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走访记

刘加怀

建始，因资助当地一孩子上学而进入视线中。因为有另一个女儿在建始，仿佛这里是第二个故乡。

沟深路窄林密，大山的主人从来就没有屈服于自然的严苛。多高的山都挡不住现代化的脚步。

山间古道，被草鞋磨的光光的石块，石头上细密的小坑，是多少代人艰辛的汗水或者是泪水滴就。

春草随春萌发，入夏茁壮成长，秋来报大山以金黄，冬至则悄然谢幕，还大山一片萧瑟。年年依旧，为谁坚守？

林中小屋，如今只剩败壁残垣。想当年，先辈开山劈石，撮土奠基，一砖一瓦，垒就一家老少遮风挡雨之所。门前伫立，仿佛听到一家人欢声笑语，仿佛看到各自忙碌疲惫的身影。

生命的意义，不只是顽强，还要追求美好。找一片被闲置的石磨，借风之力飘过去，找到泥土，扎下根去，朝着阳光，努力生长，我是大山里最美的盆栽。

这株野果，红艳胜火，峭崖之上，凌风而立。野果野果，可能食否？若能食，可记得入人之腹，救了多少人命？若不能食，请回答我，拒人千里，所为何来？

密林深处，突现一户人家。未入其境，就觉一股牲畜气息扑面而来，继而狗吠之声响起，几只刚成年的羊也跟着长短不一的叫了起来。

遍布全国的各种农家乐景点里都能看到这种景象，都能看到类似这样的设施。看到这里，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活用具，什么是虚假的艺术。

羊刚吃完中餐，晚餐是否也会这么美味？

这么多的包谷皮堆在楼上，是等到冬天烧起给羊取暖，还是等到冬天食物短缺时给羊续命？听说城里人买来包谷皮煮水喝，说是能治什么什么病。

破窗黑锅，碎纸堵洞，石墙斑驳，蛛网密布。

听人介绍，这里原本住着完整的一家人，后女主人因病逝去，家从此落败。政府在临近大路边盖好新村，分给孤寡老人26平方房子，劝他搬离此地。但老人故土难离，宁愿守着这破壁残垣，与几十只羊儿为伴。

但老人执拗不搬，进出不便，搬运物品只靠这个背椅（实在不知道叫什么，胡乱取个名字，见谅。）终究不是办法。一来生活状况令人无法放心，二来政府完不成任务也是大事。听说当地干部还在坚持做工作。扶贫不易，向他们致敬。

原始地道的蓑衣斗笠。你能将它与“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扯到一起吗？

虽说已过了山花烂漫的季节，依然有野百合随风摇曳。粗壮的枝干，硕大的花朵，厚实的叶片，野外的生命就是这么任性。

小时候的我，看到这么大的野百合一定会刨开泥土，找到底部硕大的球茎，拿回去洗净剥片，和新鲜鸡蛋液隔水蒸制，待火候正好，揭开锅盖，香气袭来，口水一定溢满口腔。

如今我早就过了刨根问底的年龄，知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道理。花花世界，能远观即是缘分，欣赏比索取更能令人愉悦，又何必非要入口为快呢？

跟树一样高的野百合，骄傲的将花朵举过2米多高，花片长达十几公分，若盛开，花朵应该有脸盆那么大。

其清香凌冽直入心脾，夺人魂魄，远不是温室里那些千娇百媚的百合能比的，即使冠以香水之名又能如何？

村口遇一老人，精神矍铄，中午二两包谷酒刚下肚，爽朗大方，非常健谈。见我问路，主动要带我下山。老人自称姓杨，七十二岁，从荆州迁来，居此已十三世。

我大胆猜测，荆州乃通衢之地，水丰地美，当年祖辈长途跋涉，山居于此，十有八九是躲避战乱。老人若有所思，颔首赞同。继而，老人抬手，遥指对面群山，慷慨而言。“看到那根白色电线杆子没有？以它为界，向东一里，向上至山顶，向下至河边，都是我的。”挥手之间，意气飞扬，仿佛指挥千军万马。

老人三岁失怙，五岁失慈，奶奶把他拉扯到八岁。如今老人两子三女均成家立业，孙辈共十人。说到孙辈人数之多，老人两手食指相交，比出一个十字，满足之情自心底溢于言表。这堆柴火，是三年前山上的一棵倒树，老人弄回砍好，烧了两年，剩下的还可烧三年。火塘，就像生命，有塘火，就有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塘火不灭，生命就生生不息。

挥手告别老人，依依之情竟油然而生。短暂的相遇，质朴的话语，对我来说，心灵的对话却跨越万水千山。山本无言，却将人类进化的密码深植心灵深处，指引着大山的儿女世世代代，生生不已。不像都市，人类在贪欲中肆意妄为，将自然蹂躏的千疮百孔。

山间时节晚。满山的南瓜只找到这一个果实，并且还带着稚嫩的花蕊。但这仅仅是时节的原因而已，假以时日，这些南瓜也会开花结果，丰美壮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