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行（二）开往莫斯科的火车

梅 （美）

如果说伊尔库茨克之行让一曲《贝加尔湖》唱得春风沉醉，那么此去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动力则是我和长辈们挥之不去的苏联情节。

曾几何时，我们读苏联书，唱苏联歌，看苏联电影。父辈一代请苏联专家，叔婶中学攻读俄语。我的第一部外国电影是《列宁在十月》，接着《列宁在1918》；第一部外国小说若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高尔基的人生三部曲，忘了哪个先。记得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世界名著中译本再版面世，我去上海老西门的新华书店排长队，抱回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战争与和平》。那时好像除了苏联文学，出版商还不敢印别的。

【四天四夜】

此行从北京出发分三段，目的地分别为伊尔库茨克（贝加尔湖）、莫斯科、圣彼得堡。第一段从北京到伊尔库茨特坐国铁K3次, 见 俄罗斯行（一）开往贝加尔湖的火车。K3每周只有一班，所以我们离开贝加尔湖之后的第二段坐的是俄铁, 从伊尔库茨特到莫斯科的西伯利亚穿行共四天四夜。第三段莫斯科-圣彼得堡来回也是俄铁，卧铺睡一觉经济实惠，既省了两夜的旅馆费用，也省了与机场有关的时间与麻烦。整个16天的行程由叔从国内旅行社订制，最大的好处是老人可以听中文讲解，沿途多了一份照顾。

也完全可以自由行分段买票，K3最好提早二三个月。国内旅游网站有不少俄铁指南，直接在 俄铁官网 订也方便。俄铁上的绝大多数游客当然是他们本国人，语言不通是一大不便，工作人员一句英语都听不懂，这才觉得真正到了俄国。其实如果有时间，应该在贝加尔湖静下心来闲情一周，然后坐下一班祖国的K3去莫斯科。也可以只去伊尔库次克打来回，欧洲部分坐飞机另行。

从伊尔库茨特到莫斯科的俄铁R69次只有部分车厢有空调，而我们这几节没有，给我们订票的旅行社事先没提及，既便知道，我也会以为西伯利亚的火车用不着空调。相比之下，我喜欢咱们国铁K3的东德制造，每个窗户的上面1/3都可以打开, 不仅凉快而且可以将手机伸出去拍照。俄铁一个车厢的过道只有三扇窗上端的1/4可以打开，而且只能开30度左右透透气，手机无法伸出去拍。其余的窗全封闭式，过道通风和内部空气质量都不够好。

那就只能隔窗拍了。沿途的西伯西亚平原比我想象中植被茂盛的多，除了少数尚未叶满枝头的白桦林（上图），大多数时间两旁是连绵不断的翠绿的原野和墨绿的森林，离得很近，因而沿途两边视野有限。据说这里的林业伐木三百年也伐不完，可见资源之丰富。

8岁的Rita

窗外闪过的除了绿，还是绿

头日傍晚，我去有空调的歺车乘凉，买了一瓶可乐200卢布，瓶水100卢布，也比外面贵三倍。怪不得来歺车就歺的人瘳瘳无几。

在歺车里遇到来自奥地利维也纳的Daisuke（上图右）, 其父母都是日本人。当我说起车厢没空调很热时，他说他的三等舱是50人通间硬卧，肯定比我们的车厢热。出于好奇，我过去看了一下，果然都是些热气腾腾的年轻人（下图）。

前一篇《开往贝加尔湖的火车》里我注入了诸多历史背景，觉得这一篇应该多说些吃喝拉撒。事先听说俄铁上的伙食既贵又不好吃，所以我们从北京带了不少食品。上这第二段火车前，我们又在在伊尔库斯特的一家超市买了不少新鲜水果和可以生吃或凉拌旳的蔬菜（黄瓜、蕃茄、胡萝卜等），以及当地特产（薰鱼、肉肠、黑面包）。

我的调味瓶象模象样

窗外是一成不变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

看我带的调味瓶，就知道我们这趟吃的还是挺讲究的，属于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火车上的插座只能供手机充电，没有足够的电压插电饭煲或者其它电器，但如果愿意动手，还是可以做出各种可口的凉拌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这次尝试做了生拌茄子，总算没白带酱油，腌一小时后带点脆，口感不错。十二根黄瓜分四顿吃，每次翻花样，拌伊尔库买的三文鱼干，也有拌北京带去的黑木耳。丝瓜放汤先用开水单独闷热，然后放入蕃茄、虾皮、紫菜，鲜美无比，只缺蛋花了。虽然住贝加尔湖的那两天用不着为吃操心，我们还是在伊尔库超市买了一打鸡蛋，离开旅馆的早上用热水壶煮熟，带着在火车上吃。老人们若以面包当主食不习惯，所以叔从北京提了沉沉的八大合自热饭。而我也不甘落后，怕经北京时来不及采购，从美国带了中国出口的五谷杂粮，比出口转内销多绕了半个地球的来回。因事先并不知道火车上没有足够的电源，我居然还从北京带了电饭煲。总不见得白带了，离开伊尔库的那天早晨，我用电饭煲煮了一大锅五谷饭，存放时间比白米饭长，也更健康养生，上火车后吃前用开水浸泡一下，温热暖胃。

Ishim站小卖部

全程在各途径站有小卖部（上图），价钱比火车上便宜许多，酸奶选择多而好喝，虽然新鲜蔬果品种有限，面包、饼、泡面、饼干和俄式红肠等一般都是有的，所以口味不挑的话完全可以轻松出游沿途买。关键是得掌握好时间，每处停留时间不一，少则几分钟，千万别为买点食品而误了车。和中国胃相比，俄国旅客车上吃的非常简单，我注意到他们一般只吃面包塗软奶酪，或者面包夹红肠。所以他们的垃圾也相应简单，很少塑料，也不占地方，觉得俄国人和欧洲人一样，比咱们中国人环保多了。

伊尔库茨克-莫斯科这段如果飞的话小贵，约三万到三万五卢布，而火车票价格仅机票的一半。不过，我们选择火车的初衷是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全程过一次难得的慢生活，在有老人的情况下，想看就看，想睡就睡，身临其境感受西伯利亚的幅原辽阔。只是四天四夜既没有空调也不能洗澡，吃与睡都打折扣，所以长途火车并非适合每一个人。

【母子情深】

这一段没订到四人同一包厢，不过叔婶和六岁的马克同住，倒是多了不少乐趣。尽管他妈妈Nadia不会英语，我们语言不通难以交流，但是她的友好和善解人意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次日，她还把Mark的下铺让给叔，令人感动不已。

有一位会英语的俄罗斯小伙中途停车时在站台上与Nadia聊天，顺便替我当了翻译。我这才知母子俩去莫斯科并非探亲访友，而是去医院看病，一个月之后才能回伊尔库茨克。Mark这孩子看上去很健康，不知具体是看什么病需要化上一整月，我没有追问，只是心里默默祝愿他安然无恙，茁壮成长。

相遇是缘

【西伯利亚】

说起西伯利亚，从红色年代过来中国人自然就而然地会想到“流放”二字。1930年代初，斯大林把俄国当时大量的富人和政治犯流放到西伯利亚，电影《列宁在1918》里就有列宁斥责富农的情节。中国后来的五七干校与西伯利亚流放在历史上似曾相似。

跨越叶尼塞河之后，列车行驶在西西伯利亚平原。窗外单一的绿色偶尔被途径的村庄或车站打破。大多数村庄不见人影，我曾经读过一篇“西伯利亚和远东在废弃”的文章，说这一地带正在变成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废墟和民用废墟，近几年消失的村庄多达2.5万个。

NASA卫星图上西伯利亚微弱的光

（图片来自网络）

这些斯大林时期速成的人造城市，近年由于人口锐减和剩余人口向欧洲回迁而萧条。当然，我从风驰电掣的火车上无法考证，可能铁道两边因为交通便利而废弃的相对少些。

每次火车一停，平时箫条的站台便突然注满了人气。孩子们下车后四处奔跑，恋人们难得有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前来送行的依依不舍，俄罗斯风格的熊抱和吻别没个完。检票员则从容不迫，一一查看每位上车旅客的证件（上图）。最高兴的当数烟民，终于有了放风的机会，有的三五成群腾云驾雾，有的走到一边难得独处。而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大小美女身上。

第一天：济马Zima

第二天：克拉斯诺亚斯克Krasnoyarsk

第二天：马林斯克Marlinsk

父亲在马林斯克站

途经俄罗斯第三大城市新西伯利亚时正值半夜，我因时差睡着了没下车，但叔婶干劲比我足，下去溜达了一圈。接下来秋明站我也忘了拍（Tyumen），这儿有超级油田，是仅次于中东的世界第二大超级含油气区。20世紀90年代初，其产量已超过4亿吨，占當時全俄原油总产量的3/4左右。俄罗斯人开车猛，多半与油价低有关。若没有这次火车穿越，便不可能亲身感受到西伯利亚的广袤无垠及其地大物薄。

第三天：鄂木斯克Omsk

第三天：叶卡捷琳娜Ekaterinburg

到达欧亚大陆分界岭的叶卡捷琳堡时，当地时间晚上9：55（北京时间将近凌晨一点），这是仅次于莫斯科、圣彼得堡和新西伯利的俄罗斯第四大城市，可惜我们不出站。之前坐K3时，热心的乘务员小鲍曾告诉我们在叶卡捷琳娜堡注意1777地标。但到时天已黑，我们无法辨认，也看不见位于乌拉尔山上的欧亚分界线碑。几前前游览伊斯坦布尔时，我到过以水为界的欧亚大桥，所不同的是这里以山为界。这一欧亚分界线是彼得大帝时期由一位叫塔季晓夫的地理学家倡议的，他发现乌拉尔山脉两侧的动植物明显不同。16世纪俄罗斯崛起时，欧洲并不认同俄罗斯为一员，当时的俄罗斯归亚洲。直到18世纪，彼得大帝于1703年5月在西北的圣彼得堡建都之后，俄罗斯才逐渐被欧洲接纳。

从这儿往西是东欧平原。

帅气十足的乘务员

Rita （8岁）和姐姐 Paula （10岁）

第四天：基若夫Kirov

在过道垃圾桶箱旁读书的女孩

俄罗斯是世界上最爱读书的民族之一，也是世界上人均藏书量最多的国家，每个家庭平均藏书近300册，据说年轻人平均每月读8本。高等教育比例也达90-92%，没有高考，既使成绩不好也有机会免费上大学。而在中国，无论火车还是地铁，已经很难看到看书的低头族了，低头的十至八九在玩手机，或者在瞌睡。

这位在过道里捧书的女孩，唤醒我对遥远的青葱岁月的回忆。记得我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还是个中学生，被书中保尔和冬尼亚热恋的故事深深震撼。在那人性被压抑、老三篇成语文教科书的年代，连苏联文学也是一册难觅。记得《钢铁》一书是从文革抄家时期幸免一劫的同学家借来的，大概只有几天的时间就得还，于是我夜以继日能抄多少是多少。后来，这个手抄本终于被周末才回家的父亲在隔橱里发现，记得他那天板着脸的样子，打开抄有保尔和冬尼娅接吻的那一页，神情严肃，却并没说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母亲在一旁打圆场说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好在我是幸运的，很快便到了七十年代后期，可以理直气壮地买正版。尽管我后来上大学时读的是英美文学，但和许多同时代的人一样，我的启蒙却是苏联文学。

爱皱眉头的乘务员小哥工作起来挺认真

每次停站都有警察巡逻

凌晨四点抵达莫斯科火车站

这是莫斯科九大火车站之一，加上四大机场，莫斯科是俄罗斯交通和物流中心，物流成本的优势使俄罗斯人享受着最多的物资和最低的价钱，许多中国产品比在我们国内买还便宜。

雨中出站：列宁同志早！

西伯利亚大铁路全程7691公里，我们此行火车6天8夜（其中2夜来回圣彼得堡），飞机30小时（包括回京和来回美国）。而旅途的经历与收获，亲情与友情，则是数字所无法衡量的。

穿过草原

穿过戈壁

穿过贝加尔湖

穿过红色记忆

穿过西伯利亚

穿过欧亚分界

穿过激情燃烧的岁月

穿过

我们一起

和父亲于鄂木斯克站（Omsk）

老爷子好样的！

全程华为P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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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梅慈敏，自由摄影师兼撰稿人，《中国国家旅遊杂志》特约作者。出生于中國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1985年赴美留学，1992年开始学习摄影。近年來聚焦世界各地人的传承故事和鸟的湿地故事，因为两者皆在日 渐減少。 2018年3月《鹤之旅》摄影个展由美國休斯敦美术学院院举办（2018 国际摄影双年展分会场）。著有《手工匠人》摄影故事专集，见： 新书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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