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身边

吴伟兰

<h3></h3><h3></h3><h3> 年关已近,他还找不到工作。</h3><h3> 这晚,月黑风高,他又饿又急,旧技重演,撬开了一户人家的门。说是撬,其实稍微用力一推,就开了。</h3><h3> “儿,儿呀。”一个老妇人苍老的声音。</h3><h3>他一惊。</h3><h3> 白天,他踩点时,已确认这是一户长期独居老人的独门独院住宅。</h3><h3> 老人儿子在家?</h3><h3> 他在黑暗中贴墙而站,不动,侧耳细听。</h3><h3> 老妇人翻身下床的声音,他刚要往外逃。 </h3><h3> “儿,你回来了?我儿回来了?”老妇人热切地叫着,分明是冲着他叫的。<br></h3><h3>他再次站住了。</h3><h3> 他踩点时已观察到这个老妇人很瘦小,就是抓住他,他轻轻一扭,完全有把握挣脱的。</h3><h3> 老人并不抓他,走到离他几步远处,也不开灯,在灶台上摸索一番。老人生起火来,声音带着兴奋:</h3><h3> “儿啊,回来就好,我日夜等你呢,又过得不顺了?小时候,做错事了回家就是这样不吭声。先吃饭,啊?看你饿的。”</h3><h3> 老人不停地说着:“家里什么时候都有饭吃,饿了就记得回家,啊?!”</h3><h3> 灶火前,老人沧桑的脸,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远在千里的家乡,小时候他不学好,被劳改过,母亲为他操心操白了头发。如果母亲知道他现在又重操旧业,不知怎样的伤心。老人的皱纹真像她母亲的皱纹,他母亲的头发也是这么白。他母亲的手也是这么苍老,像两截枯柴。多少个梦里,母亲的手在抚摸着他。 </h3><h3> 此刻,他多想上前拉住这苍老的双手,让这双操劳了大半生的手歇一歇。</h3><h3> “儿啊,你不在家这些日子,灯泡坏了,我够不着换,虽然我看不见,白天黑夜一个样,但灯一亮我总是知道的,灯一亮,嘿嘿,老鼠就不敢动了。”老人得意地笑了。</h3><h3> 他挺了挺腰,努力想象老人儿子的模样,老人的儿子应该是气宇轩昂的。</h3><h3> 他环顾四周,走到柜前拿起灯泡,搬来椅子攀上去,换下坏灯泡。他按下开关,屋里亮起来。老人对着灯泡的光仰起脸,幸福地笑了。虽然眼睛闭着,但每一条皱纹都盛满幸福:</h3><h3> “我儿回来,屋就亮堂了。”</h3><h3> 一碗香喷喷的干米饭拌着香气冲鼻的香油,让他咽着口水睁大了眼睛,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只大碗,离不开老人往饭里拌香油的那双手。油盐饭!小时候的饭,多久没吃油盐饭了?小时候,他母亲经常给他做油盐饭,在外面,他吃过天南海北的饭,但油盐饭,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饭。</h3><h3> 他吃了那碗油盐饭,无声地流了一大碗的眼泪。</h3><h3> 吃完饭,他从院子里搬来砖头把那只坏了腿的柜子垫住,再试着摇了摇,再也不一碰就晃三晃了;把已快掉落的窗门,把螺丝钉拧紧。</h3><h3> 老人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脸对着他,一脸的慈爱:</h3><h3> “我的儿,你从小就聪明,脑瓜子好使,学什么会什么。”</h3><h3> “在社会上闯,会有坎坎坷坷的,家里什么时候都有吃的,米缸里的米总没空过。老鼠和娘抢着吃,都吃不完。每月,老人补助款准时打到银行卡里,种田不收税了,还有补贴。吃都吃不完。我的儿,我都有存款。”</h3><h3>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和面前的儿子叨着家常:</h3><h3> “钱,我都给我儿存着,给我儿娶媳妇呢。”</h3><h3> 老人说着说着,声音小了,打起了鼾。</h3><h3> 他还在认真地听着,听着老人粗大的鼾声,他在等老人再说,怎么给他娶媳妇。但老人的鼾声很均匀,就那么坐着,嘴微微张着,睡得很香。</h3><h3> 许久,他好像才醒过来似的,轻轻地起身,轻轻拿过老人一件上衣,轻轻地,轻轻地披在老人身上。</h3><h3> 他缱绻看着老人那张熟睡的脸,久久地看着。他多想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母亲就在面前,他在给母亲添衣御寒!</h3><h3> 他轻轻地走了,轻轻带着门。<br></h3><h3> 听着脚步走远,老人睁开了眼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