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闲情

<h3>&nbsp; &nbsp; &nbsp;2019年5月30日凌晨4时20分,我的母亲安静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99年(虚岁)的人世,没有痛苦,非常的安详。我们遵循老人生前的告诫,没用哭声和叫喊声为她送行,只是不舍地看着妈妈如熟睡一般的脸,心中默默地祝愿她一路走好。</h3><h3>&nbsp; &nbsp; &nbsp; 母亲是1921年农历2月初八出生在海宁长安镇,中年守寡的外婆开一家小茶馆维持全家生计,母亲上面还有五个姐姐,前后夭折了四个,只留下了最大的大姨和最小的妈妈,外婆把她当成男孩子来养,牙缝里挤出钱来送妈妈上了三年学 ,终因无力供养,13岁就去 长安丝厂做工,挣钱补贴家用。妈妈形容当时的工作状态是:从鸡叫做到鬼叫。妈妈生养了我们四姐妹,因没有奶水,又要上班,我们都由外婆和大姨带大,直到上幼稚园才回到自己家。从小我们就感受到外婆和大姨对妈妈的宠爱,家里唯一的一床丝棉被就留着给妈妈去时用。每年清明,大姨拖着残腿,拎着满满的一篮芽麦园子住火车给我们送来,因为这是妈妈的最爱。外婆和大姨也是妈妈的最牵挂的亲人,外婆临终时两个女儿守在身边,妈妈说她一直摸着外婆的身体,从头摸到脚,直到慢慢地变凉。在她九十多岁高龄时还每年要去给外婆和大姨上坟,不让我们代劳,总说:这是我的妈妈和姐姐,只要走得动就要去看看她们。</h3><h3>&nbsp; &nbsp; &nbsp; 母亲聪明、勤劳。从13岁进丝厂做工,从长安丝厂到硖石中丝三厂,从没间断过工作,退休后又返聘多做了几年工。当时她的工资比我父亲多,每月有四十多,加上父亲的,也就七八十元,要养活全家七个人,可想生活的拮据。“老大新,老二旧,缝缝补补是老三”是当年生活的常态。但我们却总比别人家的孩子显得光鲜,因为我们穿的整洁,那怕是旧的,带补丁的。家里家外妈妈总有一种权威性。有一次家里要把天井翻盖成厨房,听着妈妈和祖父在商讨翻盖的事宜,不觉让我肃然起敬,妈妈怎么啥多懂啊!文化大革命时,父亲和祖父都受到了冲击,父亲在单位里劳动改造,不让回家,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了母亲身上,就凭着她童工出身的硬成分,免去了好多麻烦,维持了家里的正常运转。1970年,我要去遥远的东北支边,有一天,我和妈妈躺在她的床上,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记忆中,这是母亲最柔情的一次,我却读懂了她此时内心的凄苦和无奈。</h3><h3>&nbsp; &nbsp; &nbsp; 母亲自退休后就开始信佛了,但我说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让她能一直坚守着信仰。当时看到她念诵佛经,到寺庙做佛事,还认为她是随众解闷而已,不以为然。可这几十年一贯之,每天四五个小时的诵经,每月的初一十五或是某某菩萨的生日还要加班加点,这是解闷能解释的吗?她看的那些经书,文字晦涩难懂,就凭着她三年的小学水平却能背诵下来,还当起了其他老人的老师,真是不可思议!我想如果当时家里有条件让她一直读下去,可能会成为一名学者也未可知。</h3><h3>&nbsp; &nbsp; &nbsp; &nbsp;母亲在2016年3月21号住进了颐康养护院,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之前她把家里供奉的几尊菩萨送到了西寺,物化的菩萨有了归宿,心中的菩萨永存。几串佛珠陪伴了三年养老院的生活,心中的信仰坚守了终身。</h3><h3>&nbsp; &nbsp; &nbsp; 母亲的生活极具规律,妈妈住的向南的单人房间,每天4点多钟起床,洗漱后就开始诵经或折元宝,一直到九、十点钟,中间吃早饭,必须是素的。然后略作休息,再在走廊上来回散步。午休后看电视,电视内容多样,新闻、气象、电视剧、竞技类的娱乐节目她都爱看,有时还给我讲讲国家大事。晚饭后,看会电视就洗漱睡觉。母亲爱干净,九十多岁的时候我们带她去浴室洗澡,我打趣说“妈,你看浴定里哪有你这个年龄啊“。以前冬天每星期洗澡换衣服,天气转暖,洗得就更勤了,在最后的半年里洗得少了,但每天晚上从头洗到脚,换内裤袜子是必须的,而且都是自己洗,有阿姨也不让代劳,她一直坚持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尽量不麻烦别人。她的房间始终保持干净整洁。 妈妈怕热,总是比别人提早换季,今年五月上旬,天气转暖,妈妈就换上了薄被、草席,躺椅上的棉垫也都撤下来,晒过后包好放好,衣柜里也已把夏季的短袖衣服挂得整整齐齐。在她的意识中, 华服锦被没有能力买,但干净整洁却是可以做到的;住不起豪宅,但能做到窗明几净,这是一个人保持自尊自爱的基本表现。</h3><h3>&nbsp; &nbsp; &nbsp; &nbsp;母亲住进养老院的这一年年底,我肺部手术,术前我向妈妈编了个谎话,说要出国旅游二十多天,回来后要倒时差休息,总有一个多月不能来看你了,妈妈信了。我很淡定地接受手术和手术后的结果。后来小妹没忍住,对妈妈说了实话,我就有点着急了,一个月后,我去看她,一见到妈妈,我便紧紧地抱着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她胸前抽泣着……这时候的我退去了所有的伪装,就是一个脆弱的委屈的妈妈的女儿。</h3><h3>&nbsp; &nbsp; &nbsp; &nbsp;母亲是在5月25号的凌晨1点多钟时起来上厕所摔倒的,是阿姨给扶起来,护士也来了,说要给子女打电话,被妈妈给制止了。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照常去看她,才得知,问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她说她没事,怕我们着急。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说啥也不去,却出乎意料地爽快地同意转到全护理房间。2017年春节前因感冒引起肺部感染,病情很凶险,医生要求换到全护理房间,好不容易做通工作,勉强搬了过去,病情稍有好转就非要回到原来的房间。这次能这么爽快的答应,想是已预知自己很快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不想拖累我们,不想麻烦任何人。之后,她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不再起来,有人来看她,睁眼道谢,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每日三餐,自己起床吃饭,虽然吃得很少,却一餐也没拉下。每天的清洁工作照常做,只是需要人帮忙了。28号那天我看护她,这是她最难受的一天,血氧饱和度一度只有70,心率达160次以上,脸呈紫色,不停地倒气,医生给吸氧,上了心脏监护仪,可她仍是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还怕我累着,数次催我回家休息。中午吃了几汤匙咸豆浆。在她最难受的时候,竞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她拉着监护仪的一根导线当佛珠,急促地默诵着佛号,达一个多小时。有位小伙护士,劝她休息,她说:好的,听你的。神奇的是,不适的症状在她的佛号声中渐渐消失,脸色恢复了正常,气也平了,晚上睡得很踏实。又平静地过了一天,30号频繁地上厕所,不忍心看她来回折腾,要给用尿不湿,坚决不同意。凌晨,几分钟前玲妹还在轻轻地叫着“妈妈”,她轻轻地应答着,不曾想在这一呼一应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妈妈是干干净净地走的,25号志愿者来养护院给老人理发,妈妈理了发,洗了头,前几天指甲和脚趾也正好修剪过,内衣裤天天换洗,被褥也是清爽干净,没有一点污迹。所以妈妈走得真的是很平和很安静很有尊严!</h3> 28岁时的妈妈 <h3>同事们的合影,妈妈的衣服合体,裤逢笔挺</h3> <h3>下东街拆迁前父母在老家门口的合影</h3> 妈妈在和师傅研讨 虔诚礼佛 在颐康养护院的生活片断 <h3>2011年5月2日我们全家带妈妈游杭州西湖</h3> 2013年重阳节在西山南坡 2015年2月24日母女四人游南关厢,在素食馆午餐,对着河对岸的中丝三厂妈妈侃侃而谈。 第四代的小孙孙总能给妈妈快乐 2016年三八节妈妈带我们一起庆祝 <h3>妈妈和外婆、大姨及表兄弟姐妹们合影</h3> 今年春节给妈妈作寿。按照习俗,缝九做寿,这就是100岁的大寿,妈妈不让操办,我们就在她房间里简单地庆祝,并给同楼层的老人们送去寿桃,祝老人们健康快乐! 5月25日,志愿者给妈妈理了最后一次头发。 5月28日,妈妈吃了最后一次咸豆浆。 5月29日凌晨的天空是这样的 6月1日早上8点30分火化安葬 <h3>一位平凡的女工,一位坚守信仰,坚持独立、自尊自爱的老人,这就是我的母亲。</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