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蝉心……》

扬水叔田

　　忙碌了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里，习惯性的拿起现代人的标配，躺在沙发上刷着朋友圈。一位好友晒的图，引起我的好奇，——一个塑料盆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几百只蝉，这是他昨天一傍晚的战果。在现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居然能一下抓到这么多的蝉，的确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我的童年的思绪也瞬间被打开……。

　　我是沭河边长大的孩子，童年的回忆就像这沭河水，曲曲折折，委婉流长……。儿时，在炎炎夏日里，我经常不畏酷暑，偷偷下河摸鱼戏水。由于年龄小，家人怕出意外，每天让祖母看着，不让我下水。于是，我只有和小伙伴们，去树林里、河岸边捉蝉。

　　蝉又名知了、知了猴、蛣蟟龟，生活于世界温带至热带地区，在我们新沂一带方言叫“姐二”、“姐了龟”的比较多。蝉是一种营养丰富食物，蝉衣可以入药，儿时不少中药店，都收购这个。那时我捕蝉不是为了食用，大多收集蝉衣送到药店卖，可以换钱买冰棒吃。因为在我看来，蝉作为食材，那是不能下咽的食物。

　　但是身边嘴馋的小伙伴们，却吃的津津有味，方法简单、粗暴，直接用火烤来吃，且不加任何佐料！这对于我来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一则，蝉的长相太狰狞，而且这种吃食方式生猛血腥，引起我的极度的心理不适，食欲全无；二则，没有调料加工出来的蝉土腥味太重，口感不佳，所以我对蝉一直并不太感冒。那时据大人说，蝉用油煎炸后配上佐料，是天下难得的美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家家都缺油少盐，这样的食材加工起来太奢侈不经济，一般家庭消费不起。所以儿时，我从没有品尝过如此美食……。

　　于是，我捉到蝉的乐趣，首先在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玩够了，再取其壳，而后弃其肉​，犒享了家里喂养的鸡儿们、鸭儿们……。

那时蝉实在是太多了，盛夏时节在丛林里可以用铺天盖地，随处可见来形容，也可以说是多的泛滥。暮晚，夕阳西下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院门口树阴下吃饭纳凉，一不注意，就会就有蝉在地面上、在脚跟、桌腿旁，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往树干方向上爬动……。

　　其实，在闷热难耐的夏日中午，最恼人的叫声要数蝉鸣。烈日炙烤着大地，烈烈的阳光把枝叶晒的逡缩着，耷拉着脑袋，蝉却蛰伏在枝头，不知疲倦的叫唤着……。

　　蝉体积虽小，却有让人惊诧的噪音分贝。在困倦的午后，这样的声音常常让人心生烦躁。你即便是使费力晃动树枝，蝉还是岿然不动，摇晃得厉害了，蝉“吱”地一声飞向不远处树枝，声音反而更响亮。于是，整个夏天蝉的叫声，在家前屋后树间彼此起伏，有时直至深夜还噪声不断……。

　　儿时，我一直认为这个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怪物，除了噪音扰民，其他便一无是处。因为从小学到初中书本里，赞美大自然什么样的动物都有，就是很少有赞美蝉的！ 高中读唐诗时，无意读到虞世南的《咏蝉》，诗中写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才悟出一个道理：品格高洁的人，并不一定需要某种外在的提携，他靠自身力量也能声名远扬！原来蝉在诗人眼里是品格高洁、自强不息精神的化身。

　　岁月苍老，童年只是人生的一瞬间，随着自己慢慢长大，童年的乐趣渐渐的从蝉的身上转移开。转眼间我从不谙世事的顽童，成长一名马上临近高考的学子……。

　　血色的五月，经过高考预选的洗礼，能参加高考的同学不多了。一个五六十人的理科班，大概只能剩下一二十个人左右。于是，学校把两个理科班并在一个班上课，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同坐在一间教室里，一起做最后的冲刺！

　　进入七月，高考倒计时。燥热的夏季，紧张而又疲惫心灵，迷茫而又懵懵懂懂的思绪……。午饭后坐在教室里捧着书本，昏昏欲睡，班主任又来班里巡视，顺便给我们打打“鸡血”。班主任是从苏大刚毕业不久年轻教师，据说他是当年我们新沂高考的文科状元，知识渊博，口才也很好！看着疲惫不堪的我们，他又一次给我们做考前动员。他先现身说法，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一段的高考英雄史，随后又话锋一转，直戳我们现在的惨淡的人生！然后又给我们展望高考后的美好前程……！

　　其实，在他的几年的谆谆教导之下，热血早已沸腾无数次了……。在闷热的教室，再听他讲说，除了短暂的激情外，眼眶里再不会有激动的泪水打转，有的只是脊背和额头沁出的汗珠。身上的后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透了，粘在身上，没有一丝清凉。而前排邻桌，一对刚熟悉不久互生情愫的男女生，后来被我们戏称为“二蛋”和“傻姑”的，则时不时的“撒狗粮”，眉来眼去，传递心情……。这倒是为那时班里单调枯燥学习生活，平添了不少话题……。

　　屋里慷慨激昂说讲还在进行，屋外不知趣的蝉，却伏在枝头上搅局，一如既往的烦躁咿咿呀呀的唱着对台戏……。所以坐在后排昏昏欲睡的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专心！

　　高考前的心情，一如这夏天的蝉一样烦躁不安。班主任的说讲大概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海阔天空说了很多，大多跟以往雷同！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最后头一甩，一手掐着腰，挥手一指窗外树梢正在鸣叫的蝉，用尽十二分音量大声讲到:“做人当如蝉，无论生命多么短暂渺小，经历多少坎坷苦难，也要努力进取，登高长鸣，尽展生命芳华，唱响无悔人生！”。然后，在同学们无比崇仰的目光中，心满意足、如释重负的离开教室……。而没走多久，教室里便又传开一阵炸局般的嬉闹声……。

　　蝉的一生非常短暂。“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用这句精炼的话，概括了蝉的一生。以蝉那小小身躯，四年炼狱，一朝冲破坚土，换来一个月引吭高歌。从土层深处到树顶枝梢，从体小命短到引吭高歌，只有蝉才能叫出这样雄浑激昂的声音！

　　“十年磨一剑，只为今一歌。”，那时老师高考前借蝉明志，激励我们要在最黑暗、最困苦的时候奋勇前行，用意大概如此吧！

　　时光荏苒，我们这一代人，有幸搭乘祖国改革开放的快车，生活质量日新月异，社会变迁超前发展，居住环境的改善，使夏日我们再也不用饱受高温的煎熬……。

　　这时蝉也便一跃成了餐桌上宠儿！成为一款大众化高档美味。于是粤、湘、鲁、淮……各大派系的厨师高手们，争相用刀、叉、铲、锅各种器具，用煎、炒、烹、炸各种手段，把蝉儿们整的油锅里来、油锅里去，并用尽了葱、姜、油、盐、孜然、花、胡椒等十八般佐料，调和的五香十色才作罢！食客们则围坐在餐桌前高谈阔论，大快朵颐！而城市的窗外霓虹灯下，却再也听不到蝉鸣声，郁郁葱葱的小区树枝头更难寻觅蝉的踪影……。

炎炎的夏日，坐在宽敞办公室里，吹着凉快的空调，品味着上好的清茶，望着窗外的树木，听着远处飘过的一两声蝉鸣声，耳边又回想起着老师的教导。在那个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年代里，有幸在老师们的前拉后推和长辈们的关心爱护下，连滚带爬的通过了高考，而后又顺利的走上了工作岗位……。回首往事，感谢师恩的馈赠和长辈们的关怀！又悔恨自己曾经的年少无知，愧对老师和长辈们的教诲！

　　多年以来，虽然一直在努力前行！但是自己学根很浅，工作成绩菲薄，离老师和长辈们的要求还很远……。自己努力奋斗的脚步，无论怎么紧追慢赶，却都总追不上长辈们苍老的速度。 那个儿时，曾在树荫下为我驱蚊扇风纳凉、谆谆嘱咐我要好好学习，以后要去读大学的祖母，却没等到我走进大学的殿堂就离开了我们！那个儿时，我曾对父母轻许的诺言——，‘等我长大后，去大城市好好工作，接他们去住高楼大厦’的承诺，却一直无缘兑现！

　　岁月的洪流，卷走了青春，卷走了年华，剩下的只是一个被岁月刻下深深印痕的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颗沧桑的心。

夜晚，窗外几声蝉鸣飘过，我的思绪却依旧飘飞在旧日的时光里，不能自拔……。

　 ——　师恩如海！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感恩遇见！

2019年7月2日