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往事： 伙 食

梁大同

人生第一件大事就是吃饭，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民以食为天，对于军队来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队伙食的好差，关系到将士们精神意志和战斗力的强弱。古今中外的军队里，让士兵能够吃饱吃好是不变的信条，概莫能外。除了极特殊情况，没有听说过有士兵吃不上饭的。

在旧中国，经常遇到自然灾害和兵荒马乱，在家里可能会饿死，当了兵的却有饭吃，吃的不一定饱，但一定有饭吃，所以困苦贫寒家庭里的孩子会去当兵，至少可以吃上饭。

在新社会，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为了保持战斗力，如何能让战士们吃饱又吃好，是全军上下各级干部的重要职责。

而在铁道兵部队，正如叶帅的题词：“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铁道兵前无险阻”说的那样，铁道兵都是在缺少人烟、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林、雪山戈壁等艰苦条件下修建铁路的，搞好连队的伙食，更是防止非战斗减员、保证施工进度的重要环节。

我所在的铁道兵三师是在东北高寒禁区的原始森林里，修筑中苏边境战备铁路，这里每年有七个月是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冬，吃不上新鲜蔬菜，整个冬季，只有菜窑里的土豆、包菜等少量品种的蔬菜可以吃到，肉都冻的硬邦邦的，要用斧子钢锯才能切开，伙食条件十分艰苦。

部队里是以连为最小伙食单位的，每个连都有炊事班，副连长和司务长是专职抓伙食的连队干部，其实，在六、七十年代，从连长到排长全连的干部，都在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地想尽办法来搞好连队的伙食。

在那个年代里，连队的伙食标准是：每人定量每月45斤粮食，战士每人每天菜金0.58元，干部每人每月工资中扣交十五元菜金，就这么些钱，就这么个条件，要让战士们吃好，还要达到每人每天半两肉的要求，真是螺丝壳里做道场----难啊！

每当听到开饭的哨音，全连都会按班、排的顺序，集合站队到三用堂前（吃饭、开会、学习三用），高唱一曲军歌，然后纵队鱼贯进入三用堂，在三用堂里每个班的饭桌上，炊事班已经提前摆好了四大盘菜（实际上是两种菜分装四盘），全班围坐好后一起开吃。

三用堂内放有两大行军锅的饭和一大行军锅的汤，自行取用，吃饭时不允许讲话，饭管够，菜不添，连部的饭桌肯定是在三用堂的出口处，因为规定许吃不许带，连队领导有监督的责任。

连队的伙食，在一年四季每日三餐中，早饭午饭都是粗粮，一般是高粱米，间或有玉米大碴子，晚饭是细粮，大米白面。在那个年代里大家都不愿意吃粗粮，不像现在粗粮都是健康食品。

当兵的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加上施工劳累，饭量都很大，但炊事班有经验，粗粮按每人每顿三两下米，肯定吃不完，细粮按每人每顿半斤下米，很可能不够吃，如果不够吃，战士们不退场，那就麻烦了，连长会马上叫饮事班赶快再煮一锅大米饭，这样半小时后再吃一次，还得下同样多的米才能够吃。

每天战士们吃三顿饭时，都想着法子躲着粗粮，猛吃细粮，还总结出来了这样的顺口溜：早上靠豆浆，中午靠米汤，晚上使劲装。盛饭也有诀窍：先盛半碗快速吃完后，抢在别人前边再去盛上满满一碗压实，这样可以确保能多吃到一些，当然也有战士后来干脆把饭碗换成了饭盆，一次性解决了问题。连队有一位很能吃的战士，常常一顿能吃掉十五六个二两重的白面大馒头，至于其他战士，每顿吃掉六、七个这样的白面大馒头那是很平常的事。

当时战士们总是感觉到菜不够吃，菜里的肉就更少了，当年连队自己养猪，约一个月就杀一头猪，杀完后分成十五斤左右一块，全连伙食每天一块，这一块肉去掉了皮和骨后分做三餐，饮事员炒肉时再消耗掉一些，每顿能够炒进菜里的肉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以至于连队里流行着这样的俏皮话：眼睛瞪圆，筷子顿齐，抢不到肉，也捞块肉皮。

连队每年都有几次改善伙食的机会，是官兵们翘首已盼的，这就是每年的建军节、国庆节和春节的会餐。到那时候司务长会提前通知各班准备好六个脸盆（连队除了个人碗筷没有其他餐具），各班都会把平时用来洗脸洗脚的品相好一点的脸盆挑出六个来，先用肥皂后用牙膏，把脸盆里里外外仔细清洗干净，在听到“各班打菜”的口令后，立即端着脸盆去炊事班打菜，每个脸盆里装两种菜，共十二个菜（有时会餐每个班还会发一瓶白酒），只有在这时，全连官兵才能兴高采烈的美美地大吃一顿。



当年连队的伙食虽然可以吃饱，但缺油少肉，荤腥不足，为了能够让战士们多吃上点肉，有的时候也不得不做出很是艰难的决定，有一次连队杀猪杀出一头米猪（ 绦虫感染），如果按规定埋掉？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啊，于心不甘；如果吃掉？又怕战士得病；面对这两难的抉择，在几经踌躇和探询后，连长最后下定决心，叫炊事班用猛火红烧，暴煮四个小时，最后装满了两大行军锅，摆到三用堂里，说明了情况，大家可以自愿随意吃，这可是连队第一次放开随便吃肉啊！看着这酱红油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有许多天不怕地不怕的战士蜂拥而上，大快朵颐，未己，一扫而空。还好，几十年后见到当年吃肉的战友，未见有哪一个人得了这种病的。

那年头连队伙食条件再艰苦，也能保证官兵们吃上菜，吃到肉，每天有细粮。但是有两种平时难以吃到的食物，是令战士们垂涎欲滴的，一种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说起来你都不会相信的食物，这就是--鸡蛋面条！因为在基层连队只有伤病员和个别有情况的战士才能够吃到。另一种就是红烧猪肉罐头，这是配发给连队的，分为一斤装和两斤装的两种，草绿包装上印有“军用品--红烧猪肉”，只有在会餐时才会拿出来做菜，非常非常好吃，可以说离开部队后，再没有吃到过比这军用罐头里更好吃的红烧猪肉了！

基层连队干部都有这样的体会：“好的伙食，可以顶上半个指导员”，当你把一碗飘着油花、撒着小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蛋面条，端到伤病或闹情绪的战士面前时，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治疗效果，因为你不光是让他享受到了特殊待遇，填饱了他的胃，你还温暖了他的心呀。

连队里有时也会出现不珍惜粮食、随意浪费的现象，我们连的指导员非常善于抓住典型及时进行讲评，一天晚饭后，指导员发现泔水缸上漂着半个白面馒头，当即捞上来，立即集合全连点名，当众吃掉这个馒头，并严厉批评了浪费现象，这对全连官兵牢记浪费可耻起到了及时地警醒和教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此后连队很少再发生浪费粮食的现象。

四十多年后的战友聚会中，有战友说：我们到今天身体还这么好，都是当年吃高粱米打下的基础，也有战友回他说：我们现在有“三高”，也都是当年吃的快、吃的多的习惯造成的… … …。是啊，在回忆和畅谈中，当年部队的伙食，是战友们永远讲不完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