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温柔是我坚强的理由

太空微尘（刘军）

　　这些年一直没有给老婆送过礼物，明天是老婆五十岁的生日，我要送给她一个礼物。夜深了，老婆已经入睡，我一边烤着电暖器，一边打开手机的包装盒，红米的，不追求档次，能满足她的日常需求就好。她捡旧女儿的手机时不时就死机，早该扔了。

我点开音乐，是李宇春的声音：

“谁在最需要的时候轻轻拍着我肩膀，

谁在最快乐的时候愿意和我分享。

日子那么长，

我在你身旁，

见证你成长让我感到充满力量。

谁能忘记过去一路走来陪你受的伤，

谁能预料未来茫茫漫长你在何方，

笑容在脸上……”

我很少听超女的歌，但这歌词还是令我有些许的感动，其实动人的不是那些歌词，而是生命中与这些歌词的某种关联，这些关联还令你无法忘怀，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旦夕之间飞来横祸，送女儿到京出国留学乘机的路上，突然我的视觉模糊眼睛不能聚焦了，回来到医院一检查，我的天塌了——脑肿瘤。

一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是我人生中的一刧，那天我在荆州中心医院被安排为第一台手术，冬天的七点还很早，准备送我进手术室的亲友还没有赶到，护士就要我躺在手术床上，然后用扣带扣上从病房推向手术室。

老婆以为八点进手术室，早来的护士打乱了她的计划，她独自一个人一路小跑，浪浪跄跄的追逐着，短短几十米的路程像耗光了她浑身的力气，眼巴巴的看着我离开，关上手术室门的一刹那，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助，分明就要支持不住，我明白她担心我能不能完好的从这儿出来？一门之隔，分明就是一种生离死别。

手术室一片惨白的光，无影灯下摆放着一些仪器，还有一台很多连线的荧光屏，麻醉师邹医生从我腿部的留置管注入麻药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了一些飘忽、游离的意识，感觉我的灵魂脱离了我的躯壳，在荒凉的旷野游荡。一头狰狞的魔兽向我扑来，我全然没有知觉，麻木得任由它将我的头皮撕裂，血溅落地下，呈现着猩红的颜色。刘军……刘军……” 冥冥中有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由远及近，就像天使在轻轻的呼唤，有一双温暖的手，硬是把我从魔爪中拽了回来。

我挣扎着使劲的睁开双眼，看到一张逐渐清晰而憔悴的脸，这就是我老婆的脸，旁边是我同学李虹的脸，还有我的亲人邓年芬、刘兴强、刘霞、刘英的脸，我的身体好像不属于我自己，我的灵魂好像没有任何的支撑，就是这一张张焦急的面孔！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成为我最大的精神依托和支撑。

　　从七点多进手术室，到我醒来已经是午后，浑身像散了架，腰像断了一样，我的脸肿得分明就是卤猪头，头上包裹的纱布渗着血水，鼻子的两孔被止血纱条塞得死死的，因只能用口呼吸，氧气管是含在嘴里的，舌头僵硬得像是别人的一样没有知觉，嗓子干燥得像刀割一样难受，术后六个小时内口干得像要冒火了也不允许喝水，这六个小时老婆不住的用棉签沾水，将我的口腔湿润，我俩就像干涸河床的鱼儿一样相濡以沫。

第三天更换鼻子里的纱条，洁白的搪瓷托盘堆满了被血染红的纱条，惊讶小小的鼻孔竞然可以装下这么多的东西，在操作的过程中有几秒的时间可以用鼻子呼吸，这几秒好奢侈啊！突然发现用鼻子呼吸是最幸福的事，即使是这样呼吸时还在流血，只要这样淋漓尽致的呼吸，我甚至愿意直至流尽我最后的一滴血，可惜很快鼻孔又被止血纱条堵得严严实实。

有一种难受叫度日如年，我的这种难受，用“日”为单位的量词太大了，在只能用口呼吸的这些天，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进食时不能细嚼慢咽，先张口呼吸一会，然后吃一口快速的咽下，赶紧再张口喘息，身体的痛与不适和这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手术虽然成功，但脑垂体与大脑之间的骨质已被肿瘤侵蚀，肿瘤与大脑仅隔着一层膜的保护，也就意味着肿瘤不能切除干净，必须还要保留一部分，否则就会脑膜穿孔破坏脑组织。

打击接踵而至，分别到协和、同济进行病理分析，反复补充切片送检后一致确诊为恶性的脊索瘤，治疗二个多月后又发现，病灶一边进行着放疗，一边肿瘤又长到二点六X二点九厘米。通过亲友联系到协和的脑外科专家，了解到一个真像：国内没有治疗脊索瘤的有效方案，脊索瘤对普通的放疗不敏感，该病的治疗技术只有美日掌握，只有美日的质子重离子放疗才有效果。

也就是说我在医院两个月的放疗只不过是无奈之举，其实并没什么作用。近三个月的治疗，老婆一直和我挤在一张一米宽的病床上，她一边掩饰着忧愁，一边还是无微不至的伺候着我，看到她陡然又瘦弱了的身体，更加单薄了的肩膀我很有些不忍，我明白此时她更甚于身体劳累的是心理的煎熬，她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并不亚于我。

我病倒，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开货车谋生了，从此家里就断了一切的经济来源，天价的治疗费用把本不厚实的家底消耗一空，还有女儿每月必须的近一万元的学习费用怎么办？我只是无能为力的默默看着她强装笑颜。她还温柔的安慰我说“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蹚不过的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请不要再那么温柔了，那么悲伤的温柔，让我怎么忍心拖累你？面对每天几千元费用的无效放疗，她拗不过我，我坚决的出了院。我想了很多，觉得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老婆和孩子，是我的亲人，我要用最好的精神面貌面对我的亲人、朋友，要微笑着度过我最后的时光……

　　回过神我把新手机放在你的枕边，一醒来你就会看到。支持民族品牌你一定喜欢，躺在床上，全然没有睡意，打开手机找到去年你生日时我写的一首诗：

“谢谢我的爱人

今天是老婆四十九岁的生日，

我们谢绝了所有的亲人，

所有的朋友，

就为了过一个属于我们的两人世界。

不追求风景名胜，

就为了在郊外的春光里走一走，

没有鲜花，

没有礼物，

没有醉人的情话，

没有浪漫的烛光晚餐，

只有相互的凝望和牵手。

谢谢你我的爱人！

谢谢你二十五年的陪伴，

如果我有错，

请你原谅我，

原谅我无意之中伤害了你。

如果我带给你痛苦，

请你忘记我，

忘记我的全部，

希望你走向，

阳光明媚的地方。

每一次落叶的飘零，

都意味着悲哀的分别正在临近，

有时欢笑，

有时争吵，

也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内心才会变得安静。

谢谢你我的爱人！

大概还有多久，

还能和你一起多久？

还有多久！

我还能活多久？

确诊癌症已经一年有余，

不知道你五十岁的生日我走还是没走？

我一点都不羡慕所谓的抗癌明星，

因为我的意志，

与那些抗癌明星是一样的坚强。

我还有很多的不舍，

我还想看到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还想看到我的亲人，

看到关心我的朋友兴旺发达。

谢谢你我的爱人！

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有你的爱我再也不思考我能活多久，

再也不害怕我能活多久！”

　 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我还活得很坚定，我们的路走得很辛苦，但我们的步子走得很踏实，步伐很豪迈。

有一个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放弃治疗的两年多来，在老婆悉心的照顾下，在与病魔顽强抗争中我竞然获得重生，肿瘤不仅没长大，反而还缩小了近一厘米，这不能说不是一次生命的奇迹。拚拚搏搏我们已经走出了困境，此时我早已是泪流满面，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此刻感觉李宇春的歌声还在耳边回响：

“我和你一样，

一样的坚强，

一样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梦想。

哪怕会受伤，

哪怕有风浪，

风雨之后才会有迷人芬芳。

我和你一样，

一样的善良，

一样为需要的人打造一个天堂，

所有的付出只因爱的力量。……”

父母、儿女只是参与我们生命的某个阶段，唯有夫妻是相扶到老，陪伴一生，谢谢你老婆！我要用余生对你好，辗转反侧还是难以入眠，索性带上耳机再听一曲，是白雪的声音，歌声与我的内心不知是巧合还是契合：

“我不想说再见，

泪光中看到你的笑脸。

我不想说再见，

心里还有多少话没说完，

我不想说再见，

要把时光留住在今天。……”

　　我很卑微，即使卑微到尘埃我也要高傲的昂起头，我仍然把尊严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不需要一丝的施舍与怜悯。钱财名利皆为虚，唯有好好活着，我不能说活出多么精彩，但我们起码能活出尊严，所有的苦默默承担，所有的欢乐大家共享，心存善念，温暖的对待每一个人，抛掉悲情拥抱阳光，和老婆心灵相依相扶到老。天一亮又会是崭新的一天，我坚信明天一定会更好！

——刘军于一九年正月初七深夜为老婆五十岁生日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