,脚猛地一蹬,推起来就走。地道宽也就是一米五,想调头根本不行,慢慢地我练就了重车向前推,空车往回拉的本领。为此,双手背被石头墙碰伤擦皮的事也经常发生。每天上午4个小时在下面,中午回家吃饭后,下午又4个小时在下面。冬天大家都愿意下去——暖和啊!夏天下面阴凉潮湿——浑身不舒服呀!每天身着灰蓝色的劳动布旧工作服,头戴红色塑料安全帽,两腿站在地道口上的装料铁桶里。一手紧紧攢住钢丝绳,一手滑动握着安全绳(从地道口到井底专门有一根粗壮的吊绳,以备钢丝绳运行中意外断裂的情况下,能抓住安全绳可防止坠落)。然后向卷扬机的操作手点头示意,缓缓下井……上来时,略感不适。脸色发白,眼睛眯缝着。用手赶紧拍打着头顶、工作服上的沙土,一个个灰不溜秋的……</h1><h3></h3><h1> 安全,是我们最关心的大事。班长每天都要细心地触摸钢丝绳——因为它是连接我们的生命线。认真观察航道里拱顶变化情况。卷扬机操作手开机、试机、观察钢丝绳有无断裂现象。岁数稍大点的李志民办事稳重,由他兼安全员,随时检查各个环节。大家在各自岗位上也是遵守操作规程,发现事故苗头,立即报告处理。县战备指挥部也经常通报各点班事故通报,触目惊心地事故似警钟常鸣。</h1><h1>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记得那是74年秋天的一个上午,约10点多钟,我在地道巷口推水泥砂浆走到半截,突然听到身后巷口“扑通”一声,心里猛地“哏噔”一下:坏了,莫非要出事!</h1><h1> “嘟嘟嘟……”急促的哨声响了!</h1><h3></h3><h1> “快!来人呀……小杨掉下去了!”又传来喊叫声:“喂!快开机!我要下去救人……”</h1><h3></h3><h1> 我机警了!马上高声向地道作业面喊:“不好了!有人掉下来了……”返身向巷道口跑去。</h1><h3></h3><h1> 圆圆地巷道口地面中央,小杨四脚朝天,曲卷着身体“嗯嗯,呀呀”地躺着……很快上面也吊下人来,地道巷里也跑出人来。班长杨柱冷静地指挥大家,把她小心翼翼地扶在铁桶里,他站在桶边,保护着一起吊上去。随后大家停工都上去抢救。小杨神智还清楚,没外伤出血,闭着眼睛,左右晃头,叫着:“唉呀……好疼呀!”</h1><h3></h3><h1> 有人提议:把筛砂子的长方形铁丝网架子当担架,上面垫几件工作服,轻轻地扶她上去,4人抬到肩上快步送县医院。医生抢救,急需输血。我们几个验血,有3人血型符合。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结果输了两人后,医生叫暂停,我没有输成。听医生讲:小杨内脏器官有伤损,特别是腰脊椎严重脱位损伤。目前,没生命危险。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活过来就老天保佑了。后来我们去医院看她,床上躺着能与我们说话。班长告诉我们:她瘫痪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心里很难受,她才16岁,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青春啊!</h1><h3></h3><h1> 这件事对大家打击很大,反思事故现场:当时小杨推着装满水泥砂浆铁桶的双轮车,跨过地道口时由于自己力气小,控制不住晃动的车,被车把打倒,瞬间就直接躺着坠落下去了!井地面上砸了个深坑还清晰可见。幸运的是,井底没有单轮车接料,也没有堆放的料石,否则,后果更严重。</h1><h3></h3><h1> 1975年冬季征兵,我下决心要出去闯闯!不甘心在农村一辈子种地。老天有眼,保佑我报名、检查身体、政审均过关,76年2月28日收到“入伍录取通知书”。回乡知识青年务农两年后,光荣地应征入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h1><h3></h3><h1> 二十多年后,我转业回到故乡,曾去地道口原址。眼前展现的是一排路边饭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生意兴隆。据说,直井在地道主航道贯通后就填埋了。历史最终没有让它发挥战争防御作用,显赫一时的“地龙”,如今已伤痕累累,逐年在消失……最后留在人们的回忆之中。</h1><h3></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